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這是什么游戲?”
小男孩指著電腦屏幕五彩斑斕的特效,眼睛都看直了。
“DOTA2。”哥哥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你怎么不玩火了很久的榮耀啊?”男孩拿出手機,小小的屏幕里同樣占滿了色彩。
哥哥依舊是微笑地看著電腦里主播精彩的操作,目不轉睛:“老了,接受不了新游戲了。”
男孩擺弄著手機,但眼睛總是移不開電腦屏幕,總覺得里面那股波浪一樣的生物,操作起來相當有美感。
哥哥見狀,突然靈光一閃:“要不你試試這款游戲?”
男孩搖了搖頭:“聽說很難。”
“難才有挑戰性嘛。”哥哥的眼里突然有了神采,“說出來你可能不信,要不是媽不同意,當年我就去打職業了,說不定連盾也能到手了。”
Holy shit!
Ultra kill!
咳咳…
哥哥指著屏幕滔滔不絕道:“這人呢,是我最喜歡的主播,叫AME,拿了冠軍以后才退役的。不過當年,他剛出來打職業被人黑得那叫一個慘啊,尤其是那屆世界大賽,他玩水人和隊友…”
哥哥即將大學畢業,弟弟才上小學。哥哥眼神放光地為弟弟講述著有關年少時的回憶,即自己的青春。
“浩一!下來幫忙啦,店里忙死了!”
“來啦!”
“媽喊我了,你…你慢慢看吧。”哥哥見弟弟眼睛都看直了,索性開著直播間,下樓幫忙去了。
男孩呆呆地握著手機,緊盯著屏幕里,那在戰場來回穿梭的藍色精靈,還有跳動著的鮮紅數字,與那雄渾壯厚的呼喊。
Rampage!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奇妙的東西傳承了下去。
“Hy-po-cri-te。”
“嘿-呸-科瑞-特。”
“不對,跟我讀,Hy-po…陳豫!站起來!又開小差了?”
睡眼惺忪的男孩站了起來,裝作沒事人一樣擦掉嘴角的口水:“報告老師,我沒有!”
“那我剛剛讀的單詞什么意思?”老師一推黑眼鏡框。
“呃…”男孩卡殼了。
“Hypocrite,意為‘虛偽的人’,你這樣子還想考個好大學么?給我抄個一百遍!”
男孩噘著嘴坐下,嘟囔著:“反正我以后去打職業…”
同桌女生笑說:“嘻嘻,你要是能打職業,我還能考上北大呢。”
男孩不服氣:“走著瞧。”
“你再說一遍!”
少年陰著臉冷冷道。他面前站著一個約莫二十來歲的胖子。
胖子趾高氣昂,指著少年的鼻子:“我說,你這種窮逼拿個破鍵盤,坐在我邊上還玩著破游戲,影響到老子心情了。”
少年握緊拳頭,深深呼出一口氣,拔下鍵盤和鼠標,淡淡道:“那我去找其他機子坐。”
誰料他前腳剛走,胖少年轉頭看了看一旁的屏幕,又陰陽怪氣地叫了起來:“刀塔2?二十多年前的老游戲還有人玩,看你年紀也不大啊,怎么著,考古還是挖墳吶?”
少年停步,強忍怒氣,反笑道:“你打游戲連跪被隊友罵了,犯不著朝我撒氣。”
胖男人惱羞成怒:“就是因為你在我旁邊,所以晦氣知道么?”
二十分鐘后…
Victory!
