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柴禾?不,柴…柴大人,你怎么來了?”
“卑職見過卞閣老。”小柴禾假模假樣地行了一禮,臉上表情卻有些猙獰,“閣老覺得…阿嚏…卑職是怎么來的?”
卞修永強自鎮定下來,撫須長嘆道:“老夫擔憂陛下,便找了這個清靜院子里想些事情。”
“是嗎?這鐘聲和哭聲閣老都聽不到?還有卑職身上的喪服…阿嚏…”
“陛下賓天了?!”卞修永悲呼一聲。
“別演了!”小柴禾大喝一聲,手中長刀一劈,將卞修永一條胳膊徑直劈下來。
慘叫聲瘋了一般地響起。
卞修永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小柴禾又打了個噴嚏,用腳踩住卞修永的傷口,將鼻涕抹在他臉上。
“你他娘的,都察院左都御史,清流!最他娘應該是剛正不阿的官…阿嚏…你看看你自己是什么德性!老子就是京城一個開賭場的,國難當頭老子都還沒跑,你這個往日收老子銀子的就他娘想跑了?”
“啊…你怎么查到的?不可能…你不可能查到…”
如果沒有這一刀,卞修永能抵賴一輩子。但這一刀下來,他知道錦衣衛如果沒有確切的證據,絕不敢這樣對自己這樣的重臣。
“哈,老子怎么知道的?行宮一出事,錦衣衛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你。”
“不可能…我做得天衣無縫…”
“縫你娘,你族弟卞康平雇人綁架國公爺的兄長王珰,老子盯了你很久了。”
卞修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居然!
居然因為卞康平那蠢材辦的蠢事,自己一輩子的富貴前途毀于一旦?
小柴禾獰笑一聲,踩著卞修永便道:“不著急,咱們一樁一樁說…你為什么綁架王珰?”
“那小子和卞康平有過節…”
“去你娘的!”小柴禾又是一刀將卞修永的一截手指剁下,道:“卞康平已要招了,他本打算綁國公爺。你再有一句不實,老子就砍你一根手指…”
卞修永養尊處優一輩子,受不住這樣的痛苦,只好慘叫著點頭。
“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訴你…但要我認罪,休想。”
“知道這是滅九族的大罪你還敢做。”小柴禾冷笑,“你與人勾結弒君,是也不是?!”
“我沒有!我…我只是幫鄭元化做了幾件事…”
“你都做了什么?”
“我…我調開了會旋門的部分守軍、拿了行宮地圖和侍衛的衣牌給他們、派人給了徐典假消息將他騙到南城…”
“為什么要這么做?”
“鄭元化…他派人告訴我,讓到南京入閣…我想著齊王勢力不如皇孫…王笑…王笑還想分田,遲早要敗亡…”
“你還與建奴勾結?”
“我沒有…建奴并未派人聯系過我。”
“和你聯系的人是誰?”
“南京皇宮的一個老太監。”
“哈,蠢材。”
夜幕緩緩降臨。
馬車在一條巷子中停下。
被綁著雙手的卞康平跌跌撞撞走到一間院子前,喃喃道:“就是這里了。”
“叫門。”
過了一會,院門被打開,一支長劍徑直貫出來,刺穿卞康平的喉嚨。
耿叔白一驚,持刀護在馬車前。
“無妨的。”王笑道。
院中并未有人殺出來,過了一會后,有個蒼老尖細的聲音從里面傳出來。
“既然來了,進來吧。”
王笑咳嗽了兩聲,由唐芊芊扶著向那院子走去。
“國公…”
“沒關系。”
步入院中,關上門,走到大堂,只見孟九坐在一張椅子上,陳圓圓站在他身后,擦著劍上的血…
孟九看了王笑一眼開口只有兩個字。
“跪下。”
唐芊芊一愣,道:“師父。”
“你別說話。”孟九依然看著王笑道:“跪下。”
王笑沉默了好一會臉上泛起一絲苦笑,道:“我不跪、你也得和我談。”
“你不跪我不談。”孟九道。
“你還在城內,就是等著我來找你談。”
“我是在等你來求我。”孟九道“你不必與我博弈我是閹人我是瘋子,你不跪,我就是不談,我無所謂死多少人…”
“師父!”唐芊芊又喚道話語中已帶著些惱怒。
“他想和我談就先跪下。”孟九道,“你攔他,就是在害他。”
“師父若要他跪,你我師徒情分便至此為此。”
堂中安靜了一會。
孟九終是擺了擺手有些無奈地對王笑道:“罷了,你能來說明你小子是個能成大事的,夠資格與我談…你們兩個出去,別在這礙事。”
陳圓圓轉身便向外走,唐芊芊卻不肯走。
孟九又道:“我已經因為你,讓了他一手棋。你再不走,那就真沒什么好談的了。”
王笑拍了拍唐芊芊的手,笑道:“沒事的。”
他由她扶著在一張椅子上坐下,看著唐芊芊走出去,方才對孟九道:“你殺了我父皇。”
“周纘不是我殺的,他是被他自己害死的,從他登上皇位的那一刻起,他的下場就是注定的。”
“這城中有三撥人,一撥是建奴的細作、一撥是鄭元化的刺客,還有一撥便是你。你利用那兩撥人制造混亂,讓陳圓圓騙我父皇離開行宮…是吧?”
