孤寂寒冷的荒原之上。
洶涌翻滾的黑云之下。
有五個人站在那里。
站在大地上,站在眾生之上,站在...由希望鑄成的方舟的上面。
淅瀝瀝。
漆黑的雨下了,帶著惡臭與腐朽。
很快,浸透了五人。
感受著指尖的冰涼,其中一個銀發的少女抬頭,即使是在萬物凋零的黑雨之下,她那銀色的瞳孔仍舊是如此耀眼,仿若要撕開一切黑暗。
“彼得...烏薩斯...”
她好像是在問些什么。
五人之中,那個衣著最為考究的男人開口回答:“烏薩斯很好,因為貝希摩斯的怒火太淡了,淡到我們只是用怒吼以及沖鋒就能沖淡,洗去,讓它消失殆盡。”
那個少女又轉頭。
“可露希爾,炎國那里...”
手中玩著機械魔方的老板娘嘿嘿一笑,對她說道:“燭龍早被打爛了,恐怕它媽都認不得它,所以說不要小看那個東方的古老文明啊。”
銀發的少女松了口氣,擔憂地用手觸摸了一下身后那個面色蒼白如紙的重甲騎士。
不待她問,那騎士便開口。
“放心,卡西米爾還有維多利亞那里的天災,包括代表天空的席茲,都殞在我們的劍下,再也不復存在。”
騎士天藍的眸中綻放出光輝,她在瞬間便散發出令人恐懼的氣息,她將手搭在腰間的騎士劍上,沉聲開口:“所以,我們的敵人就只剩面前這個怪物了?”
數十公里外,一個早已超出常人思想極限的巨大生物...不,那或許已經不能稱之為生物了,那個不可名狀的物種在荒原上尖嘯著,但光只是尖嘯,就已經為這片大地帶來了再也無法彌補的損失,高達數千米的身體揮舞著數千數萬根溢滿惡意的觸手,將云層撕得干干凈凈。
無數血紅的眼睛布滿它的身軀,它們瘋狂轉動,搜尋著一切活著的,能動的生物。
“嗯,就剩這個不知道是什么的鬼玩意了。”
灰發的邋遢身影在地上滾了兩圈,似乎是感覺太冷了,他站了起來,說:“謝拉格的奧丁被我的隊伍剁成了碎肉,所以...整個世界就剩這一只天災了。”
銀發少女彈了一下自己胸前的淡銀色銘牌,把它摘下,遞給了可露希爾,她笑了笑,嘴角掛上一絲明媚的微笑:“除了可露希爾還有阿特拉斯,你們兩個是不是還不認識我啊。”
彼得和那個灰發男子點頭。
“那可真是太好了,今天之后,我就可以不復存在了。”
她的眼眸溺出半絲喜悅,隨后死死盯著那頭只是注視就足以令人發瘋死亡的怪物。
“沒有人能記得住你們的姓名,事跡,有關于你們的一切,只有你們的功績能永存在這個世界上,各位,后悔嗎?”
沒有人回答她。
銀發的少女輕撫著冰冷刺骨的黑鐮,她將嘴唇貼著刀刃上,劃出一絲溫熱的鮮血。
她的嘴角撕出獰笑,心臟如戰錘般轟擊她的身軀。
“那么,諸卿,隨我弒神!!!”
她踏碎地面,躍上數千米的高空,自胸腔之中發出通天徹地的怒吼,宣告著那個怪物的下場。
阿特拉斯抽出騎士劍,擺出了一個完美的突擊式,隨后,如同黑暗中純白的迅雷劃破天際,只是在瞬間就來到了那個怪物的身前。
她天藍的眸毫無感情,只是揚起劍,然后砍落。
那個瞬間,空間被擠壓,破碎,綻開,數不清的觸手自半空中斷開墜落,砸碎了地面,一層又一層,最后,赤紅的熔巖從地底噴涌而出,如雨水滴落在怪物身上。
原地,彼得和可露西希爾靜靜的看著,他們只是見證者,沒有能力參與到這場代表時代落幕的最后的戰役之中。
“那到底是什么東西啊?可露希爾。”
彼得看著那本足以毀滅數個城邦的熔巖噴灑在那一頭怪物身上,卻只能附著在它的表皮上灼燒,于是他垂下雙眼,不愿再去看。
可露希爾將機械魔方丟到后方的機械中,她凝望片刻,緩慢說道:“最后的天災——神之怒焰·深海之主·利維坦。”
利維坦停止了尖嘯,所有血紅的眼睛轉向了阿特拉斯,仿佛要暴突出來,漫天的黑色觸手撕裂了污濁的空氣,朝著阿特拉斯包裹而去,發出了震動天地的爆鳴聲。
騎士面無表情地再次抬劍,重甲之中噴薄出高溫的蒸汽,讓她被白色的蒸汽籠罩在其中,然后,她朝后蹬去。
空氣被極強大的高壓迅速液化,之后擠壓,擠壓,再擠壓,最終化作了比鐵石還要堅硬的湛藍固體,被阿特拉斯踏為齏粉。
微弱的流光穿過利維坦巨大的軀體,將它整個的一分為二,利維坦所有的觸手都僵住了,它上半截數千米的身軀朝下緩緩的滑落。
但是,還沒有結束,流光于即將消失的那一剎那回轉,在頃刻間爆發出數千萬道流光,流轉為白色的長河。
它們將利維坦的軀體撕碎,化作最為細小的肉沫,隨著空氣快速的飄散而去。
“蒼穹壁障-阿特拉斯,這就是她的實力么,以人之軀斬殺天災。”
彼得已經轉過身,嘴里喃喃自語,心里為之震驚。
“可露希爾,走吧,戰斗已經結束了。”
在彼得的認知中,即使是貝希摩斯變成這樣,那也死得不能再死了,而貝希摩斯是他見過最恐怖的天災,有超過一半的烏薩斯人死在它的手里,但貝希摩斯僅僅是軀體碎裂便死亡。
所以結果已經很明了了。
“可露希爾?”
