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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8章 取臨清

  吳通的將軍府坐落在臨清鈔關與藥王廟之間,與藥王廟隔著一條孝棚街。

  孝棚街上,一名中年文士拄著拐杖,由一個青年扶著走過,身后還跟著個披頭散發的乞丐。

  “兩位爺,行行好吧…”思路╭ァんττρs://ωωω.sしzωω.cΘмんττρs://м.sしzωω.cΘмヤ

  那乞丐嚎了一句,靈活的眼珠一轉,捧著破碗跟上他們,低聲央求起來。

  并未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對話。

  “你們就不覺得這個史殼郎怪瘆人的嗎?玩蟲啊,那些蟲多惡心。”

  話到這里,扮成乞丐的羊倌撇了撇嘴角,有些嫌惡,又道:“老子昨天看他捉了一只蜘蛛裝在盒子里,嘖嘖,那腿上的毛…老子寒毛都豎起來了。”

  花爺斜了斜眼,低聲道:“是啊,我從小就怕靠近他啊,但沒辦法,他救過我。”

  “除了那些蟲子,我還覺得有什么地方更讓人瘆得慌。”羊倌縮了縮脖子,道:“說不上來。”

  蔡悟真難得開口說了一句:“他把人也當作蟲子。”

  羊倌又吸了一口氣,壓著聲音道:“是啊,老子還當他什么時候找的顧哲彥,原來是上次說去‘捉蟲’,真他娘…”

  “別說了,小心點。”花爺低聲念叨了一句,叱道:“滾開,臭乞丐…”

  說話間幾人已走到一間名為‘杏安堂’的醫館前,羊倌停下腳步,捧著破碗轉身向別人行討,花爺與蔡悟真則是步入醫館。

  “花相公來了,這是…又摔傷了?”

  “是啊。”花爺嘆道:“這頭疼的病還沒好,這腿又壞了,勞卓大夫看看。”

  那卓大夫讓徒弟扶著他坐下,掀開褲管,見膝蓋上一片血淋淋。

  “敷點藥吧。”卓大夫道了一句,才起身,手卻被花爺握住。

  “要多少銀子?”

  “八錢。”

  “這么貴?!”

  卓大夫一愣,撫著長須便侃侃而談起來,只說自己這藥是如何如何金貴,杏安堂又是如何如何遠處聞名。

  “這么歹毒的價你也叫得出來…”

  這邊還在爭執忽聽門外一片嘈雜。

  “快!大夫呢?!快救將軍…”

  卓大夫轉頭看去只見幾個親衛兵扶著一人進來,那人被圍在中間身上衣衫不整披著一張床單,臉色蒼白目光兇狠而猙獰,下身一片血淋淋。

  卓大夫還在發愣耳畔又是一聲驚雷般的大吼。

  “動手治啊!”

  一名親衛大步上前提起卓大夫的衣領,手中單刀便壓在他脖頸間。

  “快啊!救我家將軍!”

  那刀鋒逼人,卓大夫嚇得面如土色,忙上前扶住吳通坐下一掀床單登時驚在那里…

  “這這這…”

  這傷勢實在是驚人,又有刀逼著,卓大夫手都顫抖起來。

  倒不是難治,就是…縱使一輩子各種奇奇怪怪的傷都看過,但眼前人的兇狠、還有傷人者狠毒都讓人心悸。

  “你們是誰?!出去!”身后的士兵還在大喊。

  “軍爺小的腿傷了…馬上便出去…”

  卓大夫低著頭,目光專注地察看著傷勢心想道:“這下手…不對,下嘴之人實在是…”

  下一刻受傷的吳通猛然提起卓大夫!

  “將軍…”

  “嘭!”

  一聲重響,卓大夫背上吃了一記嘴中鮮血狂噴而出灑了吳通一臉。

  “保護將軍!”

  “啊…”

  慘叫聲迭起醫館中一片慌亂。

  吳通本就蒼白的臉色愈發鐵青起來,站起身便向后退去。

  劇痛、憤怒、屈辱…無數情緒泛涌上來,吳通已發了狂,一雙眼中紅絲密布,早已變成了血紅色。

  他不停告訴自己,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屠掉臨清城。

  不該貪戀臨清的繁華,就該把這滿城的狗東西殺個干凈!

