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浩帶著余閑二人出了客棧,邊走邊道:“我還請了幾個人,他們應該已經在城門口等著了,余兄咱們快些。”
余閑點點頭加快腳步,待能看見城門口遠遠已經望見三人在那里等候,其中兩人余閑還是認得的,一個是客棧的說書老頭,也就是隱藏的兵器譜排名第一的天機老人,另一人卻是阿飛。
到了城門口,邊浩對眾人一一介紹:“勞幾位再次久候了,十分抱歉。我來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鐵面無私趙正義,趙大俠。這位是咱們保定城里最有名的說書人孫老爺子,這位是我的朋友,他不喜歡人知道他的名字,這是我的朋友余閑和程姑娘。”
邊浩一一介紹而過,那趙正義顴骨高聳,滿面威嚴,頜下有些花白胡須,他只是對幾人一抱拳沒有答話,這些人不配和趙大俠打交道。
趙正義瞥了兩人一眼,眼中再度閃過一絲不屑。
余閑沒有理睬趙正義,對孫老頭和阿飛一笑,道:“阿飛,你看咱們又見面了,你要不要當我小弟?”
“我會還你人情的。”阿飛對余閑要收自己當小弟有些頭疼。
邊浩詫異道:“原來你們認識,那便更好了。那我們便動身吧。”
趙正義道:“義不容辭!”
幾人向城外行去,這一路行了四五里才到一座木屋前,邊浩道:“勞煩眾位少待,我還有幾位兄弟在里面,我先去知會一下。”言罷上前敲開了木屋,不一會邊浩又回來請幾人進去。
進了木屋,這屋里有七八個人,余閑發現李尋歡的那位仆人被圍在中間,想來就是那位對頭了,他也發現了余閑和阿飛,卻是沒有做聲。
屋內一個雙目泛白的瞎子道:“為了在下兄弟昔年的一點恩怨,無端勞動幾位大駕已是不該,又害得幾位在風雪中枯候多時,更是該死,但請幾位恕罪。”他說話的聲音永遠不急不徐,冷冷淡淡,誰也聽不出他說的是真心話,還是意存譏諷。
只聽得趙正義凝聲道:“我輩為了江湖公道,兩肋插刀也在所不辭,易二先生何必客氣。”
瞎子又聽見一個很蒼老,卻很清朗的聲音道:“老朽雖不過是個說書的,但平日說的也是江湖俠士們風光霽月的行徑,心里仰慕得很,今日承蒙各位看得起,能到這里來,更是三生有幸。”
瞎子冷冷道:“只望閣下回去后,能將這件事的是非曲折,向天下人原原本本的說出來,我兄弟就得益匪淺了。”
說書先生道:“這一點老朽自是義不容辭,老朽必定會將今日所見,一點不漏的說出來,邊三爺找老朽來參與此事,也就是這意思。”
余閑卻是心中一動,這邊浩倒是對好辦法,竟然找到孫老頭接著他的嘴將事情傳播出去,這樣的方法可比花錢費神自己找人去宣傳有效果的多。
待說書先生與瞎子說完,一個獨眼婦人看向余閑與阿飛,問道:“不知二位小兄弟貴姓大名,能否見告?”
余閑看了看獨眼婦人,隨即看向鐵傳甲,道:“免貴姓余,余閑。至于我這位兄弟,他不喜歡他人知道他的姓名。”
邊浩看向余閑與阿飛,道:“人是我請來的,就讓我來說吧。我們本有八兄弟,昔年承江湖朋友抬愛,管我們叫做‘中原八義’,其實這也不過是朋友的抬愛…”
瞎子忽又插言道:“這并不是朋友們的抬愛,我兄弟武功雖不出眾,相貌更不驚人,但平生做的事,莫不以義氣為先,絕沒有見不得人的。”
趙正義大聲道:“中原八義,義薄云天,江湖中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那說書先生也拍手道:“中原八義,好響亮的名字,這位老先生想必就是大義士了。”
瞎子搖頭道:“我是老二,叫易明湖,昔日人稱‘神目如電’,可如今…”
他慘笑了幾聲,澀聲道:“如今我的名號叫‘有眼無珠’,你記住了吧?”
說書先生賠笑道:“在下怎會忘記?”
賣野藥的郎中道:“我三哥‘寶馬神槍’邊浩你已認識,我行四,叫金風白。”
說書先生神色一動,看向金風白,道:“聽閣下口音…是南陽府的人?”
“正是。”
說書先生道:“南陽府‘一貼堂’金家藥鋪,是幾十年的老字號,老朽小時也曾吃過一帖堂的驅蟲散,不知閣下…”
金風白慘笑道:“連‘萬牲園’的少東家都已在賣鴨腳,還提什么一帖堂?”
說書先生大驚,失聲道:“萬牲園?莫非張老善人的公子也在這里?”
“嗯。”
說書先生追問道:“是哪一位?”
