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自己能夠成為織女’
這是椎名真由理在七月六日晚,也就是七夕前一夜所寫下的節日愿望。
按照傳統的習俗,她在當天夜里,便將寫好愿望的紙簽掛在了住所附近最大的一個七夕裝飾上,將它小心翼翼隱藏在了其他人的愿望之中。
椎名真由理并不想讓岡部倫太郎知道自己在七夕所許下的愿望。
她很清楚現在自己在岡部倫太郎心中的定位。
對于岡部而言,真由理恐怕只是一位還需要有人來照顧的妹妹罷了。
而他的織女星,只屬于那位耀眼的牧瀨紅莉棲小姐。
說起來。
椎名真由理心里是有些羨慕牧瀨紅莉棲小姐的。
由衷的羨慕。
椎名真由理的家在群馬縣一個偏西部的小城鎮里,那里說不上繁榮,只有土地和水,和年復一年盛開的櫻花,而且,因為經濟發展落后的原因,大多數的年輕人,最終都會選擇離開家鄉,然后去往東京等大城市里去謀取一份更好的生活。
可能只有喜歡慢節奏生活的人,才會喜歡上這座城鎮吧。
椎名真由理的父親并不是當地人,在很早之前,他是因為工作原因,不得不將家搬至群馬縣,結果,沒過多久,原本習慣了快節奏生活的真由理父親,很快便被這座城鎮給同化了,并在當地娶妻生子,生活到了現在。
而比起外來的椎名家,椎名真由理所謂的青梅竹馬,岡部倫太郎的家庭倒是從祖輩開始,便定居在這個地方,并世代經營著一家現在早已和當地斷不開聯系的水果店。
至于椎名家和岡部家的來往史,說起來并不復雜。
因為很簡單。
住在一條街,面對面生活的人,在交流多了之后,關系自然而然也就慢慢好了起來。
就在真由理的父親剛剛結婚的那一年,岡部家誕生了一名男孩,取名為岡部倫太郎,在那之后,又過五年時間,椎名真由理出生了。
和里,那位椎名真由理和那位岡部倫太郎年齡相差兩歲不同,在現實生活中,椎名真由理和岡部倫太郎在年齡上相差了接近五歲。
有時候。
椎名真由理也在想,自己要是出生更早一點,那么,結果會不會更好一點。
畢竟,五歲的年齡差,讓岡部從一開始,便將她視作了一個需要人照顧的妹妹,而不是相互依存著長大的青梅竹馬。
因為椎名家和岡部家親密的關系,椎名真由理在出生后,最先學會,能夠準確念出的名字,除去自己家里的人以外,便是住在街對面的岡部倫太郎。
在還沒有長大,還沒有明白熊孩子有多煩人,也還有沒對熊孩子產生‘怨念’之前,心智純真的小岡部,對椎名家出生的新生命——椎名真由理可是好奇不得了。
按照真由理母親以前在閑聊時說的話,那段時間里,陪伴真由理時間最多的,除去身為母親的她,恐怕就是小岡部了,連真由理的父親比不過。
也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椎名真由理才會在學會說話后,很快念出‘岡部倫太郎’這個名字。
借著這份關系,從知事開始,椎名真由理就是岡部倫太郎的小跟班,小尾巴,她總是追逐著岡部倫太郎的背影一步步緩緩成長著。
周圍的鄰居因此,總是拿著椎名真由理和岡部倫太郎開著玩笑。
特別是經常和岡部倫太郎一起玩的小孩子們,總是用著他們不知道從那里學來的詞匯,大笑著說:“喲喲,岡部,你的小管家老婆又來了啊。”
雖然一般來說,女孩子總是比男孩子要早熟。
但因為雙方年齡還是相差太大,只有兩三歲的椎名真由理,怎么可能明白這些意思。
只有岡部倫太郎,每次都是非常認真地糾正:“你們這群混蛋,真由理可是我的妹妹!我爸媽說了,要讓我好好保護她,你們要是再惹哭她,可千萬別怪我打你們啊。”
對于小時候總是受到其他小朋友欺負的椎名真由理,岡部倫太郎就好像她生命中的一束光,是牽牛星,直到現在,都還守護在她的身旁。
只有岡部倫太郎是個例外,他不會欺負椎名真由理,會幫她擦眼淚,會保護,幫她趕走其他討厭的小朋友,會陪著她一起在遙望著小城鎮里頭頂絢爛的星空,會在玩什么好玩的游戲時,第一個想到帶上她,會分享小時候最為珍貴的那些玩具,交給她玩…
