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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4章 回濟南

  (女生文學)

  京城以北,昌平州,密云。

  唐節咬牙痛叫一聲,睜開眼。

  “殿下醒了?”謝仲低聲問了一句。

  “這是哪?”

  “密云以東,石羊梁子。”

  唐節目光看去,見自己身處一個山洞中,身上的甲胄已經被解下了。他看向洞口,只見還有二十余個親衛守在那,個個帶傷。

  “兄弟們呢?”

  謝仲覺默了一會,緩緩嘆道:“剩下的兄弟都在這了。”

  唐節一愣,想要起身卻又被謝仲按下去。

  “殿下,你傷勢未愈。”

  “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了…”

  多爾袞率軍攻打古北口,唐芊領兵守迎擊。

  清軍以蔡家禎為先鋒,唐節與其交戰一月,互有勝負。

  然而三日之前,瑞軍忽然發現清軍又派出一隊人馬繞道獨石口,攻宣府、大同逼近居庸關。

  唐節這才知道多爾袞在戰略上遠勝自己,信心受到巨挫。緊接著,清軍加緊攻勢,無論是大炮、火銃、盔甲、兵力、糧草…清軍各方面都遠勝瑞軍。

  多爾袞派出漢營不斷消耗,殺不完一般,越殺越多,再加上烏真超哈營的不停炮擊。瑞軍節節敗退。

  到后來唐節麾下老營都疲憊不堪,傷亡慘重。最后多鐸領鑲白旗沖鋒,瑞軍大敗,一潰千里。

  唐節從來沒打過這樣仗,幾乎看不到勝機。

  他只記得大軍潰敗之后,他領著親衛營的兩千人斷后,再后來負重墜馬,被親兵護著一路東逃,追兵層層堵截,逃了兩天之后他便徹底暈過去。

  再一睜眼,往日麾下親衛營就只剩二十余人…

  “京城怎么樣了?”唐節又問道。

  謝仲道:“陛下已有準備,京城想必無礙。”

  唐節搖了搖頭,道:“這次建奴運氣好,讓他們入了塞。京城兵力還是不足,父皇守得了一時,守不了太久…扶我起來。”

  “建兵派了兵馬搜查殿下。殿下重傷未愈,此時趕回京城也不能再戰,不如在此休養幾天再動身?”

  唐節想了想,道:“不急著回京,我們去山海關。”

  “去山海關?”謝仲訝然,“可是,古北口已經破了,山海關已經沒用了。”

  “但索沛的兵馬還在山海關,等父皇得到古北口失守的消息,必定要召索沛回援京城。我研究過建奴的戰法,他們最擅長的就是圍點打援。等索沛得到消息,帶兵回京,怕還要中埋伏,他沒和建奴交手過,不知虛實,怕是要一仗即潰。”

  唐節虛弱地閉著眼歇了一會,又沉吟道:“京城有父皇坐鎮,我瑞朝還有大軍據城而守,多爾袞沒那么快打下京城。我去山海關接手索沛的兵馬…這一次,我不必再與建奴正面硬仗,他們若是包圍京城,我就不停襲擾。”

  謝仲點了點頭,嘆道“殿下先養好傷再…”

  一名親衛迅速沖進山洞,報道:“有建奴在山下搜索。”

  “走!”

  親衛們迅速扛起唐節就走。

  一行人繞過山頭,穿進林子向東跑去,忽聽南邊一陣大喊。

  “反賊將領在這邊…”

  “追!”

  謝仲一驚,安排兩個親兵帶著唐節隱匿起來,自己帶著剩下的人吸引建奴。

  唐節重傷無力彈動,被兩名親兵藏在一個樹洞當中。那兩名親兵又用枯枝將唐節遮好,則是躲在灌木后面。

  只聽得遠處一片呼喝殺喊,聲音頗為慘烈。

  又過了一會,只聽得清軍漢旗一陣呼喊,有人喊道:“我殺了賊將唐節…”

  唐節想到謝仲走時披著自己那一身盔甲,心中一陣悲痛。

  然而清兵并未停止收查。

  “你們往那邊搜過去,別讓人藏起來跑掉了。”

  呼喊聲中,已有清兵到了附近。

  樹洞中,唐節倚在那,手里握起一塊石頭,屏息以待。透過枯枝的縫隙,他看到那兩個親兵忽然起身向西逃去。

  這附近便只丟下唐節一人。

  片刻之后,一隊清兵到了這個地方。

  “仔細搜!”

