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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節 判決

  西茨達拉·佐·洛拉克說沒有嚇一跳那是騙人的,他沒有想到丹妮莉絲的記性如此之好,雖然也有可能是他每一次都沒有換過說辭的原因,他的推銷水平可能還不如大部分專業人士。

  他臉上不動聲色,“我的明光,您講得比我好了何止千倍。您不僅有傾國之貌,更兼有雄辯之才,我完全被您說服了。”

  “是嗎?我可沒有。”丹妮莉絲干笑了兩聲,她在不引人注意的情況下用纖纖玉足輕輕踢了踢費恩,想讓他把這個大麻煩接下去。

  “咳咳,西茨達拉·佐·洛拉克。”費恩趕緊朝著西茨達拉說了句話,“據我了解,你趁著低價收購了許多競技場,如今你來請求重開競技場,我是否可以理解為你的請求是為了你自己,而不是女王陛下?”

  西茨達拉·佐·洛拉克此時才抬頭看向費恩。哦,是這個男巫。他私底下收到的情報當中,對于費恩的描述也是模糊不清,甚至連全名都沒有,加之小法師雖然是宮廷法師,但是干的卻是刺客的活計,不是經常顯露于人前,許多彌林人對于他的印象只有在戰場上圍繞著小法師身周的一縷火焰。但費恩維迪恩·雷安倫的面容對于大部分人來說太過“耀眼”,是的,耀眼,即使是豐衣足食的彌林貴族也因為人種原因容貌也比不上費恩,更別說那些忍饑挨餓的自由民了。他的手指潔白纖細,耳后也一片雪白,甚至比那些高貴的貴族老爺還要干凈,加之他的年齡還未讓他的臉脫去幼年時期的圓潤,現在小法師是全彌林最靚的崽崽。據說有些彌林貴族在深夜見到外出工作的費恩之后便念念不忘,還想懸賞想要找出他,不過這些不長眼的家伙都被處理掉了...

  不過對于西茨達拉來說,他看得更多,能坐在丹妮莉絲下首意味著費恩十分受信任,他心中也在猜測費恩與丹妮莉絲的關系,他總覺得兩人的關系沒有那么簡單。更別說今天費恩穿著的是一件黑色的帶著繁復銀色花紋的長袍,灰白色的長發向后梳,荊棘頭冠別在耳朵上,長長的,鑲嵌著幾顆寶石的尖刺從腦后升起,看上去比丹妮莉絲還要貴氣幾分,如果這樣的人出現在圣恩神廟,會有許多人不吝成本地向他頭上傾倒油膏與香料,可能這也是丹妮莉絲踢費恩的時候稍微用力一些的原因。不得不說西茨達拉的直覺有些準確,如果他的猜測沒錯,他只能希望如果瑞茨納克·莫·瑞茨納克與他的謀劃不會暴露,或者即使暴露之后也不要觸怒費恩,不然惹一位巫師生氣可不是好事,尤其是他在了解丹妮莉絲在魁爾斯的發生的事之后。

  小法師的質問很好地堵住了西茨達拉·佐·洛拉克的辯解,“該死的男巫,該死的小孩。”雖然這樣想著,但是西茨達拉的表情卻是堆起了笑容,“我可是為了彌林城。”

  “如果是原本的理由,你就可以不用說了。”費恩沒等丹妮莉絲發話就搶先開口,“在彌林城只有法律,即使是罪犯的處刑也要遵守法律。”

  “可是...”西茨達拉已經看出現在的對話是以費恩為主,這更加肯定了他的想法,同時他也拋出了最后一個籌碼,“按慣例,城市有權就競技場的純收入抽取十一稅。這筆錢可以有很多高貴的用途。”

  “凈利潤?”費恩按住丹妮莉絲躁動的小腳,他對著西茨達拉冷笑了幾聲,“競技場從頭到尾都是你的人,純利潤有多少可是你說了算。”

  “這...”

