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活得有尊嚴不容易,想死有的時候也不是件容易事。
對于小男孩安安來說,能和親近之人死在一起,哪怕徹底湮滅這人間世,那也是一件暖心的事。
就這小小的心愿,卻遭到界主師傅的阻止。
他有些苦惱的跑出界主府,一口氣跑到一個叫虛無山的地方。
這里是新生亡靈會來報道的地方,也是他們遇害最多的地方。無數的亡靈界元老埋伏在旮旯角落里,就等茫然無知的新人亡靈出現,立馬就結果了其性命。
只是短短的一年時間,這里被獵殺的亡靈就不知凡幾。
好在小男孩安安的姐姐死得很早,還沒遇上這波獵殺潮。
他卻習慣性的守在這里,渴望有朝一日,他的姐姐只是迷了路,最終還是回到這里,姐弟兩個還能再見一面。
至于他們那死得更加早的父母,安安也沒有見到過,心里說不出的失落。
他的父母其實并不是他親生的,他出生在一個很原始的部落里,那里的人,皮膚都很黝黑,穿著原始,帶著一股狂野的氣息。
唯獨他,皮膚白皙,頭發還略帶一絲金黃,和所有的人都大相徑庭。
說實話,他雖然被父母領養回來,卻從來沒有得到過父母的愛憐,他們養他就像養個貓貓狗狗一樣,不拿他當人,所以,他很多時候都是饑一頓飽一頓,過得異常艱難。
這世上唯有姐姐娜可露露把他當個人看,一直偷偷的暗地里照顧他,才讓他在那個部落里艱難長到這般大。
然而好景不長,他們的父母因為一場意外死亡,失去庇佑的她們受到部落的排擠欺負。
姐姐娜可露露更是因為阻攔別人欺負他,而被一群族人欺凌致死。
那是他心頭最大的恨。
他恨那個部落的人,他要找到回去的路,殺光那些惡人,替姐姐報仇雪恨。
所以,他來了,他來這里等著,假如有像那個部落的人膽敢出現,他必定要親手斃了他們。
然而,這五六年的歲月里,他天天來此,卻從來沒有見到從虛無山里出來過部落的人。
這一次,他也以為自己不會有運氣,只是靜靜的睡在一塊大石頭上,看著天上的流云發呆。
正在這時,突然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傳來,把他瞬間炸了起來。
“各位埋伏在這里,想以多欺少嘛?”
說話的是一個渾身焦黑的人,他說話的時候,嘴里還不停的禿嚕著煙圈泡泡,一看就是死于天劫之下。
這樣的亡靈,每時每刻都有很多,并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小男孩安安卻是死死地盯住他,在那群亡靈界元老準備出手時,他迫不及待的沖了出去,“住手住手,統統給我住手!”
他雖然年紀小,卻是很有權威的樣子,這話一出,頓時就讓那群人不敢動彈,紛紛四散了去,重新隱匿起來。
說起來,他們剛才本來也沒太注意這個亡靈的突然出現,還是這個人意識到自己被埋伏了,把他們炸了出來。
作為一個新生的亡靈,此人表現得有些太穩重,說不定實力不比他們這些老牌亡靈弱多少。
這樣的架打起來,自是兩敗俱傷的下場,還不如給這個小男孩面子,退去了事。
日后,這些人經歷了很多事后,才后知后怕的抹了一把冷汗,他們當初以為的捕獵,讓自己和死神擦肩而過,是多么幸運的一件事。
卻說小男孩安安突然冒出來,那焦黑的亡靈也是吃驚不小,“安安?是你嗎?我沒眼花出現幻覺吧?”
“任大哥,嗚嗚…果然是你,你也死了嗎?”
小男孩安安沖上去,抱住焦黑的亡靈就是一陣號啕大哭。
想當初,他發現自己自己死了時,都沒有哭過,只覺得這是上天的安排,讓他和姐姐能早日團聚。
此時此刻見到死了的焦黑亡靈,這心卻是一下子沒繃住,大哭特哭起來。
不該這樣的,這個世界誰都可以死,他的任大哥要好好的活著,怎么會死呢?
