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失手了。”王珍道。
此時他與王珠正坐在茶館里,從這里能望到溫府進出的情況。
給溫容修報信的宮人已經走了好一會了,溫容修卻沒有抱病進宮的意思。
說明周肇沒死。
王珠點點頭,跟大哥上了馬車。
他的臉色很平靜。
三年多以來,面對太多次失敗了。
冥冥之中,似乎有只無形的手在撥弄著一切。
馬車穿過熱鬧的長街,拐到一條僻靜的路上,駕車的是名叫鍋頭的大漢,不用擔心有人偷聽。
“手尾都處理干凈了?”王珍道。
王珠道:“我毒下得巧妙,送酒的時候每壇都有宮人舀了一口喝過,本該查不到我們。但…”
“依周肇的性子,必是第一個飲的。但人沒死,今天這件事怕是有問題。”
“是,消息也很奇怪。”王珠皺眉道:“我探到的消息是周肇打算今日設宴。沒想到今天溫容修病了,那宮人如何知道他今天會病?”
王珍亦有些擔憂:“若是周肇弄病了溫容修還好,就怕萬一是有人設病溫容修,周肇沒那個水平。”王珠的語氣間亦有些擔憂。
王珍問道:“今日東宮宴請了誰能查出來嗎?”
王珠搖了搖頭:“眼線已經斬斷了。”
“此事,怕是有些麻煩。”
“萬一出了事,邱鵬程靠不住。張永年可靠嗎?”
“可靠,但還不夠。”王珍道:“神樞營高參將打點好了?”
“打點了好,但還不夠。”王珠道。
兄弟二人對望了一眼,眼神中各自有些憂慮起來。
過了一會,兩人又是心有靈犀地對望了一眼。
“她是住在積雪巷東七號吧?”
“是。”
“上次你大話都說出口了。”
“又如何?劉備還得三顧茅廬。”
“但人家也并沒有再顧。”
“那女人一直住在積雪巷不走,不就是在等我們求她的這一天嗎?反正她也已經料定了。”
“一家子的性命在,多一條活路總是好的,她能在京里混這么久,想來是有靠山的。”
“嗯。”
“你我出面,怕是要讓人坐地起價了,讓笑兒去談吧。”
“我并未說過由我去談。”
馬車行到逸園,王珠忽然道:“停下。”
他掀起車簾,向外掃了一眼,眉頭便深深地皺起。
四周竟是暗中埋伏著許多人,將逸園團團圍住。
“走!”
王珠低喝一聲,馬車便要調轉馬頭。
突然有人大喝道:“干了這樣的事還敢回來?攔住他!”
王珍與王珠登時臉色一變。
掀開車簾看去,兩人一時卻有些無語起來。
兩兄弟再次對望一眼,目光中皆有些無奈。
“他是什么蛋吧?”
王珠問了一句,眉頭皺起,已有些不悅。
“耿蛋。”王珠道。
那邊耿當已然上前來,撓了撓頭,訕訕著臉拱了拱手:“大爺、二爺。”
“你圍著我的逸園做什么?”王珠叱道。
“東…東家讓俺這么干的…哥哥們放心,俺圍著園子,一只鳥都飛不出去!”
王珍苦笑一聲,溫言問道:“剛才為何要那般喊?”
——你嚇了我一跳知道嗎?
耿當訕訕道:“東家…交交待了,讓俺見到二爺,且這般嚇…嚇他一跳。”
王珠:“…”
他不愿與這個耿蛋一般見識,下了馬車便往園子里走去。
神色真是很不悅了。
過了前院,便聽到有歌聲傳來。
“我手里拿著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
“不知怎么…”
接著便是“啪”的一聲。
“啊!”
有人痛叫起來。
“嘩拉拉拉拉我摔了一身泥你招不招?!”
“招什么?三少爺,你憑什么打小的?逸園是二爺的私產,小的又不是你王家的仆人!”
“你他娘的,啰哩八嗦的!”又是另一個少年的聲音響起。
“啪”的一大聲,那少年也唱了一句“我手里拿著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
王珠聽著這樣的對話,眉頭又是一皺。
這個弟弟,是越來越瘋顛了。
該不是腦子還有問題,回頭得請大夫來治一治。
他加快腳步,繞過壁照,又轉過一個月亮門,便看見王笑與秦玄策正站在那里嘀嘀咕咕。
地上綁著一個遍體鱗傷的人,是逸園的一個小管事,名叫賴八。
王笑與秦玄策手里卻是拿著一個小紙包在觀察著。
王笑頗有些沒見過市面的樣子,好奇道:“你說這是什么?”
“你舔一下不就知道了。”秦玄策道。
“我舔?”王笑訝道:“你怎么不舔?”