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
椎名真由理就已經很喜歡岡部倫太郎了。
伴隨著這份憧憬和喜歡,椎名真由理一直在彼此出生的這座幽靜小城里,陪他度過小學,初中,再到高中。
她知道岡部倫太郎喜歡吃什么,不喜歡吃什么,知道岡部倫太郎從小學開始的每一次分班情況,知道岡部倫太郎在不同階段的每一位朋友,知道岡部倫太郎討厭誰,不喜歡誰,對誰又抱有好感,知道岡部倫太郎迄今為止,尚未有一次真正的交往經歷,知道岡部倫太郎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有了中二病…
岡部倫太郎最為高興,她椎名真由理會陪在他的身邊,岡部倫太郎最為失落的時候,她椎名真由理依舊沒有離開過。
直到岡部倫太郎進入大學以后,椎名真由理終于迎來了與岡部倫太郎迄今為止最長時間的分別。
相差五歲的年齡,終于將椎名真由理死死隔斷在這座岡部走后,逐漸陷入遲暮之中的城鎮里。
盡管每天椎名真由理還是會主動聯系岡部倫太郎,但她明白,不僅是地理距離的變遠,雙方的心理距離正在以一種難以預測的速度極快拉遠著。
說來也是可笑,群馬縣,其實也就和東京隔了一面墻。
更可笑的是。
直到那一刻,椎名真由理才明白,一直以來,自己對岡部倫太郎所抱有的感情,究竟是怎樣的,而岡部倫太郎對自己所懷有的感情,又是怎樣的。
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馬到最終都能開開心心地一起步入婚姻殿堂。
對于部分人而言,青梅竹馬代表著幼年懵懂的愛情,而對于另外一部分人而言,青梅竹馬在他逐漸長大的過程中,擔任的角色,只是親人,而不是互相曖昧的有情人。
在明白了這一點后的椎名真由理恍恍惚惚不知道度過了多長時間。
最終,椎名真由理下了一個決定。
她要主動去縮短自己與岡部倫太郎之間的距離。
她,要去東京。
這一次,椎名真由理并沒有遵循岡部倫太郎本來的軌跡,去往岡部倫太郎以前的高中入讀,而是打算直接考入東京的高中。
對于椎名真由理而言。
這是毫無疑可,是個相當艱難的決定。
不僅是因為自己本身的成績可題,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家庭原因。
椎名真由理的父親是率先提出反對的人,盡管相隔的距離也不是多遠,但相當在乎女兒安全的他絕不愿意女兒獨自前往東京,無論椎名真由理如何哀求。
但心思更為細膩的母親,倒是在這場父女間的冷戰中看出了點什么。
“沒關系,就讓真由理去吧,她年齡也不小了,總該有自己選擇未來的權力。”
“可是…”
“沒關系,岡部那孩子不是也在東京上大學嗎?只要讓真由理就讀一家離岡部不算太遠的高中,讓岡部有能力,有精力能分出多余的時間,照看真由理一下,那就沒有什么可題。”
“哈?岡部?不行不行!本來那小子去東京上大學,我還松了一口氣呢…”
“老公”
隨著父親的‘妥協’,很快,椎名真由理終于有機會前往東京。
去往那個人的身邊。
一年下來,椎名真由理真的有很多話想對他說。
帶著滿懷的期待和各種小心情的椎名真由理拒絕了父母的送別,獨自前往了夢寐以求的東京,聽對面岡部叔叔說的話,岡部倫太郎會去接她。
在列車抵達之前。
椎名真由理幻想過很多次與岡部倫太郎再次見面時的場景。
雖然這一年以來,她不是沒有看見過假期返回家中的岡部倫太郎,但這一次是在東京,這一次,終于不用再匆匆一別后就迅速分開。
不過,令椎名真由理沒有想到的是。
岡部倫太郎確實如約而至了,但在他身邊,還有個時不時和他發生爭吵的一位陌生的紅發少女。
少女的容貌非常精致,氣質也極為出眾。
初次見面時,椎名真由理就覺得,對比紅發少女,電視機里的那些明星藝人也不過如此了。
“實驗控的天才變態少女,難道,你就是機關派來的新特工,打算一直就這樣監視我?!”
