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又是一整天的操練。
秦山湖、秦山泊這些人表現得極有干勁,好像真的哪天能把蒙滿第一美女搶到手一樣。
他們自然也明白草原上風吹日曬的女子未必有多好看,真能搶到手也是扯淡。但明白是一回事,畢竟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搶。心里有了些奇怪的期待,手上揮刀時的力道便莫名大了幾分。
操練到傍晚,大汗淋漓的王笑才騎上馬,便見秦小竺策馬經過他身邊。
“笑笑,今天說什么故事?”
“那就講講‘女真第一美女’,葉赫那拉氏的‘東歌’,因這個女子,亡了滿蒙四個部落…”
秦小竺便“哇”了一聲,十分捧場。
王笑莫名的有些想念他的大姨——也不知大姨最近看新劇了沒,大表哥照顧得好不好…
秦小竺不敢在人前與他多談,飛快地看了看校場上的草垛,低聲道:“那…晚上見。”
王笑明白過來,點點頭道:“晚上見。”
晚上,秦家書房。
秦成業有些糾結…
這五十年來,戍邊生活的枯燥也只有他自己能體會。昨夜雖發了火,但等到今夜,秦成業又有點想去聽王笑講那些奇奇怪怪的辛秘之事。
在這些見聞中,他感覺到自己對皇太極的恐懼正一點一點褪去,人似乎也變得更年輕了些。
“今天王笑又打算講什么?”
董濟和笑了笑,道:“昨天談論了奴酋的老婆,今天又要講奴酋的嫂子…就是莽古爾泰的老婆。”
“必然又要講到奴酋與其嫡兄爭位的始末。”
“不錯,這小子勉強算是寓教于樂了。”
“搞壞我秦家的風氣。”秦成業罵了一句。
他輕輕拍了拍大腿,想了想又站起身來…
才起身,忽然有通傳道:“大帥,有夜不收探到建奴動向!”
待那兵卒低聲將消息說了,秦成業與董濟和對望一眼。
“該和王笑攤牌了…”
“莽古爾泰,你們都知道他,此人曾在薩爾滸全殲我楚軍六萬之眾…他生性殘忍,其生母富察氏與他哥哥代善眉來眼去。努爾哈赤休了他母親,卻不忍殺。莽古爾泰為了取悅老努,親手殺了他母親。后來汗位落在皇太極之手,也算…”
大堂上一片驚呼與痛罵!
眾人正罵得起勁,秦玄書進來向王笑道:“侯爺,祖父請你到書房一唔。”
王笑聽了便笑了笑,意料之中的樣子。
“今天就說到這里…”
不久后,秦家書房。
秦成業看著王笑,一臉怒氣,道:“你猜的全錯了!依我看,皇太極根本沒死,建奴今冬也不打算入關,而是又要攻我錦州!”
王笑卻是浮起一個鎮定自若的笑容,道:“秦總戎的消息居然比我的還慢了半天。”
秦成業一愣,卻見王笑從袖子里拿出一封信報遞了過來。
他接過一看,便見上面分明寫著——建奴增兵義州。
“你如何得到的消息?”
王笑道:“我說過,我自有消息來源。”
“休要故弄玄虛。”董濟和淡淡道:“你派了海船在遼河一帶巡弋,探了奴建大軍動向,是也不是?”
“董先生厲害。”
“你船上有多上兵馬?”
“沒多少。”
秦成業道:“但既然建奴已兵發義州,可見你先前全是騙老子的!休要再想誆老子出兵…”
“義州增兵了多少人馬還未探到,秦總戎怎么就知道這不是對方的障眼法?”
“你又怎知這是障眼法?”
“是或不是,一試便知。”王笑道。
“老子不會拿兒郎的命陪你兒戲!”
“此非兒戲。”王笑道:“建州增兵義州,恰恰說明他們又打算要繞路突破薊鎮劫掠,故作出圍錦州之假象。建奴上次入塞已過三年,今冬必要劫擄。兵法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秦總戎心知肚明!”
“但可有半點皇太極身死的樣子?!”
“正是沒有風聲,才是我們的機會,一旦風聲出來,便說明他們已穩住局勢。時機稍縱即逝!”王笑道:“先前的提議秦總戎說要想想,我來錦州已有半月多,現在,要有個結果了!”