  “要重開競技場可以,不過不是沒有條件。”

  “還請閣下明示。”

  “所有競技場,都必須有女王陛下的百分數三十股份,當然,這是政策入股,每個月都必須準時為女王陛下獻上分紅,每隔七天都要將賬本送上檢查。另外,稅率送十稅一變成十稅二,統一交歸國庫,女王陛下擁有對于每一座競技場防火設施檢查權限,如不達標則可停業整頓。記住,沒有女王陛下頒發證書的競技場都視為非法經營。”宮廷法師似笑非笑地看著奴隸主,“非法經營則可按照規定進行查處。”

  如此苛刻的條件讓西茨達拉·佐·洛拉克嚇了一跳,即使他可以答應,他的那些生意伙伴可不太可能答應,尤其是每個人都要勻出一部分股份給丹妮莉絲。雖然他的謀劃在某些彌林貴族圈子中人盡皆知(畢竟高級別的貴族圈子,圓顱黨就進不去),但是那也是他花費了大量金錢換來的支持。

  “這還需要仔細商議。”西茨達拉恭敬地低下了頭,“這不是我一個人可以決定的事。”

  “哦?”這下讓費恩大為驚奇,因為讓一位奴隸主死可以,但是讓他自愿虧錢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吊死在路燈上的家伙不計其數。很有可能這個家伙不僅不想止損,還想獲得更多東西,沒有人是傻子,會做虧本買賣。“那我等你商議完,不過還請盡快,我需要一份寫在紙面上的東西,而不是口頭承諾。”

  西茨達拉低頭行禮,退出了覲見室。

  “你難道真的想要重開競技場?”丹妮莉絲小聲向著費恩問道,她小心不被小法師的頭冠刺到,“你明知道我不想這么做。”

  “這只是推諉手段而已。”小法師一只眼睛眨了眨,“檢查可以很久,整改可以很久,什么時候開業是我們說了算,你又不負責維持競技場的花費,只要一直虧本,到時候迫不及待關掉競技場的會是他們。”

  “你可真是狡猾,快點,下一個。”

  “格拉茲旦·佐·卡拉勒。”

  留著小胡子的奴隸商人走了進來,這個格拉茲旦是圣恩神廟綠圣女的堂弟——祭司能帶來和平、接納以及對權威律法的遵從。這位奴隸商人的意見十分重要,因為他在某種程度上代表了綠圣女的意志。

  格拉茲旦·佐·卡拉勒一開口就是在要錢。丹妮莉絲強迫奴隸主釋放奴隸的時候,可沒有顧忌奴隸主的想法,現在有大量的彌林人在向她要錢。雖然她十分想將這些不知好歹的家伙吊死在絞刑架上,但是一旦這樣做,彌林城現有秩序又會被毀滅,她不斷忍耐著這些彌林人。但是她忘記了,今天費恩破天荒地來上朝了,而且他有著與她完全不同的想法。

  這位高貴的格拉茲旦聲稱自己曾擁有一名精通紡織的女奴,她的織品非常值錢,不僅在彌林大受歡迎,甚至享譽新吉斯、阿斯塔波和魁爾斯。這名女奴上了年紀后,格拉茲旦又買來六名年輕女奴,命這可憐的老人傳授手藝。現在老女奴已經亡故,而六名年輕女孩獲得自由后在港口開了一家店鋪,販售自己的織品,格拉茲旦·佐·卡拉勒要求分享她們的收入。“她們的本事是拜我所賜,”他堅稱,“是我把她們從拍賣場上買下,讓她們學習紡織。”

  丹妮莉絲不動聲色地聽完他的抱怨,然后問:“那名老女工叫什么名字?”

  “那個奴隸?”格拉茲旦不安地扭了第一小說app下載地址xbzs.cc扭身子,皺眉道,“她叫…艾爾扎,大概是吧。哦,或是叫艾拉。她死了都有六年了,我家的奴隸又那么多,陛下。”

  “姑且稱她為艾爾扎吧。”丹妮莉絲舉起一只手,“我們裁決如下:你無權分享女孩們的收入,教她們紡織的是艾爾扎,不是你。你反倒應該給那些女孩買一架最上等的織布機,作為你忘記老女工名字的代價。”

  格拉茲旦恨恨地看了丹妮莉絲一眼,這被費恩注意到了。雖然小法師十分滿意丹妮莉絲的判決,但是他也感覺到彌林人對于丹妮莉絲不是十分的恭敬。

  “格拉茲旦先生。”費恩開口向著奴隸商人說道,“記得轉告你的姐姐,不要有些什么不該有的想法,她轉身弄鬼的那一套對我沒有任何用處。不然她可以讓她的神來找我,不過在此之前,我會先找上她。”

