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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2章 容不下

  德州府衙大牢。

  宋信、宋禮的臉色愈發蒼白起來。

  “信不信由你,但事情便是這樣。”王珠臉色平淡,眼中微有些譏意,“這次本是舍弟與孟九對局,結果現在輸了。輸在你們,這本是交易,舍弟交出齊王、對方除掉吳閻王,我們想騙反賊,反賊也想騙我們。呵,結果吳閻王尚且還沒上當受騙,二位自詡名士英才,卻是比吳閻王還不如。”

  宋氏兄本就鄙視吳閻王,王珍這最后一句話對他們而言確實是莫大的恥辱,兩人眼光間那抹為正道而死的堅毅光芒瞬間黯淡下來不少。

  過了片刻,宋信先冷笑起來。

  “休以為我不知道你的伎倆。”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繼續支撐自己的東西,指著王珠道:“是你們出賣齊王,如今東窗事發,才拿了這個借口出來,想要繼續挾持齊王罷了。王珠,我告訴你…別以為所有一切都是王家的功勞,德州城之所以能風平浪靜,甚至到現在還沒出大亂子,是因為齊王在!是因為齊王是天下正統!這是你們現在用來平復局面的借口…”

  “還在嘴硬?若我們想出賣齊王,現在也不晚。”王珠搖了搖頭,譏道:“天下正統?忙來忙去倒頭來也就這樣了,算了吧。”

  一句‘算了吧’入耳,宋禮抬起頭,瞳孔收縮了一下,眼皮抖了抖。

  “你們…你們要做什么?”

  王珠不答,轉身向外走去。

  宋禮整個人都顫抖起來,將頭塞在木柵之間喊叫起來。

  “你們要放棄齊王了嗎?王珠,你回答我…”

  如果是因為自己做了這些事,害得王家徹底對齊王失望——宋禮絕不能接受這一點!

  “等等…這都是我的主張,與殿下無關,他還是相信懷遠侯的…是我太蠢,中了反賊奸計,殿下本就不同意的…王珠!你聽我說…都是我太蠢…”

  王珠已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牢房,整個牢獄之中,只有宋禮的聲音依然在回蕩。

  出了大牢,王珠瞇了瞇眼,卻見兩輛馬車停在外面。

  “王珠!”

  隨著一聲叱喝,一個人影向這邊撲過來,被衙役攔下來。

  “你放了我爹與大伯!”

  宋蘭兒今天依舊是一身男裝,神情態度如一只發了瘋的老虎一般,指著王珠喊罵不已。

  “你憑什么捉我爹和大伯?!他們犯了什么事…”

  “聒噪。”王珠皺了皺眉。

  ——這父女二人喊個不停,一樣的聒噪。

  “我爹、大伯都是朝廷命官,露膽披誠忠貞不二,你有什么資格捉他們?!”

  蠢丫頭嘴里罵個不停,張牙舞爪。王珠淡漠地掃了她一眼,道:“人不是我捉的。”

  “我可去你的吧…”

  “我無官無爵,捉不了你爹。”王珠道:“他們落獄,我來看他們,如此而已。”

  “你放屁!就是你與我爹有過節,仗著自己是王笑的兄長報復他…”

  “無理取鬧。”王珠斜瞥了她一眼,不耐煩道:“你既知道人是懷遠侯捉的,自去找他理論。”

  “去死吧…”

  王珠臉一沉,一字一句道:“我只是個商賈,不關我事,讓開。”

  宋蘭兒滿腔的怒罵到嘴邊,聞言不由噎了一下。

  見她不肯讓開,王珠搖了搖頭,轉身繞過她便走。

  那邊左家兄妹已跑上來拉著宋蘭兒。

  “蘭兒,別這樣,宋大人不會有事的。”左明靜輕輕聲勸著,“你聽我說…”

  宋蘭兒吸著鼻子低頭哭了一會,突然掙開左明靜的手,竟很是敏捷地就撲了過去。

  手從頭上拔下簪子,她對著王珠的后腰便用力扎下去。

  下一刻,王珠身后一個高大的漢子手臂一揮,橫掃在宋蘭兒腰間,將她整個人擊飛出去。

  “哎喲!”

  宋蘭兒摔在地上,疼得眼眶一紅,見那大漢已抬步向這邊走來,如惡鬼般滿臉猙獰,極是嚇人。她心里一突,嚇得連眼淚都忘了流。

  左明德大驚,整個人飛快撲了上來,想攔在那鐵塔般的大漢身前。

  那大漢見又有人來,大拳頭蓄起力,若是一拳揮出,顯然能把左明德一拳擊翻…

  “鍋頭!”

  王珠大喝一聲,又道:“別理這潑婦。”

  鍋頭又瞪了宋蘭兒一眼,這才轉身上了車轅載著王珠離開。

  宋蘭兒坐在地上,發愣了好半晌,終于大哭起來。

  “我殺了你這只豬…嗚嗚…放我爹出來…”

  “蘭兒,你別哭…”

  左明德蹲在地上勸她,又是心疼又不知怎么哄,登時手忙腳亂。

  他自負才華,但眼下這樣的情形,心上人的家人如何救?軍機處還去不去考?左家何去何從?