  巷子中,羊倌沖出來,提起一桶煤油便潑在醫館大門上。

  火折子拋下去,“轟”的一聲便是大火響起。

  將軍府那邊也是一片喧囂,已有親衛集結著向這邊沖殺上來…

  醫館之中,吳通又退了一步,身子重重撞在藥柜之上。

  “你他娘是誰?!”他大吼道,憤怒如火一般襲卷過去。

  他下身空蕩蕩的,褲子還卷在腳上,到現在都沒來得及卷起來。

  血不停地滴…

  目光望去,他能看到醫館中一個中年人揮舞著拐杖抵擋著自己的親衛。負責刺殺的是一個短發青年,正握著從親衛手中搶來的單刀瘋一般地不停向自己劈砍。

  吳通提著凳子,奮起余力不停擋著。

  “當、當、當!”

  刀砍在凳子上,木屑紛飛…

  混亂之中,蔡悟真轉過頭,透過醫館的火光看去,遠處的親衛已向這邊奔來。

  時間不多了。

  “死!”

  一聲大吼,單刀猛地劈下。

  吳通久經戰陣,電光火石之間,抬起凳子一擋,手再轉,嵌住對方的單刀。

  他下意識想抬腳去踹飛對方,一陣劇痛又從胯下傳來…

  “啊!”

  “嘭”的一聲,凳子重重撞在蔡悟真胸口,將其擊飛出去!

  吳通腳下被褲子一絆,自己也摔在地上。

  蔡悟真重重摔在地上,藥柜砸下來,迅速又起身隨手撿起一把稱藥的小銅秤,便再次撲了過去。

  “死!”

  手中銅秤末梢猛然刺出!

  又是一連串的慘叫,卻見吳通一把捉起地上的卓大夫,高高舉起、擋在身前。

  這一刻距離發動刺殺也不過短短的一瞬間,從將軍府過來的親衛已撲到了門前。

  蔡悟真看著眼前卓大夫驚恐的臉,手下意識的停了一停。接著他腦中驀然想到史工說的那些話。

  ——花爺不夠狠,所以,我才是鬼頭蜂!

  “啊!”

  一聲凄烈的慘叫,小銅秤的末梢猛地刺穿卓大夫的腹部…

  吳通滿臉都是汗,他來不及想,但他知道,對方刺不過來,兵器不夠長。

  下一刻,“噗”的一聲響,銅秤猛然插進吳通的喉嚨!

  “呃…”

  吳通氣管中發出咯咯的聲音,他目光落出,對方竟是一整只手都從那大夫腹中穿出來,帶著滿手的鮮血握著那杠銅秤刺過來!

  ——瘋子,老子都不認得你…臨清城這鬼地方,老子要屠…

  帶著最后這瘋狂的念想,他眼前一片黑暗…

  “將軍!”

  “當!”

  花爺抬起拐杖擋住醫館中最后兩名親衛的攻勢,轉頭看去,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歹毒…”

  到這一刻,他對史殼郎不肯安排自己立功才真正感到服氣。

  “有刺客!”

  醫館外已是一片大喊。

  接著,又一聲巨響,門另一面的整面窗戶都被人縱馬撞開。

  “快上馬!”羊倌大喊道。

  “卓大夫,你是遠近聞名的名醫,救一救自己吧!”

  許是為了安慰自己,花爺大喊一聲,與蔡悟真迅速翻身上馬,如飛一般掠過長街…

  一個木盒子被打開,一只大蜘蛛爬上樹干,頃刻不見。

  灰狗目光看去,只見身上泛起一陣疙瘩,站得離那棵樹遠一點。

  “你你…你咋把它放了?”

  “不然呢?”

  “弄死它啊,不然萬一它咬到俺咋整?”灰狗抬頭看了看樹冠,連忙從懷中拿出一根大蔥嚼了兩口,對自己身上哈氣。

  “沒用的。”史工道:“它不怕這味道…來了,準備動手。”

  此時他們正站在臨清府衙外,灰狗目光看去,只見一個瑞軍策馬奔來,沖進衙門。

  不一會兒,臨清知府曾介領著人匆匆跑出來。

  “快!讓衙役配合將軍府搜查刺客…”

  曾介不停吩咐著,走向轎子,嘴里道:“去守備營!”

  他身邊那個瑞兵交待過事情,重新跨上戰馬,正準備去別處。

  下一刻,一道人影唰地一下撲過來…

  “啊!”

  曾介正要掀開轎簾進去,感到有一陣勁風襲過,余光像是看到有只狗撲向那邊瑞兵,一轉頭,血雨便灑了他一臉。

  只見一名削瘦漢子正拿著刀狠狠在那瑞兵身上劈了兩刀。

  曾介還未反應過來,整個人便被對方提了起來…

  “有刺客!”

  “保護大人!”

