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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8章 撐得住

  “左兄說的不錯,鄭昭業太讓人討厭了!”林向陽俯低身子,一邊策馬狂奔一邊大喊道。

  他整個皺頭都深深皺起,眼中的煩躁之意像是要噴出火來。

  左明德眼里也全是恨意,咬牙道:“我早晚要弄死他…”

  他們才奔到行宮,聽的南門失守的消息,又馬不停蹄調頭向南門奔去。

  “是豐澤伯…是豐澤伯…是許燦叛變了!”

  奔到南門,只聽到處都是士卒在高喊。

  “是許燦叛變了…”

  左明德滿臉都是不可置信,喃喃道:“怎么可能…那是殿下的親舅舅啊…他為了什么?”

  他馬術不算太好,這一走神,跨下馬匹撞在一道矮墻上,整個人摔下馬來,大片身子擦在地上,渾身劇痛。

  “怎么可能…”

  林向陽連忙下馬將他拉起來。

  “左兄,許燦就是叛變了。”林向陽苦笑一聲道。

  “他為了什么啊?”

  “功名富貴?前程性命?被捉了把柄?心志不堅的話,有一百種辦法讓人拿住他。我們還是太嫩了,總覺得他是殿下的舅舅,從未懷疑過他。恰恰如此,人家才大力拉攏他…”

  “呵,我們還真是不行…”

  “轟!”一聲巨響從城門處傳來。

  鄭昭業正站戰臺上看著遠處的混亂。

  一聲轟然巨響,他臉上倨傲的表情凝固住。

  “怎么回事?!”

  “報,周衍的叛軍炸毀了南面城門…”

  “攻進去了嗎?”

  “攻不進去了,城墻塌了,堵得嚴嚴實實…”

  “混帳!”鄭昭業怒吼道:“該死的東西。杜正和,你這是在斷你自己的生路。”

  恨恨罵了一會,他才重新冷笑起來,道:“也好,姓杜的夠果斷,也算有兩下子。值得與我交手…許燦出城了嗎?去把他帶來。”

  “是…”

  不一會兒,顫顫巍巍的許燦被帶到鄭昭業面前。

  “罪臣許燦…見見過鄭二公子…”

  “許伯爺不必如此。”鄭昭業朗笑著,難得有些和藹,伸手扶住許燦,便從袖中拿出一道詔書放在對方手上。

  “許大人大義滅親,棄惡從善。皇孫殿下非常滿意,這是殿下親自賜給你的丹書鐵券,定讓許伯爺在江南榮養一生,子孫后代永享榮華…”

  許燦一喜,握著那明晃晃的詔書,顫抖不停的手終于慢慢穩定下來。

  “謝鄭二公子,臣一定矢忠不二,絕不辜負今日厚恩。”

鄭昭業拍了拍許燦的手笑道:“好好好  只是殿下還有一樁事需要許大人做。”

  “臣一定鞠躬盡瘁,一定萬死不辭…”

鄭昭業點點頭轉過身  負手望著遠處的濟南城。

  “周衍與王笑弒殺先帝,你可見到了?”

“臣…見到了!嗚…陛下死的太慘了…當日  周衍一把將陛下推入五龍潭。王笑下令不許侍衛上前相救…陛下好不容易游到潭邊,便被他們一腳再踢回去…臣痛心疾首啊!”

  “還不夠。”

“是是…王笑與周衍還摁著陛下的頭浸在水中  陛下哭得慘不忍睹!”

鄭昭業冷笑一聲  心道:“蠢材。”

  “我問你,皇孫殿下為何能這么快就發兵北上?”

  許燦忙應道:“陛下早就知道周衍與王笑有弒君之意,因此下密詔讓皇孫殿下來救駕。”

鄭昭業這才點點頭,淡淡道:“明日一早  你便出面將這些細節公諸于眾。”

  “是…是…臣一點辦好。”

“去吧  今夜許伯爺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濟南行宮。

“殿下,城門守住了,幸而杜總兵果斷,炸毀城門,阻擋了叛軍…另外  太醫已看過了,羅大人沒有性命之憂。”

“知道了。”周衍嘆了口氣  道:“讓本宮靜一靜吧。”

“還請殿下不必太過憂慮。”宋禮道:“臣愿領一隊人馬突圍而去,去求虢國公帶兵解圍  殿下若有什么想對虢國公說的,可手書一封讓臣帶去…”

周衍‘呵’了一聲道:“還有何用?先生看不出來嗎?事情能鬧到這個地方不都是他一手布置的?若不是計  便是他要逃了。哪是勸能勸回來的?”

  “殿下啊,臣請殿下不要再聽何良遠一派胡言!”宋禮正色道:“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草芥,則臣視君如寇仇。此事各中原由如何不論,殿下若能以手足視虢國公,斷不會使情況至此地步。殿下啊,人心脆弱,遠不如你想像的那樣堅強,請不要再傷忠臣之心…”

  “許久沒聽宋先生講這些慷慨道理了。”周衍道:“先生如今再說這些,不覺得羞嗎?我問先生,若王笑沒有那些兵馬,若他沒有那赫赫戰功,先生會這樣勸本宮嗎?說來說去,無非還是因為強權,那又何必引經據典?”

  宋禮一愣。

  周衍嘆了一口氣,緩緩道:“宋先生,本宮想下一道詔書…讓父皇的喪禮結束吧?也讓將士們吃兩塊肉…可好?”