  樹洞中,唐節握著石頭。

  他自詡是猛將,如今要死在這樹洞之中,只覺得窩囊…

  走到樹洞前的清兵忽然抬起頭,手一指前面大喊道:“那邊有人!”

  “追!”

  幾聲殺喊之后,有人喊道:“嘿,又殺了兩個,繼續找…”

  過了許久,四下漸漸平靜下來,林中沒有了動靜。

  唐節吃力地走出樹洞,轉頭看著不遠處那兩個親兵的無頭尸體,又是百感交集。

  他這輩子還是第一次吃到這樣的敗仗…

  唐節不敵多爾袞,這也是王笑意料之中的事,雖然他希望唐節都守得更久一些,爭取更多時間。

  好在瑞朝掌權者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不是清兵的對手,還懂得聯楚抗虜。

  這次被唐中元派來濟南議盟的是高興生。

  高興生本是算命先生,如今卻已是瑞朝的禮部尚書。他進入濟南之后摩拳擦掌,準備憑口若懸河的辯才說服王笑出兵攘助瑞朝。

  此事乍聽之下不太可能。但高興生仔細鉆研過,認為說服王笑,他至少有七成把握。

  ——當然了,大瑞剛剛才擊敗了楚朝占領燕京,正是敵對之時。要想議盟是千難萬難,所幸,來的是自己這樣的大才,因此才有七成把握,若換成別人,只怕一成把握也沒有…

  他到了濟南之后,這邊負責接待他的是羅德元和岑兆賢。

  這件事就很沒譜,大瑞派了一個禮部尚書,這邊卻只派了兩個五品官來對應…

  當然,高興生已經預料到了,對此也不以為意。

  然后他在濟南呆了兩天,沒見到王笑。

  對此他也預料到了,心想王笑這是在殺自己的威風罷了,沒關系,只要見了面,自己先擺出‘唇亡齒寒’的道理,曉之以理,接著再動之以情,憑這三寸不爛之舌,定能說服王笑…

  思量至此,他又想到幾句說辭,連忙拿筆記下來。

  一邊記,一邊更覺才思泉涌,恨不得現在就對王笑進言一番。

  “虢國公,你封號為‘虢’,可聽說過‘假道伐虢’之事,遙想春秋之時,晉獻公借道虞國伐虢國,結果如何?滅了虢國之后又滅了虞國。諺所謂‘輔車相依,唇亡齒寒’者,正是如今的瑞、楚兩國!”

  高興生提筆記下,心中滿意。接著掐指一算,料想王笑也晾了自己兩天了,明天也該召見自己了。

  于是他往榻上一躺,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

  沒想到和掐指算完,忽然就聽到外面有人通稟道:“國公現在要見瑞朝使節…”

  高興生一路跟著兵士走到虢國公府大堂,抬頭看去,只見這大堂和別處十分不同。

  別人家的大堂都是兩排椅子擺開,上首就是主位,這虢國公府的大堂前面卻擺著一張大桌案。一個英俊的年輕人正坐在桌案后面處理著公務,想必就是王笑。

  “外臣高興生,見過楚公。”

  “免禮。”王笑頭也不抬,在一份折子上畫了個勾。

  高興生不是唯唯喏喏之人,撫著長須,賊溜溜的眼珠四下瞧了幾眼,笑道:“楚公這廳堂的布置有趣,接待外客時還不耽誤公務。雖有些怠慢客人,失了禮數。但…”

  “我不講虛禮,更重效率。”王笑打斷道,“說說吧,燕京戰事如何了?”

  高興生微微一愣,道:“建奴兵勢如火,勢不可擋。若我大瑞一旦敗亡…”

  王笑頭也不抬道:“別和我說沒用的。我只問你,我若出兵五萬相助,唐中元能不能守住京城?”

  高興生徹底愣了一下,只覺得這場談話完全出忽了自己的意料,準備好的說辭半點拿不出來。

  “這…許是能吧?”