小男孩安安并不想在這個地方見到焦黑亡靈,一點都不想。
雖然他,午夜夢回的時候,總會因為想念而睡不著。他更想他平安、健康、歡喜的活著,而不是變成一個焦黑的亡靈。
這個焦黑的亡靈也不是別人,正是那被天劫劈死的任一。
當時,一切來得特別的快,他只扛了一半劫雷就失去了知覺。
迷迷糊糊之間,再一次恢復靈識,已然是到了這個陌生的大世界。
他并不知道自己死了,才剛從那虛無山上下來,就感知到一群蠢蠢欲動的人,正在埋伏著,似乎要準備給他一點好看。
哼,他任一是能被人隨意拿捏的嗎?
只是沒料到,這一嗓子吼下去,會吼出一個故人來,當真是歡喜異常。
“安安,沒想到會是你,我都這樣了,還能認出我來嘛?哈哈哈…”
任一一邊大笑,一邊噴吐出更多的黑煙圈,心里把那賊老天狠狠臭罵了一頓,好端端的,讓他連個遺言也沒交代下,就這般嗝屁了,實在是…
這亡靈大世界果然是個遺世之地,像任一這般咒罵,往日里肯定要再來一番雷劈伺候。
此時此刻分外安靜,讓做好了準備的任一還有些不習慣起來。
小男孩安安卻是抹了一把眼淚,哭笑不得的回應道:“我誰也不認識,就只認你,任大哥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能認出來。”
任一的臉更黑了,“好小子,你大哥我現在可不就化成灰了嘛。”
他現在什么也感知不到,他的那些小世界,包括歸靈世界,因為他的死亡,全部成了無主之物,只是不知道他那幾個靈寵還活著沒?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都這樣了,想必他們…
這就令人很難受了,他沒想到會拉著他們陪葬,早知道,當初斷了一次主仆契約后,就徹底斷了,后面經不住兩小只的磨嘰,又只得添加了主仆契約。
只是,他現在來了,這幾個的身影為何不見?
“安安,你在這里可曾見到我那幾個靈寵?”
“任大哥說的是兔兔和狗子嗎?我沒見到,在這里快六年了,就只見到任大哥。”
“是嗎?這可真是奇怪,按道理我人在這里,他們也不會遠離太遠,我再等等看吧,說不定是出了什么岔子。”
“我陪大哥一起等,我也好久沒見到他們,挺想念的。”
他那個時候在歸靈世界里,因為突然失去姐姐的巨大打擊,是個沉默寡言的小孩,每日里也就看著這一對活寶打打鬧鬧時,這心情會稍微的松快點。
“露露,也就是你的姐姐呢?沒和你在一起嗎?”
任一這話一問出口,就有些后悔起來,因為安安的小臉蛋一改剛才的歡喜,就剩下悲涼,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隨便猜猜,也是和他的靈寵們一個樣,都是沒用影子。
兩人唉聲嘆氣的坐在虛空山下面等著,無盡疲累之下誰也不想多說話。
這可苦壞了那群蹲守的亡靈界長老。
他們來這里是為了消滅新生力量,防止亡靈大世界因為承受不起這樣的重負,從而真的炸裂開來。
小男孩安安就這么堵在那里,讓他們還怎么動手?
每當有一個新的亡靈進來,他們才剛穿出來,還沒露出猙獰的面孔,就被安安的一個狠辣眼神瞪了回去。
幾人憤憤不平的圍在一起,商討接下來的計劃,
一個年邁的元老,人雖然一把年紀了,這氣性卻不小,直接氣呼呼的道:
“在這樣下去不行,那界主徒弟仗著自己有強大的靠山,一直在阻攔咱們,只是這么一個早上的功夫,最少就放進去了三百人。”
另外一個有些胖胖的元老及時糾正道:“不不不,準確的說,是四百五十三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溜過去的人,我都打了印記,要實在是不行,咱們追上去,背后給他們一個悶棍,就地解決。”
巡視了一遍,他這話卻是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支持,“得了吧,也就你還天真,那些新來的,剛下山會有不適應,咱們人多,偷襲的話,瞬間就能無聲無息的解決。”
“等他們反應過來,那就需要一番大戰,若是遇上的是尋常人,倒也無懼,就怕遇上那焦黑亡靈一樣的存在,原本就修為逆天,然后為天理不容,被驅逐到這里。”
“這樣的人,剛下山的時候碰到了咱們,也是個活不成的,等對方反應過來再去偷襲,那咱們誰死誰生,還要重新定論。”
這一番結果分析,誰也不能否認他的可能性。他們只想別人消失,假如消失的對象換成自己,那肯定不行。
“那怎么辦這一天進來的亡靈,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咱們可不能袖手旁觀啊!”