可露希爾并沒有轉身,她的聲音沉重如鐵,嘴角卻相反地扯出譏諷的笑容,道:“正相反呢,這場戰爭...才剛剛開始。”
像是印證可露希爾的話語一般,穹頂之上傳來那個銀發少女威嚴的聲音:“鐵...得以成立!灌注絕望。”
顛覆彼得三觀的一幕在他轉過頭的時候就已經發生了,空無一物的荒原上,毫無征兆的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鐵立方,把利維坦化為肉沫的軀體納入其中,緊接著,深紅的絕望成為熔巖,流入鐵立方之中。
“塌縮!”
在飽含威嚴的聲音之下,紅色的鐵立方開始縮小,紅色不斷加深,直到成為了一個帶著極致的紅色的小點。
“解離!”
那深紅的小點逐漸分解,變為最基本的粒子,龐大的質量好像被丟棄了似的,地面居然都沒有被破壞。
咔嚓!
什么東西破碎了的聲音傳遍了整個荒原,聽到這聲音之后,天穹之上的少女露出笑容,緊握著冰冷的黑鐮,自半空中一躍而下。
她與周身的大氣摩擦著,燃起了灼目的烈焰,化作光華沖向利維坦的所在之處。
“這才有點看頭么。”
她嘿嘿一笑,血液之中仿佛流動著嘶吼的生命,如瑪瑙般純凈的鮮血從她身體上的每個毛孔噴灑而出,很快便被蒸發成香醇的血蒸汽。
阿特拉斯站在荒原上喘息著,重甲此時就是一座高溫焚爐,讓她的皮膚發出“嗤嗤”的炙烤聲,但她好像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溫度,高溫的地獄之中,她抬起雙目,涌現出刺破天際的鋒芒。
騎士劍劍刃下垂,阿特拉斯的身體向前傾,只是擺出了姿勢,重壓便讓空氣都化作了粘稠的液態,地面都已哀嚎下陷。
然后,便是突刺。
一往無前的,仿佛要燃盡生命的突刺。
阿特拉斯的臉依舊冷淡,可她的雙眸中涌動的是高傲還有騎士的尊嚴,還夾雜了幾分輕松。
撕拉!
好像是布帛被撕破了,但也僅僅是被撕破了。
阿特拉斯感受著劍刃上傳來的超出常理的巨力,那是一只手掌,遍布著漆黑鱗片的手掌,突刺僅僅只是穿透了這只手掌,使其流出了金色的血液。
后方,一把黑鐮直取化作類人型的利維坦的首級。
就好像天穹被轟破,足以使這個世界哀鳴的力量被傾瀉在大地之上,阿特拉斯胸前的重甲碎裂,肋骨與胸骨幾乎全部斷裂,撕破了她體內的內臟,而她本人被那只手掌不知甩飛了多遠,至于銀發少女,則已經被一條黑色的觸手轟擊成了稀薄的血霧。
利維坦的身體彎曲,準備去追那飛出數十公里外的阿特拉斯,但就在它身體發力的前一瞬,什么東西好像斷開了,讓他無法前進。
是它的雙腿。
“背對敵人很沒禮貌知道嗎?”
銀發少女的身上毫發無傷,好像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夢境罷了,如果忽略她那比較剛剛強了不知道多少氣勢。
由黑色鐮刃組成的旋風照顧到了利維坦身體的每一處,將它們湮滅,化作不可知的虛無。
“嘶!”