  家國傾覆之下,種種難題泛上來,讓人只覺一片茫然…

  這一天,德州城里所有人心間皆有迷茫。若是懷遠侯與齊王不睦,該何去何從?

  “德州城暗流涌動啊。”李柏帛嘆了一句,微有些打趣意味。

  王笑面無表情地轉頭看了他一眼。

  兩人之間,好整以暇打趣的那一方顯然已換了個人。

  如今齊王雖還在王笑的控制中,對外只說是宋氏兄弟欲勾結兩軍總兵變亂,但許多楚臣已嗅到風頭、暗中竄聯起來,百姓中亦有風言風語流傳開…

  這座德州城,一夜之間暗流涌動,確實如此。

  “楚侯這局面可不太好。”

  “拜你們所賜。”王笑道。

  “是楚侯自己說的,天不著風兒晴不得,人不著謊兒成不得。”李柏帛笑道:“楚侯既想要較量一場,孟九郎舍命相陪,如此而已。”

  “沒關系,我愿賭服輸。”

  “軍機處的筆試你向后延遲了?很遺憾,李某還想著能見識一下楚侯選撥的人才。”

  “有機會的,你是我的俘虜,要被關的時間還長,總能見識到。”

  “不打算繼續談了?依李某看來,如今你交出齊王、我們繼續除掉吳閻王,并不影響。”

  “不談,你們人品不好。”

  “哈,楚侯就這點氣量不成…勝敗乃兵家常事,不必氣餒。”

  “沒什么好氣餒的,我又不是沒輸過。”

  李柏帛終于不再打趣,緩緩問道:“那就是覺得…失望?”

  “哈,許是有一點吧。”

  李柏帛拍了拍腿,有些喟嘆道:“這樣的結果,楚侯本該就早有預料才對。蜚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功高震主難得好下場,古往今來不莫如是。周衍太年輕,年輕人心里有傲氣,絕非容人之主。如今之事,或早或遲…避不開的。”

  王笑斜督了李柏帛一眼,目光有些審視。

  李柏帛臉上笑意斂去,眼神漸漸真誠起來。

  “上次我便說過,楚侯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如今看似無往不利,但缺少一個長遠清晰的規劃,做事走一步看一步。你想要放手施為,卻不敢替楚自立,指望周衍父子能容你?癡人說夢爾。”

  王笑微微苦笑,指著李柏帛道:“我知道你想說什么,誰說我不敢替楚…”

  “你不行,太晚了。我主已然成事,你的實力還太微弱。沒了楚朝的正統之名,你不足以成就霸業。在這德州城尚且不是所有人都只認服于你,那德州之外呢?放眼整個中原,認你懷遠侯的又有幾人?曹孟德經營半生,其麾下文臣武將尚且有心懷漢室者,這便是正統名義的力量。我大瑞天子的名義也是半輩子殺出來的,楚侯你入仕才多久?你手中若沒有了楚帝父子,我大軍只需再圍城十日,這德州城我們可以不戰而定。”

  “投奔唐中元又有何區別?”

  “陛下起事以來歷經大小數百戰,有英雄之勇,更具并吞八荒之心,叱咤風云之氣,寬仁大度。因此,他不懼有人功高震主,他容得下楚侯,君臣相遇,必有同魚水,海內可安。”

  李柏帛說著,神色愈發鄭重起來:“如今大勢,瑞強、楚弱,楚室暗弱便注定容不楚侯建功立業…”

  說到這里,他抬起手中的茶杯,在案上重重一敲。

  一聲響,茶杯裂開,茶水濺得他滿襟。

  “楚室便如這殘杯,還能再裝多少水?水盈則溢,楚侯今日之功就已為周衍所不容,更遑談來日?我大瑞天子與楚帝不同,他有包容四海之心,我大瑞太子苙更非周衍小兒可比,楚侯只須一見便能明白,他是可與你君臣一世相安之明主。此,我大瑞之眼下與未來,有百川之大。”

  說著,他將杯中水往地上一潑,又道:“個人之前途、家族之安穩,甚至江山社稷之未來,你與我大瑞合則兩利,分則兩害。若再追隨楚室昏暗亡朝,早晚有功敗之日、抑或大禍臨頭。這番話,李某句句出自肺腑…”

  “好啊。”王笑道。

  李柏帛一愣。

  看著他愣了半晌之后,王笑揚起嘴角笑了一下,道:“你看,我說我愿意投降唐中元,你不信。”

  “我…”

  “你不信。”王笑道:“你覺得不該這么容易能說服我。那說明你也知道,我投降過去不現實。你們心里清楚,至少德州這一戰,你們不足以打敗我。現在我糧多城高,你們攻不進來。說些好聽的話就勸我投降?這不實際。”

  話到這里,門外有人稟報了一聲,談話中止下來。

  “侯爺,孟九派人回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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