  衙役侍衛們呼作一團,卻見好幾個大漢個個執著刀包圍過來,一看就是刀頭喋血的亡命徒。

  “放開知府大人…”

  “不許動!俺宰了這個狗官!”灰狗大喊道。

  曾介到現在還未完全反應過來,只覺一股劇烈的蔥味襲來,讓他整個人都有些想嘔,接著才感到脖頸上傳來刀鋒的冰冷。

  “你們…你們要做什么?要造反嗎?!”

  “造反?哈哈哈哈…”

  包圍過來的幾名大漢仰頭大笑。

  “知府大人當著楚朝的官,反賊攻城未放一矢一箭就投降。造反的是我們,還是你?”

  曾介臉泛怒色,喝道:“本官是為了這滿城百姓!”

  “嘿。”他身后傳來一聲輕笑。

  “曾大人不認得俺了?去年德州幫到臨清運貨,俺還陪當家的給曾大人送過銀子…”

  曾介不敢回頭,聞著那濃烈的蔥味,忽然想起來人是誰。

  “你你…你是德州幫的那個…”

  “嘿嘿。”

  曾介腦中各種消息回想起來,許多事便漸漸清晰。

  “你們…你們是來…”

  “就是某刺殺的吳通,哈哈,曾大人就不用去守備營調兵搜查了。”一個黑瘦大漢說著,往前走了幾步,根本無懼那些執刀的差人,抱拳道:“某家史工,人喚史殼郎,奉大楚懷遠侯之命前來收復臨清。”

  說著,一道令牌亮出來。

  曾介目光在那令牌上看了一會,眼中泛起思索之色。

  史工咧開嘴笑了笑,又道:“今天早上,沈同知在城西酒樓被吳通砍死了,曾大人也該聽說了吧?跟著吳通,能落得什么好?”

  就這一瞬間的功夫,曾介已然有了決斷。

  他浸淫官場半生,守城不行,卻絕非毫無本事。

  只這一會功夫,他已紅了眼眶,抖了抖嘴唇,一行濁眼便從眼中流下來。

  “蒼天有眼吶!”

  隨著這一聲痛呼,臉上的橫肉顫了顫,曾介大哭道:“老夫忍辱負重,終于,終于等了這一刻…京城失守,陛下逃難,老夫何等痛心疾首!然而反賊掩兵殺來,城外白骨累累,老夫實不知如何回護治下數十萬生黎…嗚呼,唯有權宜茍從,心盼王軍早日來援…今日得見侯爺麾下史英雄,老夫…雖死無憾…”

  “那就死吧。”

  一句話,曾介滿腔的話語便卡在那里。

  史工咧開嘴笑起來,很是憨直的模樣。

  “嘿嘿,某與大人說笑的。反正聽大人這意思,是愿意重歸楚朝?”

  “老夫就從未真心投效過反賊,虛與委蛇而已…”

  “好!”史工大呼道,學著王笑的語氣,道:“某喜歡曾大人這個比喻。”

  說著,揮了揮手,讓灰狗將曾介放開,自己上前一把攬住曾介的肩。

  “以后某家與大人便是好兄弟,好不好?”

  曾介實在有些無語,那灰狗是一身蔥味,這史工身上的味道也不好聞。他也只能點頭道:“不錯,我你同心共力為國,自是好兄弟。這個…敢問侯爺派了多少人馬來收復臨清?”

  “三千。”

  一瞬間,曾介以為自己聽錯了。

  “多少?”

“三千。”史工攬著曾便往轎子里走,嘴里道:“快抬轎,這坐八抬大轎,某還是新娘子上轎頭一回,后面的官差也跟上,我們去守備大營。”思路最快  曾介心里暗罵一句:“粗鄙…”

  轎子緩緩而行,轎中,史工滔滔不絕地說著蟲子的事。

  “大人見過螞蟻吧…每一巢螞蟻真是壁壘分明,成千上萬的工蟻供養著它們的蟻后,而蟻后,它只要吃飽了再繼續繁衍。大人知道蟻后要是死了,那群螞蟻會怎么樣嗎?它們驚恐、慌亂,尋找著新的蟻后…因為每年蟻后會孵化出一批冬卵,這些卵最終會產生一些會飛螞蟻。等到來年夏天,這些螞蟻才會飛回來,再選出新得蟻后。到那時候,它會咬斷自己的翅膀,永遠地生活在巢穴中…”

  “但如果,找不到新的蟻后,它們就只能四分五裂…臨清城這五萬反軍,就像是那些工蟻,他們的蟻后已經死了,某與大人現在要做的,就是占下他們的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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