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拿起余道人留下的書箋,他此時已經消化了小鳳驕被綁架的事實,重新恢復了平靜,每臨大事有靜氣,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讓無用的情緒支配自己的心智。
白紙上寫著三五行小楷,運筆圓潤挺拔,筆意平和自然,是王羲之的底子,顏真卿的法度,單以書法論稱得上是大家,也不像是一個心思狡詐之人寫得出來的。
不過書法和人品本來就沒什么關系,古往今來人品卑劣的書法大家可多了去了。
左丘仔細琢磨著每一個字,上面寫著:
“一眉道兄見字如晤,吾向聞道兄愛子聰明伶俐,天真可人,今特邀鳳兒往地宮游玩,三五日便回,道兄安心養病,無需擔憂。
另恭賀左丘道兄收一佳徒,吾心中羨慕之至。
余道人敬上。”
看來余道人真正的目標是小鳳驕,銅甲尸和常威就是一個煙霧彈,一個誘餌,只要左丘和一眉離開義莊,不管常威是死是活,余道人的計劃都成功了。
左丘瞇起眼睛,雖然余道人的字很好,語氣也很和善,但左丘卻從字里行間讀出隱隱的殺氣,尤其是在圓潤平和的書法的襯托下更顯得陰沉肅然。
在這封書箋中余道人隱晦地向左丘透露出很多信息,不對,應該說是威脅。
首先他對義莊的情況了如指掌,知道鳳兒的存在,也知道左丘收鳳兒為徒。
再者,他了解一眉的身體狀況,知道一眉因為鳳兒留下了元氣不足的陳年老病,所以他不懼怕與一眉戰斗,但是在字里行間透出他也不想被一眉和左丘干擾的意思。
最后,最關鍵的是余道人提到了地宮,這說明他對常威的失敗是早有預料的,或者是通過什么手段知道了常威的死訊,但無論是哪種情況都表明常威的口供很可能是假的,是余道人故意通過常威的嘴放出來的假情報。
左丘甚至覺得余道人特別希望自己的徒弟常威被活抓,這樣才能通過常威告訴左丘他們一些真假難辨的情報。
至于那些情報是假的,左丘心中也有一個大致的猜測,像幽冥教的組織結構,余、王二人的恩怨,宋帝殿內部成員人數等等這些無關緊要且極易得到的情報應該無法作假。
但像捕捉龍氣的時間,法陣儀式的地點這樣的機密情報就不好說了,余道人既然早有計劃要犧牲自己的徒弟,那么他又怎么可能告訴常威真正的機密呢。
最重要的是余道人給出的交換條件,讓左丘和一眉老實在義莊待上三五天,不去干擾他捕捉龍氣,以此換取小鳳驕的安全,這個可不可信呢?
左丘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低頭看了一遍,他覺得‘地宮’這兩個字有些突兀。
而且余道人應該知道一個失去理智的人做出再夸張的決定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他為什么要在書箋中提醒一眉,鳳兒在地宮呢?
左丘放下書箋,揉了揉太陽穴,這些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套路越想越頭疼。
他扭頭看向一直沉默無語的一眉,眼前這個男人雖然面色毫無波動,但是他泛紅的眼眶,微微顫抖的雙手,兇狠暴戾的眼神都讓他沒有看上去那樣平靜。
更要命的是一眉開始做戰前準備了,桌面上擺著幾疊符篆、一疊紙人、三五顆黑色珠子,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物件。
一眉開始把這些消耗品分別放在身上方便摸到的地方,這樣在需要時就能立即拿出攻擊敵人。
看來余道人這次真的是把一眉給惹毛了,左丘還從沒見過一眉這么殺氣四溢的樣子。
“師兄,暫且息怒,現在情況不明,你這么貿貿然地前去很可能對鳳兒不利。”左丘勸說道。
“你去不去?”一眉不為所動,冷冷說道。
“銅甲尸是余道人故意設的局,常威的口供也很可能是假的,如此輕率,小心再次中計啊。”左丘苦口婆心地勸說道。
“你去不去?”一眉的決心堅硬如頑石。
“咱們剛剛經歷一場大戰,至少先休息一下再動身也不遲啊,時間上來得及。”
“你去不去?”一眉低著頭,第三次重復這句話。
“砰!!!”
桌面在左丘的掌下龜裂碎開,符篆、紙人飄飄蕩蕩落在地上,一眉被左丘突然的爆發嚇了一跳,停下手里的動作,抬起頭呆呆地看著左丘。
左丘現在是煩透了一眉牌復讀機,不管和一眉說什么,回應都是‘你去不去’。
左丘看著一眉呆呆的神情,心中不禁長嘆,一眉也是被鳳兒被綁架的事情弄得心神不寧,舉止不定,不然以一眉的城府修養絕不會因為自己拍了一下桌子就這么手足無措。
“師兄,我是鳳兒的師父,我也很擔心鳳兒,我也很想馬上去把鳳兒救出來,但是每臨大事須有靜氣,靜心方能通達。”
左丘以緩和堅定的語氣勸慰著一眉,“不管是戰是和,師兄都要考慮清楚后果,當然我是傾向戰的。”
一眉沒有說話,只是閉上眼睛調整著自己的狀態,過了好一會他才睜開眼說道:“師弟,你為什么傾向以武力解救鳳兒?”
