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上的法篆文字不止可以迷惑人心,還能聚集天地之氣,猶如黑洞一般吞噬著內殿中的靈氣、日月精華、星宿之力等各種力量。
距離遠的時候還不明顯,等到靠近祭壇五六里之后,祭壇鯨吞天地之氣已經帶起了陣陣狂風,雖然還算不上凜歷如刀,但吹在臉上也讓人有些睜不開眼。
不過狂風雖大,卻沒有掀起半點塵土,左丘以真元護體抵擋風息,向下看去,在法眼的視覺中大地內部閃動著無數細絲,源頭就是祭壇底層,既能穩固地基,又能為祭壇輸送大地靈氣。
祭壇從上到下每一層都跪滿了人,準確來說是跪滿了戰魂,從遠處看去密密麻麻的如同螞蟻一般,可能有幾萬具戰魂,也可能有十數萬具,甚至是幾十萬具。
左丘無法憑肉眼就精準地計算出祭壇戰魂的準確數量,這不是幾十具幾百具戰魂,一眼就能看出了大概數字,而是以萬計數的戰魂,這已經很難靠肉眼來估算了。
不過左丘現在才算是明白為什么在鬼蜮外界的戰魂都是只有煉氣三重的修為戰力,江左鬼蜮戰魂中的精華都被幽冥教集中到了祭壇,留在外界守衛防線的都是挑選過后的老弱病殘。
從祭壇底部向上每高一層,戰魂的氣息便更強大一分,第三十層到第三十二層的戰魂更加可怕,周身環繞的兇戾氣息已經不弱于一眉了,至少可以媲美陰神有成的修士。
從三十三層開始,跪在祭壇上的就已經不是戰魂了,而是有血有肉的修士,他們相隔最近的也有十來米的距離,和寬闊的祭壇平臺相比顯得分外稀少。
三十三層、三十四層、三十五層,每一層都有人數不同,裝束各異的修士,一眼看去就能發現這些修士和鬼蜮外界的幽冥教徒截然不同。
不只是因為裝束的不同,更重要的是精神狀態的巨大差異,鬼蜮外界的幽冥教徒雖然有魔道修士特有的兇殘狠厲,漠然無情,但不管怎么說還是人類的精神狀態。
而祭壇上的教徒則不然,他們的人數雖少,但是氣息卻交融為一體,圓潤無暇,恍如一人。
他們雙膝跪在地上,雙手握拳于胸前,嘴里用左丘從沒聽過的語言,陰森森地念著意義不明的詞語,嘶啞低沉、高亢尖銳,與其說是他們念得是詞語,還不如說是晦澀難明,尖利刺耳的奇怪嘶吼。
他們每個人的聲音都很微弱,但是所有人的聲音交匯在一起卻也是響徹天地。
雖然看不到他們的面容神情,卻可以十分清晰地感受出嘶吼中所蘊含的狂熱信仰,但是除了這些,左丘無法從他們身上再感受到任何與人有關的氣質。
相比下層密密麻麻,寂靜如死尸一般的戰魂和更像魔道修士的外界教徒,他們就仿佛是披著人皮的詭異怪物一般,屬于人類的心智和靈魂已經扭曲變態為意義不明的怪物。
左丘忍受著刺耳的嘶吼聲,視線向上移動到了最頂層。
最頂層也就是第三十六層只有五個人,三個活人,兩個說不好是死是活的人。
三個活人中有兩個一左一右相對而立,一個是身穿月白僧袍,手持蓮子念珠,氣息溫暖平和,如沐春風的地藏,另一位則是冕旒袞袍,雙手握玉質笏板,莊嚴肅穆,他應該就是十位殿主中的閻羅殿主。
最后一個人站在地藏與閻羅之間,穿著黑色長袍,氣息還無特殊之處,乍看之下猶如凡人。
可是能站在這個位置的除了幽冥教主絕不可能有別人,而這位開創幽冥教的絕代魔修又怎么可能是一介凡夫呢。
幽冥教主背對著正道修士,左丘看不清他的面容,而幽冥教主身前是一座和他腳下祭壇一模一樣的微型金字塔。
說是微型祭壇,但也有三米高,分為六層,全部有白骨累鑄而成,散發著混亂無序,猶如混沌一般的氣息。
這些白骨可不是普通的骨頭,它們都是惡骨,也就是惡人之骨,萬惡之人的骨頭,并不是說什么小打小鬧的流氓混混就算是萬惡之人,入選的最低標準也是弒殺血親,違逆綱常倫理。
也不是說隨便找個惡人就能煉成一塊惡骨,惡骨是天生的,生有惡骨之人天性本惡,無論怎樣教化改造都無法抹去他們天性中的惡,也無法阻止他們作惡。
只有天生惡骨之人才能煉出一塊用于搭建小祭壇的骨頭,這些萬惡之人死的時候必須是受盡折磨,怨氣入骨,然后再將惡人魂魄封入天靈蓋中,才算是制成一塊惡骨,而且生前作惡越多,惡行越大,煉制成的惡骨力量也就越大。
