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在秦小竺的攙扶下向山下走去。
興京城外中了一箭之后,他對兵法的領略已完全不同。
他已不再糾結與用兵常法還是用兵變法。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常法與變法只在運用之間。
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
他不是孫白谷那樣投筆從戎的儒將,也不是秦成業那樣武力超群的戰將。只是將上千上萬人當作自己的武器。
今天,他要用這把武器殺鰲拜。
他要用滿州第一巴圖魯的人頭在所有清兵心上重重的敲一下。把‘女真人無敵于天下’的神話打成碎片…
“殺鰲拜!”
楚軍嘶吼著沖進死人溝。
鰲拜轉過頭,提起手中的長刀吼道:“來啊!”
雙方箭雨對射、火銃對擊。
血肉紛飛。
此時鰲拜身邊只有五百余鑲黃旗精銳,楚軍卻有三千余人。
外面的清軍正在迅速的合圍過來,楚軍最多只有兩柱香的時間,他們要用這點時間擊殺鰲拜。
這場戰的勝負,便在此一博。
箭雨過后,兩支人馬越來越近…
秦山湖一馬當先,迎著鰲拜便沖上去。
“狗奴,去死!”
巨大的怒意涌上秦山湖的胸腔。
往興京城潛行的這些日子以來,他與白老虎以及四千兵卒同吃同睡,一起罵粗,一起談論娘們,一起暢想往后的功勛…隨著鰲拜突然出現,這一切轟然破碎。
現在,他要剁碎這個狗奴!
一刀挾怒,轟然斬下!
“鐺!”
兩柄長刀相交,火花飛濺如流星。
鑲黃旗精銳沖上來,長刀猛然向秦山湖刺過去。
童老五率人頂上去,長刀迎著鑲黃旗砍下去…
秦山海被綁在親衛背上,不停大吼道:“殺了他!”
他心頭熱血涌上來,如鐵一般面容終于動容,恨不得親自沖陣…如果他還手腳健全的話。
“殺鰲拜!”
越來越多的人向鰲拜沖上去。
時間一點點過去,隨著慘叫聲迭起,鑲黃旗精銳越來越少。
又是十數柄長刀再次向鰲拜劈下來,他舉刀擋了一下,電光火石間便回刀劈向秦山湖。
秦山湖來不及收刀,仰身避了一下,胸甲被余勢劈裂,只覺一陣巨痛。
“狗奴!”因打不過對方,他不由恨恨罵了一句。
“斬他馬腿!”童老五大喝道。
便有幾個楚軍翻身下馬,就地一滾,提刀便要砍鰲拜的馬腿。
“吁”
駿馬長嘶,揚起前蹄便狠狠踏下去。
“狗南蠻,死!”
后面的劉栓子大怒,再次欺身上去與秦山湖、童老五共圍鰲拜。
鰲拜竟是不避,直接向他迎上來,長刀猛然劈下。
劉栓子一聲慘叫,半條胳膊便落在地上。
楚軍中一聲驚呼,那邊鰲拜撥馬便走,向后退去…
“莫走了狗奴!”
秦山湖大怒,撿起地上的弓,嗖的一箭射去,正中鰲拜跨下戰馬。
這一箭亦是勢如奔雷,那戰馬悲嘶一聲,帶著慣性向前撲去。
秦山湖再次搭箭,瞄著鰲拜后心又是一箭。
下一刻,鰲拜高高躍起,跳上擋在山澗中那塊大石…
山上,董濟和眉頭愈發深鎖。
“快!傳信大將軍,清軍已圍上來…”
山上又是紅旗揮動。
死人溝外,清軍收攏潰軍,重整列陣,轟然向山谷中的楚軍沖上去。
秦山海吼道:“秦山湖,速殺狗奴!后方將士聽令,堵住山谷!”
“殺…”
而山谷另一側,追在前面的漢旗軍已調轉馬頭,向這邊沖來,誓要接應鰲拜。
時間耗盡,鰲拜未死,勝利的天平陡然又傾斜過來…
童老五大急,縱馬過去躍上那塊巨石,揚刀便砍。
“去死吧!”
鰲拜正要走,回身大力一腳便將他踹飛出去。
“砰、砰…”
楚軍中有人開銃。
鰲拜見他們點燃火繩便有準備,飛快臥倒在地。
馬蹄聲愈來愈近,山谷中漢旗軍的軍陣已山眼可見。
“哈哈哈…”
鰲拜大笑起來。
——哈,狗南蠻也想留住爺爺…
下一刻,他眼前的天空忽然暗下來。
鰲拜抬頭看去,只見又是許多大石從天而落…
“嘭!”
