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完這樁事,王笑準備離開貢院。
他今日之所以過來,還有個原因卻是陪著秦小竺來報名的。
本來以為秦小竺會很快,沒想到這么久還沒過來。
想必是這個丫頭被那題目難倒了…
“真是笨死了。”
王笑只好去接她,轉過回廊,秦小竺正好從那邊走出來,兩個人手便很自然地挽在一起。
“怎么樣?你是不是想了很久?”
“才沒有,我一下子就解出來了。”秦小竺得意道:“只要不是考四書五經那樣的,我也很聰明的好不好。”
“是吧?我怎么覺得很久了啊。”
“才不是,我告訴你啊,我一進屋看沒有人,喊了幾句又沒人應我,我就把八道門一道一道推開了啊,哈哈。”
“那外面都是走廊,你找一遍時間也來不及的。”
“傻子才找,我跳到屋頂上一看就看到了啊。”秦小竺理所當然道,“我是最快的一個。”
“哈。”王笑問道:“小竺覺得兵法是什么?”
“兵法?沒有兵法,打仗就是要打勝仗!”
氣勢兇狠地說了一句之后,秦小竺忽然瞪了王笑一眼,道:“你不要叫我‘小竺’。”
“干嘛。”
“怪怪的。”
“哪里怪怪的?”
“反正就是怪怪的。對了,然后我出來看到了左明靜宋蘭兒她們,她們就沒我快。到最后她們考得肯定是不如我…”
“然后呢?”
“然后我就和她們聊了一下啊,等外面人散了她們就走了。”
兩人說著這些瑣碎的小事,漸漸走遠。
回廊后面,宋蘭兒探出頭,四下望了一會,方才縮回去,低聲道:“你看,我說的沒錯吧?秦小竺果然是和他有瓜葛,她都不像以前那么男人婆了。這姑娘膽兒可真大,殿下的男人也敢碰。”
左明靜向院子那邊望了一眼,低下眉眼…
而那邊攜手離開的少年少女其實并不在乎會不會被人撞見,自然而然地一起乘車離開了貢院。
“那你今天怎么樣啊?”
“今天就是認識了一個喜好玩蟲的人…”
“啊,蟲好惡心…”
“我也有養蟲啊。”
“我怎么不知道?什么蟲?”
“一只吊睛白額大蟲,嗷!”
“你再嗷,再嗷我摁了你信不信?”
“嗷”
“喵嗚”
與此同時,萊州城內一間大堂中,小白老虎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在秦玄策懷里蹭了蹭,又重新趴下睡著。天才)
秦玄策也跟著打了個哈欠,道:“都議了這么久了,你們還要議。”
“方才是與朝臣議論,現在是我們幾個‘同黨’議論,不一樣的。”吳培笑道。
延光帝以及一干重臣來到萊州,給了山東巡撫吳培許多壓力。但此時坐在堂上,他依舊是很平靜的樣子。
吳培時年三十四歲,長得很胖,卻不顯得笨拙,一雙眼睛透出溫和感,讓人望之親近,少了幾分官威,但渾身氣度看起來還是不凡。
座中還有錢承遠、傅青主等,倒也確實都是‘同黨’。
“要我說,你們便不給何良遠放了,回頭還要防著這老小子。”秦玄策道,“總之把人交給你們了,你們這邊若是出了差錯,別來問我。”
錢承運不緊不慢飲了口茶,道:“他現在是內閣首輔,每天被你捆著像什么話?放心吧,在我們地盤上,他翻不出花來。”
“那我要帶人去德州接應王笑了。”秦玄策抱著小老虎站起身來,“還請傅先生給我五百匹馬,三天的糧草…”
“秦公子不必心急。”傅青主笑道:“我和吳大人的意思…是把陛下護送去濟南。”
“現在?”秦玄策一愣。
“不錯。萊州偏僻,并不適合為行都。而且陛下離京日久,再不傳詔天下定下行都,人心必要生亂,南京那邊也要生事。”
“你們幾個這是找事啊…”
座中吳培、錢承遠、傅青主對視一眼,幾乎是同時扶著頜下的胡須。