“我怎么能舔?這明顯是毒藥啊!”秦玄策道。
王笑唰的一下把手縮了回去。
“你他娘的,帶包毒藥在身上。”
鞭子一揮,又是“啪”一聲大響。
“啊!小的冤枉啊!小的這兩天嗓子不舒服,這是去藥房買的金銀花…”
“你他娘的金銀花。”
王笑正打得起勁,手卻被人捉住。
一轉頭,便聽王珠叱道:“你成何體統!從哪學得這些粗話?!”
秦玄策心道:“那當然是跟我姐學的呀。”
下一刻,他手里的藥包便被王珠接過去。
“拿瓶酒來。”王珠自然能看出怎么回事,臉色冷冷地道:“就拿賴管事最愛的花雕。”
“二爺吶,”賴八駭到不行,喊道:“小的冤枉吶,三少爺到園子里來,要去您的屋子,小的不讓他去,他就冤枉小的吶。”
“是嗎?”王珠淡淡應了一句,又讓人搬了一條凳子。
過了一會,花雕酒送過來,王珠拿著那包藥便往瓶子里兌…
“二爺,不要!”賴八連忙爬起來掙扎起來:“不要!二爺,小的冤枉吶!”
“冤枉什么,花雕酒配金銀花,爺幫你治治嗓子。”
王珠徑直上前,二話不說,掰開賴八的下巴就開始灌。
“唔…不…”
王笑不由道:“二哥,還沒審完呢。”
“走開。”王珠推了他一把,又淡淡道:“時間還久著,怕什么?”
時間還久著?
王笑與秦玄策對望一眼,頗有些不明所以。
王珍卻是道:“你們倆先去屋里歇一歇吧。”
“讓他們看。”王珠道,“他不是愛嚇唬人嗎。”
王珍極有些無語:“你和孩子有什么一般見識的。”
“孩子?”王珠一挑眉,極是驚訝:“大哥你看他把人賴管事打成什么樣了?”
“啊!”
王笑側過頭,見秦玄策慘白著一張臉,緊緊閉著眼,不由奇道:“你在關外,不是殺過很多人嗎?”
“我們關外殺人,一刀一個的好吧。”
“哦。你快看,咦,嘖嘖,開始噴血了…”
“你別碰我!”秦玄策道:“我晚上還得吃飯呢。”
那邊便聽賴八嘶吼道:“招!我招…是章管家…讓小的干的…二爺…求你給我個痛快!”
“二爺…求你!”
王珠依舊是神色冰冷的站在那里。
過了一會,王珍看不下去,找了一根棍子過來,重重敲了一下。
王珠晃蕩著手里的酒瓶,淡淡道:“還剩半瓶。”
章永珍被拖過來的時候,臉色早已是慘白。
事實上,逸園一被王笑帶人圍住,他就知道不好,不過是抱著僥幸的心理熬著。
此時看著地上慘不忍睹的尸體,章永珍早已嚇得透不過氣來。
王珍坐在凳子上,眼都沒抬一下。
“你跟了我有六年了吧?”
章永珍低聲道:“六年三個月,小的這條命是二爺給的。”
“你今天這么做,你妻子兒女是什么下場你知道的…我確實有些好奇,對方給了你什么條件?”
章永珍胡子輕輕顛了顛,喃喃道:“二爺也知道的,小的那兒子有些殘疾,小的去年的結識了一個女子,她替小的又生了個兒子。后來才知道,她是人家派來的…但如今對方許諾,事成之后,送我們到南邊過富甲一方的日子,小的想著,事情能成,一家人還是能平平安…”
王珠臉上譏諷的笑容更甚:“你一家人能平平安安,我一家人卻要滿門抄斬。”
章永珍一聽這語氣,心駭欲死,悲嚎道:“二爺啊,小的這樣的人,從小就沒見過銀子。人家那樣的人要收買小的,哪能沒辦法…”
“這是理由嗎!”王珠一聲大喝,站起身掄起凳子,“嘭”的一聲重重砸在章永珍頭上!
那凳子碎得七零八落,章永珍頭破血流,摔在地上。
王珠嘶吼道:“我要做了你全家你知不知道?!”
章永珍這才大哭起來:“小的知道小的錯了啊…但是小的沒辦法呀…一步錯步步錯…”
他這般哭了一會,才終于化成嚎啕大哭,嘴里不停喚著妻兒的名字嘶喊著“我對不對你們”之類的。
王珠默然立了一會,方才道:“說吧,交待清楚了,在你三個孩子里選一個。”
“…今天賴三和把毒藥帶出去,再加上小的,人證物證就初步齊全了。”
“知道了。”王珠晃著手里的酒瓶,“主仆六年,今日了斷吧。”
王笑卻是又湊過來,道:“二哥先不急著了斷呀,我們將計就計,如何?”
“你和文博簡那樣的人精玩將計就計?”王珠哂道。
“哦。”王笑道:“二哥說的對。”
趁著王珠與王笑說話的功夫,章永珍卻是“嘭”的一聲,頭重重磕在石桌上。
王珠看著地上的尸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玄策眼皮跳得厲害,嘴里不由道:“這老家伙真他娘的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