“是又如何?”
王笑道:“你很厲害,從幾年前就在布局。我不如你。”
“你年輕,早晚能贏過我這老朽。閑話少說,你明白自己的處境,不然你不會來。”
“是。很無奈,你殺了我父皇,但我沒辦法找你報仇。”王笑嘆道:“若我猜得不錯,南京已經出兵討伐濟南?”
“不錯。”
“他打算扶周昱登基,說是我和周衍殺了父皇。”
“不錯。”
“有多少兵馬?”
“多少?”孟九譏道:“你覺得你還能贏?”
“似乎不可能。”王笑苦笑道:“我看到父皇尸體的那一刻,真覺得我完了。但你還肯見我,說明我還有價值。”
“你確實完了。等楚朝兵馬來討伐你們這些亂臣賊子,我大瑞也會出兵,助楚朝平定弒君之輩。”孟九道:“你也知道,建奴又要入塞了。瑞楚兩朝也該聯手共驅外虜。”
“說得那么大義凜然,還不是鄭元化只想要半壁江山,唐中元想要休養生息。”
“這么說也好,總之我們兩邊一起討伐你。你要有能耐,接下便是。”
“我接不下。”王笑道,“所以我才來找你。”
“你不跪我,沒得談。”
“你性情不要這么古怪。”王笑長嘆一聲,緩緩道:“我比鄭元化更值得信任。”
“呵。”
“我與建奴交過手,我明白他們的戰力。這么說吧,鄭元化絕不會真的與你們聯手抗清,就算他想,他也做不到,他掣肘太多了。南京那套班底已經爛透了,皆是鼠目寸光之輩。他們只想茍安江南,只會放任你們和建奴殊死一戰,但你們打不過建奴的…”
“你又有何用?”孟九譏道:“德州、臨清、濟南、萊州、登州。城池不過五座,兵馬不過六萬,你若真有本事,大可等度過了這一關再來與我談。”
“我需要時間。”
王笑揉著自己的額頭,臉上滿是疲憊,緩緩道:“實話實說。眼下鄭元化再出兵,我確實打不過。我麾下的人馬打了太久,他們太累了…我真的需要時間。所以,今天我來找你不是來捉刺客,我是帶著誠意來和你談。”
“既是談判,你不該把底牌露給我。”
“我們都是性情中人,又不是什么政客。”王笑道,“說說我能給你什么吧。第一,薊鎮戰事一起,我會從皮島出一支奇兵,直搗建奴腹地。第二,我會讓朝鮮不再向建奴稱臣。這兩點,我能讓你們的壓力小至少一半。而鄭元化做不到。”
孟九冷笑。
“第三,我可以給你們紅衣大炮,讓你們更好地守住京城,以后還可以給你們提供火藥、燧發火銃。”
“第四,若是殿下登基,我們可以承認你們瑞朝的正統之名…”
孟九臉上譏意更濃,道:“這些都不夠。”
“我只要求你們這一次不出兵。”
“我說,這些都不夠。”
王笑嘴唇有些蒼白,緩緩道:“若你們能擊退建奴,我就把殿下送到海外,山東勢力投降瑞朝,讓你們平定四海,可好?”
“這是后話,說不準的事,我不在乎。”
“你想要什么?”
孟九閉上眼,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呵,沒你這樣談判的。”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樣。”孟九緩緩道:“但,你身上有秘密,我要知道這個秘密。”
王笑臉上的苦笑凝固住,只覺眼前人陰沉得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