那亡靈老頭突然排開眾人,提出了一個喪心病狂的提議,“要我說,只要這世上沒有了那小娃娃絆手絆腳,這個虛空山還不是由著我們說了算。”
“嘶…”
眾人忍不住集體后退一步,紛紛表示自己被這個大膽的想法嚇得不輕。
胖胖的元老拼命的搖頭,“你不想活了,千萬別拉上我們,那小娃娃背后的人是界主大人啊,只是揮揮手就能隨意滅了咱們,試想,誰敢打那個孩子的主意?”
亡靈老頭邪惡的笑了笑,“殺雞焉用牛刀,那小娃娃什么本事也沒有,就只是個紙老虎而已,咱們都是德高望重的亡靈,輕易不對后生晚輩下手,但是他身旁的那位,可就不一定了…”
這話一出,眾人把目光都看向了任一,默默的點頭稱贊,“這真是個絕妙的主意啊。”
借刀殺人有的時候就只需要一個引子,或者說一個導火索就好。
小男孩安安正安安靜靜的坐著,突然,他的袖籠口一沉,卻像是有人往里面丟進東西的感覺。
他好奇的抖了一下袖籠,掉出來一把靈光燦燦的精巧匕首。
這是亡靈能使用的亡器,乃是為數不多的鍛器師專門為亡靈打造的靈器,就算是普通的亡靈,也能發出神王境的實力。
無端端得到這樣一把利器,讓這個才十來歲的小少年歡喜異常,拿在手里不住的把玩,
“哇偶,這個東西哪來的?好稀奇?”
任一看他玩得高興,也來了興致,接過來看了看,很是中肯的道:“是個好寶貝,很合你用,就是這個匕首刃有點古怪,居然是黑色的。”
鑒定完畢,就把匕首還給了安安。
安安捂著嘴巴笑了笑,“這可是我長這么大見到的最厲害的武器呢。”
界主師傅雖然也很疼他,卻說他還不滿十八歲,還沒開始正統修煉,給他什么寶貝都用不上,是以,他雖然貴為界主徒弟,渾身上下卻是啥也沒有,寒酸得就一個無用的頭銜。
這靈器雖然來得蹊蹺,被滿滿的喜悅占據后,卻也沒放在心上。
至于任一,還當這個匕首是安安一直隨身攜帶的,自然也不會多說什么。
安安就這么把玩著匕首,兩人坐在那里半天無所事事,任一無聊得想和他說說話,一個轉身看到安安的樣子,瞬間嚇了一跳,
“安安,你的嘴…”
此時的娜可安安哪里還有個亡靈的樣兒,那嘴巴就像中了毒一般,烏紫青黑不說,那牙齒也是黑漆漆的樣子。
這還不算完,原本面容可愛的樣子,居然帶著一股邪惡的氣息。
“桀桀桀~~~”
“安安,你怎么了?”
安安的笑容令人不安,任一上前抱著他的肩膀,仔細的打量著。
“嘿嘿…”
“噗…”
安安的匕首突然脫離他的手心,向著任一的腹部捅去,看起來,像是安安喪心病狂捅了任一。
由于兩人挨得很近,加上任一對他沒有防備,就這么硬生生的挨了一刀。
“你…不是安安!”
任一狠辣的一掌拍飛安安,另外一只手捂著自己的肚子。
亡靈沒有血肉之軀,這一刀下去,并不會見到鮮血飛濺的血腥場面,只有無數黑色的靈氣從傷口那里擴散開來,他的實力也隨之而跟著下降。
對于亡靈的療傷之術,任一可沒辦法,好在,他的言靈似乎是個虛擬靈脈,所以,在這個不同的世界也能被感知到。
“恢復!”
隨著一聲怒吼,那傷口一下子就被抹平,就連被打飛出去的安安,也恢復了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