“啊!”
鰲拜瘋狂痛叫一聲,額頭上的血管幾乎都要爆開。
他轉頭看去,只見自己半個身子都被壓成爛泥…
紅色的視線中,又有幾楚兵躍上巨石…
秦山湖揚刀,劈下。
“鐺”
竟又被鰲拜揚刀擋了一下。
但這次,這個熊一樣強壯的大漢終于沒有了力氣,擋了這一刀,他手中的長刀也掉落下來。
鰲拜伸出手,還想去摸自己的刀…
秦山湖再次揚刀劈下。
“啊!”
痛叫聲劃破天際,遠處的漢旗軍似乎被嚇得停了一下。
鰲拜狀若瘋癲,瘋狂揮舞著自己的殘肢,卻是沒辦法將自己從落石下撥出來。
秦山湖又是一刀劈下,將他另一條胳膊也卸下來…
“巴圖魯?老子巴你娘的圖魯!”
回應他的只有撕心裂肺得慘叫。
秦山湖心中恨意未消,踩著鰲拜的斷臂處,又將他耳朵割下來。
“別玩了。”有人道。
秦山湖轉頭看去,只見王笑在秦小竺的攙扶下從山上走下來。
“侯爺,他殺了我們那么多弟兄,還有白老虎…”
“我知道。”王笑道。
他說著,眼睛掃視了一下戰場。
目光所見之處,每一個將士都是英勇之人。
童老五、劉栓子…這里每一個老卒都是好樣的。
但再多的英勇之士,那個會罵自己‘小崽子’的白老虎終是回不來;那個賺夠了錢,卻還要去殺人越貨,用來救濟同袍家眷的盜賊白老虎最終還是回不來…
中箭之后直到現在,在松了一口氣之后,王笑才突然感到巨大的傷感。
“睡慣了天牢房牢,老子哪里睡不得?”腦海中似乎有人說一句。
王笑仰了仰頭,也不去看鰲拜,只是冷冷道:“別玩了,把他的頭砍下來。”
“是,侯爺。”
秦山湖大刀揮落!
“哈哈哈!你們的‘滿州第一巴圖魯’人頭在此!”
“‘滿州第一巴圖魯’人頭在此!”
一桿楚字大旗高高揚起,旗尖上,一顆頭顱怒目圓睜,仿佛隨時要活過來擇人而噬。
秦山海用僅剩的一只手揚著這一桿旗,仿佛手里握著的是他的第二次生命。
“追擊!不準讓他們形成陣形…”
“追擊建奴!”
“鰲拜人頭在此!”
一萬五千清軍漢旗步卒正沿著鰲拜追擊的方向急行軍。
遠遠的,忽有馬蹄聲響起。
“是鑲黃旗,必是統領大人擊敗楚寇了!”
清軍中響起歡呼。
下一刻,狂奔而來的鑲黃旗騎士們大吼起來。
“快讓開!”
“快逃啊…”
鑲黃旗潰兵中有人向兩側逃去,有人來不及調頭,便毫不猶豫揚刀將擋在前面的同袍劈開,個個如瘋了一般…
“讓開!”
嘶吼聲中,馬蹄如雷滾滾而來,清軍目光望去,只見遠處楚旗招展,聲勢震天。
“鰲拜已死!”
“鰲拜已死…”
大吼聲響徹山嶺。
隨著一片人仰馬翻,恐懼迅速蔓延開來。
往日鰲拜有多兇猛,這一刻清軍的恐懼便有多深。
前方的人喊著:“統領大人死了?!”
后方的人卻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感受到蔓延而來的恐懼和慌張。
他們本就是降兵,打勝戰可以,卻不是能在敗局中拼命博殺之人。
大潰散在一瞬間爆發開來…
失了主帥的近兩萬人在三千余人的追殺下慌慌張地逃著,拼命邁著自己的雙腿,用刀砍死前方逃得慢的同袍…
這些降兵在楚朝時便頗有潰逃的經驗,卻從未想過在投降大清之后,竟還會再次面臨這樣的處境。
但這一次,是楚軍在后面追趕。
刀鋒無情,收割無數生命…
這一戰,對王笑、秦山海、秦山湖,對這支只剩三千多人的隊伍而言,都有巨大的意義。
這一戰不同于先前的用計,而是他們在闖入清朝腹地慢慢了解了敵人之后,打出了一場真正的勝利。
這一刻,他們心里明白,所謂‘不可敵’的八旗,紙老虎而已。
群山縱橫。
近四千楚軍狂奔不止,身前的潰兵浩浩蕩蕩…插ptererr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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