少年再次拔掉鍵盤,淡淡說了一句:“不是這游戲簡單,而是你太菜了。”
“你他媽的…”胖子朝少年揮起了拳頭。
“為什么打架?”已長大成人的哥哥沉聲問道。
少年昂著頭:“他砸了你送我的鍵盤。”
哥哥一愣,嘆了口氣:“那你也不能動手啊…”
“他還說咱媽…”
哥哥聽了沉默不語。
“浩!叫上小豫一起下來,來客人了。”
“馬上就來!”哥哥回答完,隨即回頭對著弟弟說:“這事就別想了,先下樓。”
少年不為所動,反倒是昂起了頭:“哥,我已經進前200了,我想打職業。”
哥哥沉默半晌,搖了搖頭:“再說吧,媽也快退休了,店里人手不夠。”
“電競?去上海?你都快是個大學生了,別做那么任性的決定行不行?”穿著圍裙張羅飯菜的中年婦女登時停下了手里的動作,頗為不快地看著眼前的兒子。
少年低著頭:“媽,我…我想去試試。有個職業俱樂部找到我…”
婦女無奈搖了搖頭:“我們沒錢啊…”
正在顛勺的哥哥沉默不語。
婦女好言相勸:“好好考個好大學,以后別像你那四處賭錢的混賬老爹,學個賺錢的專業,打游戲能有什么出息…”說著伸手去摸他的腦袋。
少年微微后退半步,轉頭,奪門而出。
“誒,這臭小子。浩一,都是你,小時候帶他玩什么游戲,都入魔了!”媽媽不禁埋怨起“帶壞”了少年的哥哥。
“媽,消消氣,我去勸勸他。”哥哥略微說了幾句,便出門去找弟弟。
外頭很黑,因為是半夜。唯一亮著的路燈拉長了一個寂寞的影子,那十六歲的少年此時站在路口,看著迷茫的前路,不知所措。
“想去就去吧。”
少年驚回頭,身后是他那已經漸漸步入而立之年的哥哥,陳浩一。
“媽那邊我替你擔著。至于錢嘛…”浩一哥摸摸口袋,遞來一張存折。
少年接過,看著里頭的金額愣住了,嘴唇微微顫抖:“這…”。
“這可是貨真價實的老婆本,娶老婆用的。”浩一哥故作肉痛道,轉臉又笑了,“正好我現在沒老婆,就當借給你了,你給我好好花啊。”
少年咬牙不語。
哥哥則是改不了話癆的個性:
“以后要還的。”
“不然我沒老婆娶了。”
“聽說Ti的獎金很多。”
“你拿了冠軍得還我雙倍啊。”
燈光閃爍,很暗,也很難照亮前路,但好在頭頂還有月光,能為路人指引方向。
凌晨三點,屋里的人都睡了。
少年陳豫按照和哥哥的計劃,將衣櫥里的行李箱悄悄拖了出來,背著事前準備好的背包,躡手躡腳地下了樓。
昨晚客人很多,一家三人都累趴了。
陳豫回頭看了看這個餐館,半夜的熱氣似乎還在鍋上盤旋,食材的香氣也未完全散去,一想到自己要獨自離去,他當真是有些舍不得。
摸了摸放在胸前的存折,這個已經不再青澀的少年最終還是做出了自己的選擇,關上燈,出了門輕輕落鎖,他大步流星地朝車站的方向走去,全然沒有注意到樓上突然亮起的燈光。
坐在公交車上,陳豫有些餓了,便打開包翻找一些零食,誰料渾身一機靈,直接愣在當場。
包里躺著一封信,信封上寫著:給兒子 小豫,沒特地來送你真的很抱歉。我歲數大了,搞不清你們年輕人的想法,浩一找我談了很久。后來我仔細想了想,這么多年來,因為不想讓你們走那個混賬的老路,我擅自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你們兩個人身上,實在是有些自私了,我是個不稱職的母親。浩一的存折放在你那,我又往他賬戶里打了些錢,你要好好用,在上海如果實在堅持不住了,可以回來和我學做菜,當然,最后不要像你媽這么沒出息。你既然出去了,就要好好搞出個名堂回來。
少年一字一句地讀著信上的每一個字,淚水不停在眼眶里打轉。
對了,再過半個月就是你的生日了,我把禮物放在你的箱子里了,記得看啊。
少年連忙打開行李箱,看到里面的東西,他再也忍不住,淚水如決堤一般淌下。
箱子里,靜靜躺著一塊嶄新的黑色鍵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