利維坦嘶吼,暗金色的豎瞳鎖定她,觸手伸出,從這鐮刃之中走出,包裹纏繞住了銀發少女,想要將她扯成數塊分解掉。
于是銀發少女的身軀被撕裂為破布娃娃,在空中狂舞著,那一顆頭顱已經被利維坦碾碎成最基本的肉糜,漆黑的鐮刀停止了瞬間,要從半空中掉落下來。
“令人感到惡心的味道。”
一句不屑的評價傳出,白皙的小手握住黑鐮的刀柄,割下了利維坦的頭顱,用火焰把它焚燒殆盡。
下一刻,冰冷的鐵器貫穿銀發少女的心臟,把她死死的釘在地上,讓她臉上猙獰的狂笑一滯,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盡的厭惡與憤怒。
那是要溢出的,化作滾燙鐵汁的憤怒。
她怒吼著,用手抓住新生利維坦的脖頸,帶著空洞的心腔用盡一切辦法要撕碎利維坦。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侮辱她!”
她銀色的眸中流動著要把人吞噬殆盡的怒火,她捏起拳頭,把利維坦的面孔砸碎,她抬起雙腿,把利維坦的雙手夾斷,她張開嘴,把利維坦的心臟嚼爛。
但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利維坦的恢復能力在剛剛新生的時候已經超出了某個界限,只是肉體上的物理傷害,是永遠不可能置它于死地的。
“阿特拉斯——!”
怒吼聲如震蕩波攪亂空氣,向著四面八方擴散而去。
“我在。”
騎士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阿特拉斯的身上燃起白色的火,融化了重甲,使它們淌過阿特拉斯的肌膚,最后匯入到騎士劍之中。
劍身上有無數的銘文亮起,那是她曾經同伴們的姓名,鐫刻著她最寶貴的回憶,同時也是她最后的力量。
“來!”
銀發少女張嘴怒吼,以身體破碎的代價掙脫利維坦的束縛,重新回到天空之中。
阿特拉斯揮動手中的劍,與利維坦廝殺在一起,就算是她已經在燃燒自己的一切,也無法與天災抗衡數秒。
利爪貫穿她的肩膀,撕下了她的左臂,鮮血噴涌,阿特拉斯卻依舊沉默著,保持著自己最強的狀態來拖延利維坦。
“阿特拉斯!離開這里!”
那是銀發少女的聲音,但阿特拉斯卻仿若沒有聽見,依舊把劍刺入利維坦的眼眶,然后感受到自己的內臟被攪成了碎塊。
“阿特拉斯!”
那聲音之中充斥了焦急與憤慨,她在斥責阿特拉斯的魯莽。
阿特拉斯不為所動,用腦袋撞斷了利維坦的手指,面頰卻又被撕裂大半。
無力感正轉遍她的全身,可她只是戰斗,只是廝殺,沒有半分退卻。
“同調,鏈接開始-階段一,同構位出口無限擴大...完成鏈接。”
“緘默。”
怒火燃燒著,吞噬了銀發少女,她伸出手指,調動一切能調動的力量,借助方才戰斗之中的布置,扭曲了現實。
歪曲的法則自上而下地改寫一切,阿特拉斯抬頭,朝著天穹上的人微笑。
她沉默著,只是在手中凝聚起奪目耀眼的光華。
阿特拉斯消失了,再也不留痕跡,她只留下半截斷裂的騎士劍,那歪曲的領域之中,利維坦雖然全身崩裂,無法動彈,但它卻在嘶吼,在緩慢適應這里的一切。
“努阿達。”
一個名字從天空之中傳下。
沒有聲音回答她,只是無窮無盡的光跨越了空間,重擊在掙扎的利維坦身上,使它扭曲成肉塊。
“殺了它。”
那個男人的聲音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但天空上的人點頭,做出了承諾,然后將手虛握,灼目的火掃盡了天空上一切的污濁,她那白皙右手手背之上,半片熾金的羽翼亮起,穿透了深海的黑暗,抵達了世界的終焉。
仿佛有一千一萬個太陽在她的手中凝聚,融盡了這世間一切的罪惡,也融盡了她自己,她把手向后揚起。
于是,由光與火鑄成的禱告,由信念與希望匯聚的理想,由阿特拉斯必勝信念附著的,在她手中得以顯現。
只是出現,就將銀發少女毀滅了一次又一次,她在死與生之中踱步,銀眸亮起,以黑鐮為基,魂靈為核,想要鑄成可以把那個神之子刻在死亡之上的器物。
最終,光與熱消逝,留在那個背影傴僂的銀發身影手中的是一桿由鐵鑄成的樸實長槍。
明明沒有顯眼的熱量,但卻把一切靠近了的黑雨都蒸發成了最原始的白色水霧。
長槍仿佛有著驚人的重量,把她的脊梁都壓的嘎吱作響,讓她的瞳孔都在顫抖。
但她不語,只是把長槍對準越發強大的利維坦。
然后,向前,跨步,投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