  奴隸商人憤憤不平,他知道他的堂姐在彌林城的地位有多高,但是現在的統治者是不敬諸神的人,和神明相比,屠刀和絞刑架更有威懾力。當他帶著滿腔怒火去找綠圣女的時候,西茨達拉已經在圣恩神廟了,而綠圣女也知道了自己是在哪里觸怒了費恩。在此之前,瑞茨納克和綠圣女都極力勸說丹妮物色一位彌林貴族成親,以籠絡民心,他們最推薦的候選人就是西茨達拉·佐·洛拉克。

  一名富家女的丈夫和兒子們都在保衛彌林時戰死,混亂中,她逃到兄弟家避難,回來卻發現自己的房子變成了妓院,那些妓女穿戴著她的珠寶首飾,她想要回房子和珠寶。

  “她們可以留著衣服”,丹妮莉絲允許她要回珠寶,但裁定棄家逃亡便等于放棄房產。這是符合分封制貴族的判決,因為如果一名貴族在戰爭中放棄了自己的封地逃跑,那這塊封地是可以被領主收回的。這樣的判決不僅符合丹妮莉絲的想法也符合現在的社會形態,并沒有什么好爭論的。

  緊接著是一名被解放的奴隸控告扎克家的某位貴族,說他新娶的老婆在彌林陷落前曾是那位貴族的暖床女奴。那位貴族不僅奪走了她的初夜,隨心所欲地玩弄她,還讓她懷了孩子。現在,作丈夫的要求以強奸罪閹掉那位貴族,并要那位貴族支付一袋金子作為其野種的撫養費。丹妮莉絲判給他黃金,但否決了閹割之刑。

  “他睡你的妻子時,她還是他的財產,可以任由他處置。按照法律,這不構成強/奸。”丹妮莉絲能看出,他對判決很不滿。但如果她閹掉每個上了床奴的男人,那她將統治一城太監了。關于這點費恩也是同意的,雖然這樣的判決可能讓更多的男人獻上自己的妻子,然后去索要黃金,但是在丹妮莉絲解放彌林城之前彌林人所造成的苦果,都要他們自己吞下。

  值得爭議的是下一個案件,這是一個比費恩還小幾歲的男孩。他身材單薄,臉上帶傷,穿一件破舊的、綴銀流蘇的灰色托卡長袍,但是在他臉上還能看到幸福的家庭生活給他帶來的痕跡。他泣不成聲地陳述了城破當晚兩名家奴的暴行。那兩人殺害了他的父兄,奸殺了他的母親。雖然男孩只是臉上受傷,躲過了一劫,但兇手之一現下還霸占著他父親的房子,另一人則加入了女王的軍隊,成為龍之母的仆從。他請求對這兩人施以絞刑。

  但丹妮莉絲別無選擇,只能拒絕他,她曾大赦城破之日的罪行,也沒法懲罰起義造反的奴隸。如果真要嚴格按照法律,那男性自由民可能都沒有幾個活著的了。即使在費恩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也有軍隊在占領區對原住民肆意妄為。不論是中世紀的軍隊在攻城之后燒殺搶掠,還是罪犯,騙子和娼妓的后代來到新大陸之后對印第安人的屠殺,甚至是在人們以文明和法律粉飾自己的時候,在某些只有油沒有水的地方用一塊巧克力換取一個處女的貞操的時候,人類的獸性都不曾被抹去,只是藏得越來越深。人們在豐衣足食的時候會變得善良,寬容與友善,但是在這個世界,每個人都要為了自己的生存而不顧一切的時候,即使是費恩也無法阻止那些自由民和奴隸向著曾經壓迫他們的人做任何事。

  一把銀色的匕首叮叮當當地從大理石地面跳到了男孩的面前,“格拉斯。”這是這個男孩的名字,費恩在覲見名單上看到的,“以牙還牙,以血還血。這把匕首只能收走兩條人命。”

  男孩帶著淚眼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費恩。

  “結束之后來找我。”小法師不顧丹妮莉絲的反對,“只有兩條人命。”

  丹妮莉絲看著男孩拾起匕首,滴著眼淚鞠躬退出房間,她咬著牙質問費恩,“為什么這樣做。”