那賣鴨腳的胖子慘然道:“就是我這賣鴨腳的,我叫張承蹭,砍柴的樵夫是我六弟,他這把斧頭現在雖只劈劈柴,但以前卻能‘力劈華山’。”
說書先生長吸了口氣,似乎不勝驚訝,又不勝感慨。
麻子接道:“我是老七,叫公孫雨,因為我的麻子比雨點還密。”
賣臭豆干的道:“我是老八,叫‘赴湯蹈火’西門烈,現在果然是一頭挑油湯,一頭挑烈火,賣的卻是臭豆腐干。”
說書先生問道:“不知大義士在哪里?”
公孫雨指了指獨眼婦人道:“我大哥‘義薄云天’翁天杰已被人害死,這是我大嫂。”
獨眼婦人接道:“我的名字可不好聽,叫‘女屠戶’翁大娘,但你還是好好記著。”
說書先生賠笑道:“老朽雖已年老昏庸,但自信記性還不錯。”
翁大娘道:“我們要你將名字記住,并不是為了要靠你來揚名立傳,而是要借你之口,將我們的血海深仇說出來,讓江湖中人,也好知道其中真相。”
說書先生雙目大睜,道:“血海深仇?”
公孫雨指著鐵傳甲,厲聲喝道:“這人叫‘鐵甲金剛’鐵傳甲,害死我大哥的就是他。”
金風白道:“我兄弟八人情同手足,雖然每人都有自己的事,但每年中秋時,都要到大哥的莊子里去住上幾個月。”
張承蹭道:“我兄弟八人本來已經夠熱鬧了,所以一向沒有再找別的朋友,那一年三哥卻帶了個人回來,還說這人是個好朋友。”
公孫雨恨恨道:“這人就是忘恩負義,賣友求榮的鐵傳甲。”
金風白道:“我大哥本就是個要朋友不要命的人,見到這姓鐵的看起來還像是條漢子,也就拿他當自己朋友一般看待,誰知…他卻不是人,是個畜生。”
張承蹭道:“過完年后我們都散了,大哥卻硬要留他多住兩個月,誰知他竟在暗中勾結我大哥的一些對頭,半夜里行兇,殺了我大哥,燒了翁家莊,我大嫂雖然僥幸沒有死,但也受了重傷。”
翁大娘嘶聲道:“你們看見我臉上這刀疤沒有?這一刀幾乎將我腦袋砍成兩半,若不是他們以為我死了,我也難逃毒手。”
公孫雨吼道:“那時翁家莊的人全都死盡死絕,就沒有人知道是誰下的毒手了,你倒說,這人的心黑不黑?手辣不辣?”
金風白道:“我們兄弟知道了這件事后,立刻拋下一切,發誓要找到這廝為大哥報仇,今日總算皇天有眼…皇天有眼…”
翁大娘厲聲道:“現在我們已將這件事的始末說出來,幾位看這姓鐵的是該殺,還是不該殺?”
趙正義沉聲道:“此事若不假,縱然將鐵傳甲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公孫雨跳了起來,怒吼道:“此事當然是真的,一字不假,不信你們就問問他自己吧!”
鐵傳甲緊咬著牙關,嘶聲道:“我早已說過,的確愧對翁大哥,死而無怨。”
公孫雨大呼道:“你們聽見沒有…你們聽見沒有…這是他自己說的。”
趙正義厲聲道:“他自己既已招認,別人還有什么好說的。”
那說書先生嘆道:“老朽也講過三國,說過岳傳,但像這種心黑手辣、不忠不義的人,只怕連曹操和秦檜還望塵莫及。”
在說書先生心目中,秦檜和曹操之奸惡,本已是無人能及的了,雖然古往今來,世上比他們更奸惡的人還不知有多少。
翁大娘道:“既是如此,幾位都認為鐵傳甲是該殺的了?”
說書先生點頭道:“該殺。”
趙正義寒聲道:“何止該殺,簡直該將他亂刀分尸,以謝江湖。”
余閑突然說道:“趙大俠何時成了皇帝老子了,你說殺便要殺嗎?”
趙正義卻變了臉色,沉聲道:“朋友你難道認為這種人不該殺么?”
邊浩急道:“余兄弟,你們究竟想做什么?”
余閑看向邊浩,道:“邊兄,你請我們來,是做公證的,但就算是官府斷案,也必不會只聽一面之詞,對么?”
邊浩道:“可是他自己都已經承認了。”
余閑搖了搖頭,道:“他承認什么了?我一直只聽到,他承認他愧對翁天杰,卻并未承認他出賣翁天杰,勾結他的對頭害死他。”
“這…”
中原八義中人齊齊一愣,鐵甲傳說對不起翁天杰不就是承認出賣了他么。
翁大娘看向鐵傳甲,厲聲喝道:“當年究竟怎么回事,你說個清楚。”
鐵傳甲臉現痛苦之色,緩緩搖了搖頭,又重新閉上了雙眼。
余閑道:“鐵甲傳顧念朋友一起不肯說出實情,不巧我正好知道這件事的始末,還是我來說吧。”
余閑此話一出,木屋中頓時一片詭異的寂靜,所有人都怔怔的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