“岡!部!倫!太!郎!沒禮貌也給請我適可而止啊!!!”
和紅發少女交談中的岡部倫太郎,椎名真由理總覺得,和記憶中的那個岡部倫太郎也有些不一樣。
明明語氣,明明說話方式,都沒有一絲改變。
可為什么呢…
過了好一會兒,爭吵之中的岡部倫太郎才發現已經站在不遠處的椎名真由理。
三方會面的同時。
椎名真由理望著牧瀨紅莉棲一臉微笑地朝著自己打起來的招呼。
“原來你就是岡部倫太郎經常會在社團說到的妹妹啊,岡部倫太郎這一次總算沒有說謊了,你果然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子。
哦,對了。
初次見面,我的名字是牧瀨紅莉棲。”
話語剛落,隨著岡部倫太郎一句輕飄飄的‘真由理,不要相信她的話,她的名字叫克里斯蒂娜機關派來的特工,記住了啊,真由理。’
兩人再度‘爭吵’了起來。
來往的人群熙熙攘攘。
眼前仍舊是自己期盼已久的東京。
可就是這個瞬間。
椎名真由理卻沒來由的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孤獨和落敗感。
就像是小的時候,一個自己最喜歡的東西,被那群總是喜歡欺負自己的小朋友給搶走了時所涌起的心情。
就像是長大以后才知道,織女星和牽牛星之間其實相隔了有十六光年,并且,它們之間所橫亙的那條星河,還在隨著時間,不斷擴張,使織女和牽牛越來越遠的真相時,心中所懷有的感情。
所以,椎名真由理才由衷的羨慕那位名叫牧瀨紅莉棲的人。
自己花了十五年的時間,也未能做到的事情,而牧瀨紅莉棲只用了短短一年時間,便已經開始超越。
后來,椎名真由理才知道,那天的牧瀨紅莉棲并不是和岡部倫太郎一起來的,牧瀨紅莉棲只是因為也要在那里接人,而和岡部倫太郎撞上了。
但在其后的生活中,隨著時間的流逝,面對岡部倫太郎和牧瀨紅莉棲飛速進展的感情,椎名真由理再度深刻明白了一個道理。
盡管岡部依舊是自己心目中永遠的牽牛星,但自己卻無法再成為織女。
岡部心中的織女,已經有人占住了。
而自己,只能站在地面上,隔著以光年為計的距離,遙遠著無限遠點的牽牛星。
不過…
這樣也好…
自己從小就在依賴著岡部倫太郎,自己總是要讓岡部倫太郎幫自己解決可題,自己對于他們而言,根本不算聰明,甚至岡部和紅莉棲小姐之間一旦聊起的正經話題,自己根本就聽不懂,根本就插不上嘴。
以自己的能力,根本不能對岡部幫助太多。
比起閃閃發光的兩人,自己顯然是有些突兀的,
所以。
盡管自己在初三那年才真正明白對岡部所懷有的情緒是愛情,但對于從一開始,從自己出生后,便一直將兩人之間的相處,視為親情得岡部倫太郎。
所謂青梅竹馬的結局,這樣便已是最好。
椎名真由理遙望著本不存在任何星辰的漆黑夜空,仿佛這樣,就能看見那顆掛在星海之間,與牽牛星相守的織女星。
沉默片刻。
轉頭給了站在一旁,明顯因為自己剛才的語氣,而陷入到一絲驚慌之中的岡部倫太郎。
“已經沒可題了吧。”
椎名真由理望著岡部倫太郎輕輕說道。
“就算真由理不再是人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