  “能就能,不能就不能,我不要‘許是’。”王笑道:“但若要我出兵,我的兵馬沒有退路不行,這樣,你們把滄州、天津給我。”

  “這…”高興生又是一陣懵,道:“這事,外臣現在做不了主…這…”

  “做不了主那你來做什么?!說軍情如火的是你,現在婆婆媽媽的也是你。”

  “楚公,請等外臣馬上派人回去稟明…”

  王笑淡淡道:“那等你能做主了再來。”

  說著,已有親衛進堂,打算領高興生出去。

  高興生嘴里的話噎在喉嚨里出不來,只覺難受不已。

  但他聽王笑這個意思,顯然還是答應議盟的,甚至態度比自己認為的還要明確。

  ——“這是好事、這是好事。”

  他心里如此想著,雖還是覺得這一場會面讓人郁悶不已,也只能緩緩退了出去。

  王笑吐了一口氣,搖了搖頭,眼中透出些沉思之色。

  唐芊芊依然是那身官員打扮,從屏風后面走出來。

  “我瑞朝的禮部尚書在國公爺面前可就像個傻子。”

  王笑道:“我和你把事情都談好了,他再來,跟不上我的節奏罷了。”

  他說著,拉過唐芊芊的手,讓她在自己腿上坐下,又道:“你們瑞朝敢罷免你的職位,這次議盟,我替你出氣,讓他們知道七殿下才是真正能辦事的。”

  “花言巧語。”

  唐芊芊將王笑案頭的地圖又攤開,手指在渤海灣一帶劃了一圈,又道:“如果把天津、滄州給了你,那再加上德州、臨清、濟寧、即墨…我突然發現,你的地盤是臨海這一片,相當于春秋時齊國的地盤。”

  “不對。”王笑道,“我的地盤不止這一片。”

  他伸出手,在地圖上又劃了一圈,沿著朝鮮半島,把整片渤海海域都包圍起來。

  “是這一大片。唔,這么一看,我的地盤也沒有那么小…”

  “這些都是海,能有什么用?”

  “海洋物產豐饒,大有可為。”他開玩笑般地說了一句,又道:“你看這里…遼東半島伸到我的地盤來了。這次如果燕京能撐住,我打算把旅順口、金州、復州占了。”

  “聽你一說,像是我們能打贏呢。”

  “這只是最理想的結果。”王笑嘆道:“這一戰是最難打的,要做好長久作仗的準備,兩年、三年,可能會更久。”

  唐芊芊亦是悠悠嘆了口氣。

  “師父知道我在濟南。等高興生派快馬傳了消息回京,義父應該會任命我出面議盟,到時我便回去了。”

  “你不回去也行的。”

  唐芊芊沒有回答,只是倚在王笑肩頭。

  “嗯?”王笑問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等擊退了建奴,你我兩方也許…”

  王笑道:“到時再說吧,我并不認為你們瑞朝能撐到那個時候。你若肯聽我勸,不如就留在這里和我長相廝守…”

  “呸,”唐芊芊輕啐一聲,“走著瞧。”

  王笑一把摟住她,柔聲道:“你不要擔心,我們盡力而為便是。”

  “嗯…”

  兩個耳鬢廝磨了一會,她忽然道:“你后宅里,她們還在等你吧?”

  她眼中有些調侃,嘴角掛著些莞爾的笑意。手在王笑身上輕輕劃著,咬著唇低聲道:“這些日子都是人家在你身邊,厭不厭?急不急著和你的小竺、纓兒、朵朵玩?”

  話雖如此說,她這般施展開來,王笑呼吸漸熱。

  “去書房呀…”

  “唔”

  “嘭”的一聲,王笑用腳將書房大門關上。

  他抱起唐芊芊放在大案桌上,手一掃,書籍公文掉了一地…

  “芊芊。”王笑低聲喚了一句,低頭便要親。

  唐芊芊笑著,手撐著桌案向后躲了躲,一只官靴已踩在王笑肩上。

  “你怎么能亂丟東西,先把書撿起來,人家才陪你玩…”

  “以后再撿…”

  “不要。”唐芊芊悠悠道,“太容易讓你得手就沒意思了,后面還有四個如花似玉的呢。人家才不要讓你輕易吃到…”

  王笑一把握住她的腳踝,輕輕一拉,將她拉到前面,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

  “每個人不一樣的嘛…”

  “我知道。”唐芊芊捂了捂他的嘴,笑道:“但我呆不了多久了。總要有些新鮮的才能讓你記憶猶新…”

  “你不用擔心這些。”

  “偏要。”她扭動著纖細的腰肢,又從王笑身下逃開來,道:“偏不讓你得逞。”

  官袍下的身子如此款款一擺,愈發曼妙。

  王笑爬上桌案去捉她,她武藝高強卻也只用了本身的力道去推他,如同一個柔弱女子。

  “討厭…你出兵相助瑞朝可不是為了我,休想借機占我便宜…”

  “我占你便宜是因為我想占你便宜。”王笑低聲說著,摁住她的雙手。

  這一下他頗為得意。

  ——任你唐芊芊武藝高,還是被我制住了。

  “壞人,你書還沒撿起來呢…”

  “你真不想?”