  “臣…遵旨。”

  宋禮緩緩退出宮殿。

  周衍屏退宮人,縮在冰涼的角落里坐下來,抱著膝蓋,無聲地哭了出來。

  “列祖列宗…我到底錯做了什么?”

  只享受了片刻的安靜,忽有宮人在殿外通傳道:“殿下,杜總兵求見。”

  “本宮歇下…”周衍抹了抹淚站起來,道:“讓他進來吧。”

  別人可以不見,杜正和不能不見。

  過了一會,杜正和進了殿,周衍照例夸獎了一通。

  “杜卿今夜救了本宮,又臨危不亂守住城門,本宮一定要重賞杜卿…”

  “殿下,南城門不是末將炸的。”

  周衍一愣,道:“那是誰?”

  他心中一動,忽有些預感。

  杜正和低聲道:“有人想見殿下,請殿下一見。”

  周衍只覺呼吸都沉重起來。

  他退去身邊的侍衛,又尋了一個僻靜的宮院,等了一會,只見一個男子披著黑色的斗篷小小翼翼地走進來。

  杜正和道:“我來守著門。”

  “謝杜總兵了。”

  披著斗篷的男子拱了拱手,關上屋門,掀開自己的斗篷…是王珍。

  周衍倏然站起,看著王珍,鼻頭都有些發酸。

  “殿下…我是來替舍弟向你請罪的。”王珍緩緩道,“今夜,我本不該露面,但思來想去,擔心接下來的情況,殿下可能會扛不住,”

  如果來的是王笑,周衍大概還能撐住。

  但遇上更溫和的王珍,周衍卻是忍不住又哭出來。

  王珍也不像別的臣子一遇到他哭就驚呼‘殿下勿憂’之類的,只是溫和地笑道:“殿下已經做得很好了,十六歲,我十六歲的時候還在被書院的先生拿戒尺打手心啊…”

  周衍抹了抹臉,道:“姐夫他是生我的氣嗎?我不該聽何良遠的。”

  “我大概能猜到何大人與殿下說的是什么。”王珍笑了笑,道:“其實,何大人說的應該全是對的。殿下與舍弟不和的傳聞,都是舍弟自己放出來的,也是他暗中布置,讓事情發展到現在的地步…”

  殿下這次做得很好。為君者不該偏聽偏信,殿下沒有因為與舍弟親近就全聽舍弟的,也沒有因為與何良遠與殿下疏遠就完全否定他的意見。沒有死板的堅持無謂的禮儀,也沒有放棄該有的原則…”

  王珍目光頗有些欣慰。像是他在書院教書時看學生的眼神。

  周衍愣了一眼,眼神的神彩漸漸恢復過來。

  “那,姐夫為什么要這么做?”

  “濟南城不好守。”王珍道:“首先,城內魚龍混雜,各方的眼線都有。我們掌握濟南時日尚短,做不到完全控制。其實,他若與殿下精誠一致,反賊與南京兩邊都會太過忌憚…這些等以后讓舍弟親自向殿下解釋吧。我今日過來,主要還是擔心殿下支撐不住。”

  周衍挺直了身板,道:“撐得住。”

  王珍輕嘆一聲,道:“還有一件事需要殿下知道,我們斗膽…請殿下放棄皇位…”

  次日,許燦開始出面宣揚延光帝是周衍與王笑共同弒殺一事。

  江南大軍并非是第一次這般指責,但周衍的親生舅舅出面指證,依然還是引起了軒然大波。

  濟南守軍的士氣大跌,城內百姓不乏也漸漸心向南朝。

  城池的防御變得消極起來。

  讓鄭昭業頗為詫異的是,濟南城雖然民心士氣一落千丈,但也并未到他預想中的地步。

  而且周衍的反應也讓他有些吃驚。并不出面與叛軍爭論對錯,只派人上城墻喊話,道是為避免延光帝的尸身因戰火而損,請叛軍放開道路,允許城內派出儀仗送延光帝到泰山安葬。

  這一請求乍聽之下有些荒唐,但鄭昭業思索之后,卻發現這是一招狠棋。

  若真讓城內派出送殯儀仗,自己這邊若是敢動他們,怕是要被周衍扣上一個不忠不孝的罪名。若不動他們,誰又知道這背后藏著什么詭計。

  思來想去,鄭昭業直接了當便拒絕了這一提議。

  經此一事,許燦出面指責周衍弒父造成得那種震撼也大打折扣。

  在百姓眼里,這件事的光環也消減了不少,就好比是誰家里老頭死掉了,一對叔侄為了爭家產互相指責,侄子說是叔叔殺的,但叔叔說想葬了老頭再接著吵,侄子又不讓。到底是誰更孝順些也不太好說。

  鄭昭業連出兩招都未達到預想中的效果,只能繼續督促攻勢,另一方面也防備著東面王笑的兵馬偷襲。

  然后接連三日,東面毫無動靜,王笑似乎是完全放棄了濟南。

  但就在鄭昭業認為濟南要撐不住之際,開始不停有快馬飛奔而來。

  “報!沂南…沂南的糧道被截斷了…”

  “報!船…好多船…在東海靠岸了!”

  “報!淮安急信,請總兵速回師支援…”

大熊貓文學    我非癡愚實乃純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