此時的一眉已經恢復了正常,他的眼中再次充滿了理智,唯一不變的是那股撞破南墻也不回頭的堅決。
左丘這才放下心來,輕笑著解釋道:“師兄覺得余道人這么一個狡詐多變,心思縝密的老狐貍會把是戰是和的決定權交到我們手里嗎?”
不等一眉說話,左丘便自己回答道:“不,不會,他不可能不知道綁架鳳兒會激怒你,你在怒火之下很可能根據常威提供的情報,找到地宮,和余道人決一死戰,我認為這正是余道人想看到的。”
左丘左手拿起余道人留下的書箋對著一眉,右手指著‘地宮’二字說道:
“這兩個字是在暗示我們鳳兒就在地宮之中,余道人似乎并不害怕我們孤注一擲,拼個魚死網破,反而更像是在誘惑我們殺到地宮,武力解救鳳兒。”
“師弟是不是想多了。”一眉覺得左丘的推理過于天馬行空,兩個字就扯出這么一大堆東西。
左丘臉色一正,“銅甲尸之事我們在事前也沒少計劃,結果還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間,這次要是再不多想想,失敗之時死的就不光是我們了。”
“那我們現在該怎么做,老實聽話,待在義莊一動不動嗎?”一眉憂心忡忡地問道。
“當然不是,你去把張道沖叫來,到了他出力的時候了,現在單靠我們是不夠的。”左丘幽幽說道。
“行,我這就傳訊給他。”
在一眉給張道沖傳訊時,左丘腦子里推測著余道人可能出現的種種后手,右手不自覺地摸著肝臟的位置。
那張‘黃芽’符卡就融入在肝臟內,在‘黃芽’的幫助下左丘體內的真元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只不過使用時間比較短,先天胎息之境還沒摸到門。
如果左丘有能力以自己為原點,將時空維度一直拔高,到了一定地高度后,左丘會驚奇地發現自己一直生活在別人的視線之下。
‘代行者’戰團工作大廳,在自己辦公室內的雷奧等待著下屬送來階段性報告。
雷奧站在窗前望著窗外如畫一般的海港風景,左臂抱胸托著右肘,右手夾著一根男士卷煙,隱藏在繚繞煙氣后的精致面孔此時有了幾分寥落。
醇和且頗有異香的煙氣讓雷奧的思緒有些迷離,窗戶的風景很美,卻是假的,這只是利用一些小技術創造出來的圖畫而已。
就如同生命中的美好一樣,看似美麗雋永,實際上一觸即碎。
“噔噔噔。”
敲門聲驚醒了沉思中的雷奧,她隨手把卷煙摁滅在煙灰缸里,“請進。”
黑發屬下推門進來,把一份報告放在雷奧身前,“監察者閣下,這是從開始監視到林鳳驕被劫持這段時間的階段報告。”
隨后他看了一眼煙灰缸,猶豫了一下才說:“吸煙有害健康,女士。”
雷奧翻開報告,無所謂地說道:“你覺得尼古丁能損害我的健康嗎?”
“尼古丁當然不會,可這種東西就不一定了,您應該多關心一下自己的健康。”黑發屬下指著散落在煙灰缸內的藍色煙絲說道。
雷奧低著頭,話語中卻流露出一絲冷酷,“你是再教我怎么做嗎?”
黑發屬下嚇得立刻說道:“不是的,我只是…”
“好了。”雷奧合上報告,打斷屬下的道歉,“那個姓余的土著具體是什么情況?”
“五星級魔道煉氣士,能量輻射為亡靈類,推測可能擅長仙道體系中的尸、鬼法術,因為未知干擾和標本缺少的原因,各類預言系、占卜系法術的效果不是很好,沒有得到什么有價值的線索。”
“嗯,幽冥教呢?”
“第一次出現,沒有前科記錄,綜合各種已知情況,威脅等級暫定A級,還有就是線索太少,沒有新的進展。”
黑發男子再次猶豫了一會,似乎接下來的話不知道該怎么說才能讓自己的上司不會暴跳如雷。
雷奧也發現了他的反常,“趕緊說,達倫。”
達倫理了理思路說道:“是這樣的,管理部駁回了我們兩具‘武裝’的使用申請,還有清除部門那邊說只能提供一個作戰人員。”
出乎達倫意料的是,雷奧并沒有像往常一樣暴跳如雷,反而很平靜地問道:“原因。”
“申請理由不充分和人員不足。”
“嘿嘿,一群官僚。”
雷奧冷笑一聲,起身拿著報告向外走去,“你去繼續工作,其他的我來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