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開機,獵人計劃第一百五十七天。”
“藍星標準時間,下午四點三十六。”
“咳咳咳…這里…這里是藍星機動特遣隊‘守望者’,行動代號——獵人。”
“呼…呼…還應該說點什么,你們有沒有好的建議?”
“沒有,能說的,已經說了一百五十六遍了,算了,頭兒,就說今天運氣不錯,能活著睜開眼睛。”
畫面模糊了一陣,傳出陣陣虛弱的笑聲,然后陷入沉默。
大約過了五分鐘,許言腦海中的畫面再次清晰,使得他可以繼續了解下去。
入眼之內有五人,配備精良,以小型裝備為主,行為舉止訓練有素,臉部始終都帶著面甲,看不清具體容顏。
他們此時正處于一處幽暗的密閉空間,唯一的光源是頭頂的射燈,與一根散發著紅光的冷焰火。
五人箕坐在四處,為首的一名男子打量著攝像頭,不時會拍一拍,似乎在與許言對視。
場面在笑聲過后冷了下來,畫面中的五人始終沒有再次開口講話。
過了一會,為首被稱作“頭兒”的男子整理了一下作戰服,一手撫槍,一手按住了耳部。
“報告各部情況。”嗓音疲憊,簡短有力。
“一隊暫無人員傷亡…”
“十六隊負傷一名,輕傷…”
“二十七隊暫無…”
“三十五隊陣亡一名…”
“五十隊陣亡兩名…”
“七十七隊暫無…”
報告聲不斷響起,向這邊匯報著本部的情況,為首的男人點了點頭,只是隨口說了句“注意警戒,原地休息”,便沒再發聲。
“七十七隊,如果一隊五人,最少也要三百八十五人,或許更多。”許言抓住了一個隱藏的信息。
“獵人計劃,這是‘守望者’的任務記錄?”他默默地想到。
這種做法更常見于聯邦軍在外作戰的艦隊,尤其是行星登陸作戰序列,一般都有這種在任務中途留下影像的習慣。
只不過,戰時條例中,只有一種情況會允許這么做。
那就是任務情況不太樂觀,甚至沒有退路的時候,需要以此來緩解內心的焦灼。
否則一般情況下,任務內容是不允許另外備份的。
許言從回憶中抽離,再次打量了一下畫面,殘破的作戰服,帶傷的隊員,萎靡的情緒——這情況很不樂觀。
畫面仿佛靜止,所有人都在恢復著體力,但許言并不著急,心有所感,這段畫面信息還很長。
“算了,今天就到這里。”為首的男人向著畫面外伸出手,關閉了攝像頭。
但緊接著,黑幕一閃而過,攝像頭再次被人打開,許言一看,還是那五個人,還是那出幽暗閉塞的空間,似乎沒有轉移營地。
“獵人計劃第一百五十八天。”
“藍星標準時間,清晨七點整。”
為首的男人依舊是重復的說辭,只不過時間變了一點,隨后他們拿出了隨身攜帶的器具,開始用暗火準備早飯。
畫面前,許言一眼就看到了他們用來生火的家伙,那是一塊黑色金屬板,可以無需明火升溫。
“拉鋸戰配備,這么看來,獵人計劃是長期作戰任務,可他們身處何地?敵人又是誰?獵人?”
許言靜靜地觀察,就像在看一段偽紀錄片電影。
吃過早飯,眾人隨意交談了幾句,內容無非是任務結束的安排,似乎是為首男人故意拋出來緩解氣氛的。
之后眾人收拾行裝,距離畫面最遠的一名隊員搬開了身旁的一面金屬板,率先走了出去。
為首的男人彎腰看了看攝像頭,似乎在猶豫是否要關閉。
但遲疑只在剎那,對方還是關閉了畫面。
之后的時間里,畫面多次開啟又關閉,頻率為一天一次,為首的男人也從一開始報完時間就沉默不語,轉變為開始說上一些冷笑話。
這樣的變化讓許言心里微微皺眉,這意味著情況越來越糟了,而每次畫面開啟,都是對方已經找好了營地,根本沒有具體的任務行動。
至于這些人的表情,許言也是很少看到,但從動作上也不難認出,一股絕望的氣氛逐漸濃郁。
與此同時,畫面中的人雖然依舊是五位,但每次男人要求其余各部通報時,傷亡的人數也是在逐漸增長,甚至在序列編碼上,有的分部直接跳了過去,每每至此,畫面中總是一片死寂。
“咳咳咳。”
畫面未開,便傳來一串劇烈的咳嗽,男人的影子緊跟著出現。
而這次,他摘下了自己的面甲,是一個樣貌普通到扔進人群中都找不出來的漢子。
寸頭,瘦削,嘴唇干裂,臉色不健康的鐵青。
“這里…這里是咳咳咳,‘守望者’機動特遣隊,獵人計劃第二百三十六天。”
“藍星標準時間,凌晨兩點。”
畫面中的男人每吐出一個字都要費上好大力氣,跟隨在他身邊的人也只剩下了兩個,隨身攜帶的裝備更是少的可憐。
彈盡糧絕,他已經很久沒有進食飲水了…許言默默地觀察到。
這時,男人扶著攝像頭的手突然松開,摔倒在地,一旁的隊員趕忙攙扶起他,將他挪到了較為平穩的地面。
沉默片刻,一位隊員沙啞地開口:
“隊長,通訊還是沒有修好嗎?”