  “不…想,唔…”

  虢國公府后宅。

  秦小竺來回踱了幾步,哼道:“去了那么多天回來,一回來就接見反賊的使節,還見這么久。”

  淳寧正坐在書案后面替王笑批閱公文。

  這件事她一開始并不太愿意做,但王笑比較懶,早就盯上了淳寧,但凡有能交出去的公文就擺到淳寧的案頭,現再也不肯管。她沒辦法,只好替他批閱。

  “說起來,夫君做事總喜歡放權,能讓別人勞心勞力的事自己從不過問。”她當時如此想道,頗有些無奈。

  到了現在,她已經習慣了這樣每天處理些事,比在十王府呆著當然要有趣得多。

  此進見秦小竺焦躁不安,淳寧便笑道:“你不必著急,畢竟是公務要緊。”

  一旁的纓兒和錢朵朵一個在幫淳寧算帳,一個在整理石頭記的稿子。心中雖也想見王笑,嘴上卻不像秦小竺這般說出來,只是偶爾抬起頭看看外面。

  秦小竺瞥了三人一眼,覺得這三個女娃子真傻。

  她當然不是因為王笑見什么狗屁使節著急,而是想到那個“江隨”一天到晚黏著王笑,偏偏這話又不好對淳寧說。

  ——淳寧你笨死了,你在這替他批閱文書,他在外面被人家磨住…

  “我去前廳看看他。”秦小竺如此說道。

  淳寧拉了她一把,攔道:“有外官在呢,我們女眷怎么好過去?”

  “外官什么外官。”秦小竺皺了皺鼻子,又道:“那我也是外官啊,我還是軍機處的參謀呢。”

  “是是是,小竺很厲害的。”

  秦小竺聽了這一句夸,難得有些又喜又羞起來。

  又坐了一會,終于捱到快到飯點,秦小竺再次站起來,道:“我去叫王笑回后面吃飯。”

  “誒,小竺…”淳寧伸手來得及攔住,只好苦笑不已,“那是前廳呢。”

  秦小竺一路跑到大堂,卻沒看見王笑,于是又向書房走去。

  快到書房時,繞過一道回廊,忽見唐芊芊身邊那丑丫頭花枝正坐在那嗑瓜子。

  “秦姑娘來啦!”花枝轉過頭喊了一句,聲音頗大。

  她往常替王笑唐芊芊看門并不上心,但這次不一樣,這次在虢國公府,后宅就有淳寧公主。花枝還是要把場子給唐芊芊撐住的。

  秦小竺一聽便意識到有問題,腳下飛快,向書房跑去。

  “嘿,你去哪呢?”花枝手中瓜子徑直灑出來,一掌向秦小竺拍去。

  “嘭”的一聲,兩人對了一掌,各退兩步。

  花枝又喊道:“秦姑娘好功夫!”

  秦小竺隨手撿起一邊的掃帚向花枝砸下去,花枝向后退了兩步,又喊道:“秦姑娘幫我把瓜子皮掃一掃吧!”

  三聲大喊,算是給那對狗男婦報了信,花枝也懶得和秦小竺糾纏,拍了拍手,起身躍上一道院墻。

  站在院墻上,她又回過頭,道:“你來得正好,今天晚上有人請我去大明湖吃船菜,我早就想走了。”

  “我管你吃什么…”

  秦小竺一愣,想了想才明白過來花枝是什么意思。

  ——哼!果然。

  書房中,剛穿好衣服的王笑一愣,欲語無淚。

  這把風,這把得什么風…

  當天晚上,淳寧忽然被秦小竺拉到一邊。

  “淳寧啊,你得要爭氣一點知道嗎”秦小竺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悄聲道:“你一天到晚批公文有什么用,人家很厲害的!”

  她很認真地比劃了一下,心想著自己之前的驚鴻一瞥,喃喃道:“比我們厲害的。”

  “嗯?”淳寧一臉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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