  “復仇是一個人天生的權力。”費恩維迪恩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這一點誰也不能剝奪,包括你。”宮廷法師沒有再說什么,他堅持用法律去統治,雖然知道這個并不現實,在丹妮莉絲以及這個世界的所有人看來,上位者說的話就是法律,但是費恩不介意在某些地方用自己的方式行事。

  正午時分,丹妮莉絲感到頭上的王冠越發沉重,身下的椅子也似乎更硬了。但在下面等待覲見的人仍那么多,因此她沒有退朝用餐,而是派姬琪去廚房取來一碟面包干、橄欖、無花果,還有奶酪。她一邊小口咬著食物,一邊傾聽臣民的請愿,不時啜飲一口摻水的葡萄酒。無花果味道不錯,橄欖更是回味無窮,但葡萄酒在她嘴里留下了一股突兀的金屬味。此地自產的淺黃色小葡萄只能釀出這種劣酒。沒人賣酒給彌林城,能獲得一些糧食已經付出了大量的金錢,而那些偉主大人已將最好的葡萄藤連同橄欖樹一起付之一炬,與那些將牛奶倒入河中的人有異曲同工之妙。

  下午,一位雕塑家前來提議將凈化廣場中巨大的鷹身女妖雕像的頭換成丹妮莉絲的頭,她盡可能禮貌地回絕了這個提議。斯卡札丹河中捕獲了一條前所未見的巨大梭魚,漁民將它獻給女王。丹妮莉絲夸張地贊賞了這條魚,賞給漁民滿滿一袋銀幣,吩咐將魚送進廚房。一位銅匠為她打造了一套閃亮的銅環戰甲,她再三感謝后收下。鎖甲看起來委實漂亮,锃亮的銅環在陽光下反射出奪目的光彩,不過真要上戰場的話,丹妮莉絲寧愿穿鋼甲,就算不懂戰爭之道的年輕女子也知道這個。

  “王者最需要的品質是什么鐵打的屁股。”丹妮莉絲開了一個不怎么好笑的玩笑。雖然小法師早已建議她不必實施親自處理,但彌桑黛的學生還在學習當中,他們能記記賬已經是卓有成效的學習結果了。覲見名單當中,還有二十三人,都是來索賠的,一頭小牛,三頭山羊,剩下的都是綿羊和羊羔。

  這些索賠其中有一部分是有理有據的,自從丹妮莉絲開始開始賠償龍口的獵物,她的龍便食欲大增。她的龍已經長大了一些,老鼠、貓和狗這些東西已無法滿足他們。他們吃得越多,長得就越大,巴利斯坦爵士曾警告她,長得越大,吃得就更多。尤其是卓耿,它飛得特別遠,一天吃掉一頭羊也不在話下。雖然前來索賠的人有些帶了燒焦的骨頭,但是人也會用火,丹妮莉絲只得讓這些人去圣恩神廟,在吉斯眾神面前起誓自己所言非虛。

  在所有人陸續退下的時候,只有一個身材矮胖,衣衫襤褸,滿面風霜,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齊耳紅發,手提一個深色麻袋的男人徘徊不去。

  “提袋子的那位,”她大聲問,“你有話對我們說嗎?請上前來。”

  他抬起頭,丹妮莉絲看到一雙血紅陰郁的眼睛,仿佛兩顆膿瘡。她瞥見巴利斯坦爵士無聲地靠了過來,猶如一道白影。男人拖著腳步,緊緊抓住袋子,一步一頓地走上前,他崩裂的黃指甲中滿是泥土。

  “你拿著什么?”丹妮莉絲問,“你想要伸冤還是請愿?你要我們做什么?”

  他緊張地舔了舔破裂的嘴唇。“我…我帶來…”

  “骨頭?”丹妮莉絲不耐煩地提示,“烤焦的骨頭?”

  男人提起袋子,將里面的東西倒在大理石地上,是骨頭,焦黑破碎的骨頭,其中較長的那些已被折斷,吸干了骨髓。

  “黑色的那只,”男人用吉斯語低聲說,“長翅膀的黑影,從天而降…然后…然后…”

  丹妮莉絲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骨頭,隨即渾身發抖。

  那不是羊骨。

  那是一具孩子的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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