“相信這也是懷遠侯的戰略意圖。只要他解了德州之圍,天子親至濟南,局勢才能算是暫時穩住了…”
“但要是德州之圍不能解怎么辦?”秦玄策道:“你們知道反軍有多少人馬?這種時候把陛下再送過去,稍有萬一,就是大麻煩。”
“不能再猶豫了。”吳培緩緩道,“我等都是文臣,如今萊州城內唯有秦將軍你可領軍護衛陛下,希望秦將軍能擔此重任…”
“我?你們這是趕鴨子上架。”
堂中幾人卻不是再理他,交頭商量起給秦玄策的官職。
“護送陛下,至少也該是參將。”
“嘁,陛下都在這了,此事由老夫來操辦,給這小子一個副總兵官銜…”
“父皇該是已經到萊州了,那邊有可能會把他到護送到濟南來。這樣我們一旦取了臨清,加上天子坐鎮濟南,局勢就穩住了。”王笑緩緩道:“當然,為了穩妥,他們也可能不會來。又或者來了,但我們沒取下臨清,反軍得到了那二十萬石糧草,繼續圍困德州,同時派兵南下濟南,追殺父皇,局勢就會很麻煩…”
周衍抬起頭,有些茫然。
王笑又說了一會,最后道。“眼下的局勢大概就是如此。”
“好。姐夫其實不必與我說的,放手做便是。”
“嗯?殿下最近情緒好像不太對。”
沉默了一會,周衍問道:“姐夫為何要輔佐我呢?”
王笑又是“嗯?”了一聲。
周衍想了想,緩緩道:“我們都知道的,我不足以振興天下,以前我以為社稷成這樣,是因為父皇無能。當時想著若是讓我來治理,我一定要好好做。但只是有想法是不夠的,真的做了,我發現我并不如父皇。
這擔子太重,我擔不下的。逃亡到現在,也有太多人因我而死了,何不把我交出去?也許天下很快就會太平呢…皇姐說得不錯,興亡有數、更替有時。”
王笑道:“做事就是這樣,沒做之前覺得自己行,開始后覺得自己不行。所以這個‘不行’,比之前的‘行’,其實算是一種進步吧,殿下只是進了一步,不必因此自怨自艾。”
“但因為我,死了很多人啊。”思路╭ァんττρs://ωωω.sしzωω.cΘм
“有時候也不必這樣想。你是齊王,我是懷遠侯,我們平常想事情難免復雜,朝堂之上,是非善惡被攪得讓人看不清。這時候不妨想得簡單一點。比如,那些人是吳閻王害死的,殿下想保護他們,那么,吳閻王是壞人,殿下是好人。好人對付壞人,就想這種簡單的道理吧。”
周衍抿著嘴,沉思了一會,道:“這是經不起推敲的。”
“你不要老是推敲。在我看來,父皇、殿下,唔,還有淳寧,你們把事情看得太重了,把江山社稷當成自己的東西,它帶來的壓力你們都想扛住。但我覺得,這江山社稷并不是誰的,不該有人享它的所有好,也不必有人擔它的所有壞。當然,說這些道理沒有用…我開導不了殿下,人生在世,就算辛苦也只能由你自己慢慢熬。”
“姐夫還沒說為什么要輔佐我?”
“因為我是你姐夫。”
周衍轉頭看了王笑一眼,想說些什么,最后還是抿了抿嘴,將話咽了回去。
——你這家伙風流得很,這句話不可信。
王笑見了他的表情,嘆道:“好吧,還有一個原因,殿下會用人。”
“我會用人?”
“殿下用我而不疑,讓我做起事情很順手。”
周衍聽了,有些無語,轉過頭張了張嘴,又沉默下來。
“想說什么?沒關系,直說好了。”
“不是什么用人不疑。”周衍道:“我們心知肚明,我只是沒辦法罷了。”
“殿下覺得我是權臣?”
“是,但我也知道,這些事我自己是做不好的。”
“但殿下心中依然覺得不快活?”
周衍想了良久,緩緩開口道:“是。”
又過了好一會,屋外的太監們便聽到屋中聲音漸大。
“是!曹阿瞞還覺得漢獻帝會用人!”
“殿下!你過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