從底層到頂層分別是三世惡人之骨,四世惡人之骨,直到頂層的九世惡人之骨。
幽冥教主用這些惡骨搭建微型祭壇并不是圖謀惡骨中的怨氣魔氣,而是想要利用惡骨中某種更為深邃的,不顯露于外的本質。
這種本質實際上就是于秩序截然相反,尖銳相對而又絲毫不落下風的混亂、無序之力。
作惡這種行為本質上就是對社會秩序、天地秩序的挑戰,是對固有秩序的毀滅,而這種作惡的沖動是源自他們身體最深處對秩序的厭惡和對混亂的渴求。
惡骨就是承載這種無序之力的天然載體,而幽冥教主的傾天秘軌本質上也是在破壞世界秩序,擾亂天地運行之道,以惡骨為材搭建祭壇可謂是天造地設,相得益彰。
微型祭壇的上方凌空漂浮著兩個人,就是另外兩個說不好死活的人,一個是十一二歲的男孩子,留著陰陽頭長辮子,穿著滿清朝服樣式的衣服,從他的年紀、發型和穿著來看應該就是滿清的那位小皇帝。
另一個人就是小鳳驕了,這孩子雖然雙目緊閉,但是面色紅潤,氣息平和,看上去倒不像是已經魂飛魄散的樣子。
從遷葬那天到現在已經快一個月了,一眉日夜提心吊膽,憂心忡忡,生怕再次相見時鳳兒已經是一具死尸了。
現在他看到完好無損,宛如入睡一般的兒子才算是長長松了一口氣。
幽冥教主跪拜在惡骨祭壇之前,吟唱著無法被人類理解的咒語,惡骨祭壇散發出令人作嘔的烏黑色光芒,只看一眼便能讓人心生惡念。
在惡骨祭壇的刺激下,兩個孩子身上的龍氣愈發強盛,在頭頂上形成了真龍之象。
隨著幽冥教主念出的咒語越來越多,跪滿青石大祭壇的戰魂竟然成片成片的化作精純的魂力黑煙涌入石中。
魂力經過青石大祭壇的提純轉化,再輸送到頂層的惡骨小祭壇上,那烏黑光芒在魂力的作用下暴漲而起,蔓延至鳳兒和小皇帝身上,進而侵蝕污染他們體內的龍氣,金鱗紫須的神龍在烏黑光芒的侵蝕下漸漸變成兇神惡煞、吞天噬地的混亂魔龍。
一層層的戰魂全部被青石大祭壇吸收,數量龐大到無法計算的魂力也被大祭壇輸送到底層的惡骨祭壇,無限制地壯大魔龍的力量。
張道沖帶領著正道修士停在距離大祭壇三里處的半空中,就這么靜靜看著祭壇上發生的一切,既不讓進攻,又不說停在這里的原因。
一眉看著祭壇上的兒子,心中愈發急躁,忍不住操控著巨鶴一點一點向前挪動。
左丘拉住一眉,傳音道:“別沖動,現在沖出去就是找死,再等等。”
左丘四下看了看,又向一眉傳音:“向下降到三丈處。”
青石大祭壇高百余米,這個高度除了張道沖、鶴右幾人之外,很少有修士能飛到,所有正道修士的陣型是從上到下的立體分布,而不是前后的平面分布。
一眉深吸了一口氣,聽從左丘的勸告,慢慢下降,同時站在大祭壇頂層的地藏也開口說話:“任家鎮匆匆一別,不想此時此地又與真人相遇,真人若是想要觀禮和貧僧言語一聲即可,又何必如此興師動眾呢。”
說著,他又低頭看向地面,視線越過百余米落在了余道人的臉上,地藏幽幽長嘆,繼而說道:“你既在此處,想必岱宗和其他七位殿主已經往生西天極樂世界了吧?”
“沒錯,他們都死了。”余道人點點頭,沒有絲毫羞愧不安,十分自然地回答了地藏的問題。
然后他指了指張道沖,“不過我沒有動手,都是他們殺的。”
突然,空中的魔龍便傳來陣陣暴虐龍吼,此時的魔龍已經長到了一百多米,龐大的龍體在空中肆意翻騰,無數細小黑線在它身邊的空氣中忽隱忽現。
一聲震天撼地的龍吼過后,魔龍猛然撞向空氣,原本空無一物的天空竟然在撞擊下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裂紋,就像破碎的鏡子似得。
然后裂紋真的如同鏡子一樣碎開,一個黑漆漆的圓洞出現在天空之中,頭角崢嶸,牙鱗猙獰的龍頭伸到黑洞之中,無數的黑色龍氣從魔龍身上升騰而起,融入黑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