他語氣鄭重起來,緩緩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今冬你干,來年糧草用盡,可就 連拼死一博的機會也沒有了。”
秦成業亦是鄭重道:“你在我秦家呆了這么久,該試探的也試探了,該知道我秦家的忠心。你只需依盧公舊例,在朝中支持遼事,你我一內一外,共保這楚國社稷,如何?”
“我說過,你這遼東個無底洞,今次是我最后一次送糧餉來。除非,你讓我看看你有擊敗八旗的實力。”
“懷遠侯!”秦成業喝道,“你該知道,若一旦戰敗,則我楚朝屏障盡破,這社稷便算是毀了大半。”
“我知道。”
“但反過來,只要我秦成業在一日,必守這門戶不失。其中得失,如何選才是最穩妥的,你莫非不明白?”
“不明白的是你。”王笑緩緩道:“沒有時間了,我不要這樣等死的穩妥。”
董濟和站出來問道:“何謂沒有時間?”
王笑沉默下來。
“侯爺不肯給個解釋,便想要人賣命,世間豈有這樣的道理?”
王笑想了想,終于道:“若是今年唐中元破了京城,楚朝社稷亡了,秦總戎打算何去何從?就算你還想保家國江山,如果哪天你不在了,你的兒孫又何去何從?”
“不錯,你們如今都有忠義。但這世道壓下來,每個人要保自己的妻兒骨肉,在大勢面前他們會如何選擇誰能保證?就算是我自己,當人把刀架在我家小親眷脖子上,我尚不能保證自己不投降。又如何保證這關寧鐵騎每一個兵將不投?”
“你兒子秦山河…我這些天了解過他,知道他曾經是何等忠肝義膽之士,可結果呢?”王笑緩緩道:“我不要任何人給我保證,我要你們做的很簡單,一個字——殺。”
秦成業長嘆一聲,跌坐了下來。
董濟和道:“宣大防線尚固,你又如何知道楚朝不能平唐中元叛亂?”
“宣大防線固不固,董先生真看不出來?”王笑冷笑道:“這楚朝的氣數,董先生覺得還有多久?”
這個問題王笑曾問過很多人,得到的答案也不一致。
但短短數月之間,西安城破、鄭元化私奉皇孫南下、唐中元東征在即、各地叛亂不斷…楚朝這間破屋以肉眼可見速度坍塌,快到讓人反應不過來。這個問題已不必再問。
董濟和自然知道答案,他不回答,反而也冷笑起來:“呵,既如此,為何侯爺不去宣大,反而來遼鎮?”
一句話頂回來,王笑便沉默下來…
事到如此,說虛的已沒有意義。
董濟和既然要探王笑的心里話,王笑便把實話說出來。
“若楚朝社稷注定守不住,我只想盡力守這江山不會淪落于八旗鐵蹄之下。”
換董濟和沉默良久。
王笑的眼神很真誠。
但最后,董濟和還是嘆息道:“侯爺還是不肯將實話完全吐出來?秦大帥需要你的誠意。”
“你還要什么實話?”王笑誠懇道:“秦總戎不愿剃頭,我亦然如此。”
“這是實話,因為我知道后果…”
屋中三人都不再說話。
但秦成業和董濟和顯然對這答案不夠滿意。
王笑微微皺起眉,思考著。
此來遼東,他撇開陰謀,所有事和盤托出,送糧餉、講道理、做分析,已表現出所有的誠意…但,他們到底認為自己還有什么沒有交待出來?
過了良久,董濟和道:“請侯爺再讓我們考慮考慮。”
“不行。”王笑道:“建奴已有動作,沒有時間了。秦總戎若不速斷,本侯只好請姚督師出面。”
這句話的意思自然不是要讓姚文華這老頭來出面,而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這次來,是奉圣命、代表朝廷來試探你秦成業忠心的。這些天我與你們秦家好說話,不代表我沒辦法制你們。
秦成業不懼他威脅,哼了一聲。
董濟和便笑道:“就一天,明日必給侯爺答復,如何?”
王笑從秦成業的書房出來,始終皺著眉。
他想不通對方還想讓自己交待什么?還想要什么誠意?
“總不會是想讓我和小竺好了吧?”他喃喃了一句,打算將這不靠譜的念頭從腦海去驅散出去。
但他忍不住又想道:“要是這樣,你們大可以直說,我又不會不答應。”
當然,這顯然是妄想。
王笑覺得,自己在秦家待久了,智商直線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