男人微微皺眉,突然笑了起來,搖了搖頭:
“通訊沒有壞,是外面已經拒絕了所有的通訊請求。”
“什么?!”
提問的隊員想要起身,但被男人一把拉住。
“這是我們的任務!守望!獵殺!入隊那天,你就該想到這種結局!”
男人仿佛用盡了最后一點力氣,壓著音量吼了出來。
“放心,這次進來的只是一半兄弟,‘守望者’不會絕種。”
“那您能保證另一半兄弟…”
隊員略帶哭腔,他摘下面甲,露出一張較為年輕的臉,就像剛剛從學校畢業,稚氣未脫。
但話說到一半,所有的豪言壯志與入隊時的視死如歸,全部噎在了喉嚨里。
不知過了多久,三人并排靠在金屬墻壁上,不約而同的嘆了口氣。
男人翹起干裂的嘴唇,看了看時間:
“再休息五分鐘,我們去解決曾經的王,解決那些原罪。”
“隊長,議會還會派人進來的,有人能發現這些記錄,還想說點什么嗎?”一直未曾開口的另一位隊員問道。
男人搖了搖頭,臉上只剩苦澀的笑容。
這時,收斂住哽咽的年輕人突然扭頭,布滿血絲的雙眼直盯著畫面之外:
“我想出去!”
“呵呵呵。”男人笑得更厲害了,“你出去能做什么?除了‘打獵’,你還能做什么?”
“我…如果沒有入隊,我可能會去當個小說家。”年輕人落寞下來。
男人艱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略帶調侃地說道:
“現在人們需要的,是仰望星空,提筆伏案需要低頭,死路一條,活不下去的。”
“你能寫的過流水線AI嗎?”另一位隊員也笑著問道。
氣氛一時怔住,三人對視一眼,同時大笑。
五分鐘過得很快,比笑聲還要快,男人的腿腳也受了傷,但還是堅持著起身。
三人再次對視,點了點頭,朝著不遠處一道縫隙走去。
下一秒,男人突然停下,先是按住耳部:“各部報告情況。”
頻道一片死寂。
他搖了搖頭,轉身來到攝像頭前,將其掛在了胸口。
許言的視線中,畫面開始晃動,隨著男人的腳步一上一下。
三人來到了一處較為空曠的地方,周圍都是落滿灰塵的金屬制品,墻壁上被薄薄的石層覆蓋。
即便難以分辨,但以許言的眼力,還是能看出這是一艘擱置許久的艦船,不遠處那些儀器就是證明。
就在這個時候,畫面停了下來,周圍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隨后許言就看到,一根根人類的四肢像蟲子一樣爬了出來。
這些四肢上還有著黑色的作戰服殘留,斷口處像是被某種腐蝕性液體融化,同時帶著某種蠕動的黑色液體。
黑色液體!!!
一根左臂立起,五指像蜘蛛腿一樣滑動,似乎是擁有生命。
與此同時,畫面正前方升起一片濃霧,隱隱約約有數道人類的影子,模糊不清。
這時,畫面震動,男人握拳重重地錘在胸口。
“‘守望者’,是獵人,獵殺一切…一切可以威脅到人類的…”
“只要還剩一人!誰是獵人!誰是獵物!”
“猶未可知!”
“我記得你們,伊甸之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