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王笑其實并沒有完全告訴秦小竺。
他讓孟朔告訴杜澤志的并不僅是要打下盧龍衛,而是要打下山海關。
“打下山海關,逼降秦成業。”
——孟朔只有用這個理由,才足以讓杜澤志相信他,也才足以讓杜澤志把所有心腹人馬調動起來。
杜澤志信了。
他戍邊多年,太知道清軍有多強了。甚至他還知道,滿清之強并不僅在清軍的戰力,而在于兩代帝王銳意改革、勵精圖治,已建立了一個生機勃勃的王朝。
同時,他曾經收到過皇太極的親筆信,字里行間有秋霜烈日之威、有春風和暢之情。
杜澤志堅信,這樣一個雄才大略的君主必將帶著八旗鐵騎入主中原。
而如今楚廷糜爛,清軍與將成的偉業之間,只隔著一個遼鎮秦成業。
顯然,秦成業快撐不住了。
孟朔帶來的消息證實了這一點:清軍從古北口入塞再次兵圍京城,同時派一支人馬拿下山海關,隔絕遼鎮。那么,秦成業不降也得降。
秦成業一降,或是今年、或是明年,清軍鐵蹄南下,必將橫掃天下。
杜澤志想到那個封自己為伯爵的許諾,有些迫不及待起來…
忙了一天之后,太陽緩緩落下去,夜幕降臨。
杜澤志結集起人馬。
他讓手下參將羅山領著那三十余清兵等在喜峰口,好將三千清軍放入關塞。
他自己則要先往永平府,拔掉盧龍衛。等清軍攻打遵化的消息傳出,他再出其不意拿下山海關。
“出發!”
一間營房之中。
秦玄策被捆著丟在地上,很有些狼狽。
他臉上露出憤怒擔心之色,心里卻十分享受這種感覺。
對他而言,這種興奮有趣的冒險才是他夢寐以求的。
一雙靴子在面前晃了晃,有人捉著他的頭發將他的頭提了起來。
秦玄策目光看去,只見來人是個大胡子,一幅粗豪模樣。
“你是王笑?”那大胡子道:“老子還以為能有多俊俏。”
“娘希匹,老子還不夠俊?”秦玄策啐道:“你他娘又是誰?”
“老子乃薊鎮游擊將軍韓三。我聽說你手刃徐喬功,手底下有兩下子?”
“早晚讓你見識一下。”秦玄策冷笑道:“你是杜澤志的人?”
“不錯,老子乃杜總戎親信。”
“那姓杜的去辦事,為何不帶上你?”
韓三大惱,狠狠在秦玄策頭上一拍,道:“老子負責看好你們,這也是很重要的差事。”
“要我說,姓杜的就是覺得你沒用,讓你作條看門狗。”
“放你娘的狗屁!”韓三怒道:“等總戎回來,老子做了你信不信?”
“等他回來?所以杜澤志出發了?”秦玄策問道。
“關你屁事…”
下一刻,秦玄策猛然抬起頭,重重磕在韓三臉上!
“嗷”的一聲痛呼,韓三鼻血長流,心道:這小子好硬的頭。
他目光看去,卻見那‘王笑’竟已解開了自己身上的繩索。
這…女真人怎么綁的?這么松?
就這一愣的剎那功夫,便聽一聲刀鳴。
秦玄策猛然拔出韓三腰間的佩刀,狠狠斬了下去。
韓三“呃”了一聲,緩緩倒在地上。
“這就是手刃徐喬功的王笑?果然有兩下子…”
是夜,喜峰口的城關被緩緩打開。
守關的參將名叫羅山,亦是杜澤志的親信之一。
他此時正與孟朔站在長城上,滿臉堆笑地道:“牛錄大人,以后還請不要忘了小的…”
孟朔雖然帶著帽子,卻還是覺得光溜溜的腦門在夜風中有些冷。
這讓他的心情有些許郁悶,反而沖淡了那種緊張感。
他的目光越過羅山的肩頭,向長城下望去,只見一列列的騎兵已行到了城關外。
于是孟朔雙手在羅山的肩山,用滿語說了一句:“放心吧。”
羅山聽不太懂,卻也只好繼續賠笑。
忽然,有守軍喊道:“是楚軍!”
“進來的是楚軍…”
孟朔便用漢話大喊道:“是我們的人,扮成了楚軍。”
“可是…這這就是楚軍啊,有有…有頭發!”
羅山一愣,臉色大變。
他轉過頭看去,只見月光下那一列列騎兵進到近處,果然是楚軍!
“牛錄大人,這…”
下一刻,一支長刀慣進了羅山的胸口。
羅山身子一顫,不可置信地緩緩倒下去,耳畔聽著有人大喝道:“奪門!”
“奪門!”
廝殺聲漸起,又漸起消停下去…
一桿‘楚’字大旗被高高揚起。
“懷遠侯擒拿叛賊!繳械不殺!”
王笑策馬穿過城堡,立于山巔之上舉目看去,只見山下是一片營地,在夜色中泛著點點火把光亮,比城池還要廣袤。
那里是三屯營,薊鎮兵馬的駐地。但如今,這片巨大營房內的兵士已不能保家衛國。
所以,他必須來…
目前擺在王笑面前的選擇有兩個。
其一,去三屯營,擺出旗號,收服薊鎮官兵。然后再以大軍迎杜澤志的兵馬擊之。
其二,直接趁著杜澤志還沒反應過來,以三千騎馬直插其腹背,出其不意。
王笑出發前計定的是第一種做法,這似乎更加穩妥。
但此時,他望著這片死氣沉沉的營地,忽然涌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王笑他看向張永年,正待下令,瞬間有些猶豫起來。
——薊鎮兵馬堪用嗎?若杜澤志反攻回來,自己能控制多少人?
張永年抱拳道:“末將請直攻杜澤志!”
秦小竺亦是道:“不錯,機不可失。”
這是這兩個為將者看到三屯營一剎那間的直覺,需要他當機立斷。
王笑不再猶豫,他隱約能感受到那種戰場上的一瞬即逝的靈感…
“全速前進,追擊杜澤志!”
“是!”
三千騎兵速度極快,在夜風中呼嘯而過…
三屯營與盧龍縣之間有一條河,名為長河。
長河古稱黃雒水,灤河支流之一,發源于燕山山脈第三主峰都山。
王笑領著騎兵追上杜澤志部之時,他們堪堪行到長河西面,還未渡河。
月光下,人影綽綽,武器映著河水,泛起潾潾亮光。
沒有猶豫,也容不得猶豫,王笑大喝了一聲。
“沖鋒!”
馬蹄聲如雷響起,三千騎將士高喊著,向河邊的杜澤志部狠狠撞上去!
火銃聲、廝殺聲響起。
對面的陣列有一些慌亂。
事情進展到此時,一切都很順利,杜澤志的心腹人馬正準備渡河,王笑出其不意地直插背腹…
但下一刻,秦小竺策馬過來,在王笑耳邊低聲道:“我大概點了一下,對方不是五千人…至少有八千人。”
王笑猛然變色。
與此同時,秦玄策解下趙浩成身上的繩索。接著,絮絮叨叨地說著懷遠候如何定計、要拔掉建奴插在薊鎮的這顆大釘子。
一身道袍的趙浩成喘息了幾口氣,臉色卻愈發擔憂起來。
“年輕人啊。”他喟然長嘆道:“你們太小瞧杜澤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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