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這里生活到什么時候呢?”
在泛著清冷月光的回廊上,少女望著天邊的月色輕聲問道。
…當時…我的答案是…
緋村劍心迷茫地看著手上的長刀,如同月華一樣的刀鋒,映襯著他早已失去焦點的雙眸。
…巴…
循著雪地上的腳印往深山里走去,劍心一手握住長刀,一手拿出披肩,宛如一具人偶一般,只懂得機械地往前。
結界森林里。
早已埋伏好的黑衣忍者,見到目標從山路走來,便從地上捧起一堆雪,塞進嘴里后,降低嘴里呼出熱氣暴露自己位置的同時,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處理眼前這個棘手的刺客。
他是結界森林的第一重防線,計劃了數年,所以絕不能容許失敗!
暗殺開始。
一道身影快速從劍心身后掠過。
殺氣彌漫。
劍心的反應對比平常明顯稍慢了一些,在黑衣忍者即將近身的時候,他才轉身,做出了揮刀抵抗的動作。
“錚”的一聲嗡鳴。
黑衣忍者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雖然察覺到劊子手拔刀齋并不在狀態,但他也沒有選擇立即正面抗衡,一個閃身,便跳到數米開外。
揮出手臂,袖箭帶著破空聲猛然扎進劍心的右肩。
如此順利的情況,讓黑衣忍者再度確信劍心的狀態確實很差,平日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劊子手,此刻也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罷了。
“嗖——”
銳器劃破空氣。
黑衣忍者緊隨著銳器直向前奔,抽出腰間長刀,正想要來一個下劈。
刀光乍起。
鮮血從胸口涌出,滴落在雪地之上。
…這種事情,到底已經持續了多久…
劍心臉上沒有絲毫變化,只是冷漠地將長刀抽出。
‘…失敗了…’
生機不斷從黑衣忍者身上流逝,再過不久,他就要與這茫茫雪山化為一體。
‘不過…在這之前…至少…’
血跡拖成一條長長的直線。
黑衣忍者杵著刀,一步一步往前方走去。
“砰。”
一聲悶響。
倒在雪地上的黑衣忍者,手中死死抓住藏在雪地下的繩索。
結界森林之所以被稱為結界森林。
是因為他們這些忍者本身,也是結界中的一部分。
拉動繩索。
黑衣忍者雙眼之中流下淚水。
‘…抱歉…’
爆炸席卷著漫天雪花猛地炸開。
等劍心再從雪霧中走出時,雙耳里滲出的鮮血已經淌過頸脖。
聽覺正在逐漸喪失。
劍心大口喘著氣,繼續循著腳印往前。
只是沒過多久。
一道人影便擋在前方。
手持巨斧的忍者,沒有任何猶豫,擺出一個架勢后,便朝著劍心沖了過去。
目的只有一個…
殺死劊子手拔刀齋!
一番交手之后,還有一個潛藏于此的忍者,悄悄偷襲,并重創了劍心。
兩名忍者。
一個在明,一個在暗。
倘若換作了一般人,恐怕早就已經死在了這座結界森林。
但此刻的劍心。
腦海里面還剩有一個執念。
“…巴…”
就在兩名忍者將劍心圍住,正要將其斬殺的時候。
劍心快速拔出腰間的另一把刀身稍短一點的脅差,靠著本能,一前一后,分別刺穿了兩名襲擊的忍者。
忍者本身就是結界。
倘若身死,自然也該化作結界中去。
早就有所覺悟的巨斧忍者強忍著喉嚨被刺穿的痛苦,拉動了地上的鎖鏈。
爆炸聲再度響起。
望著眼前刺眼無比的光芒,劍心喃喃自語。
“…巴…”
不知何時,天起了雪。
飛雪彌漫的森林外,一個人影正一步步地向前邁進。
血跡與腳印幾乎快要重合。
一手提刀,一手用披肩止住右肩傷口的劍心,抬起頭,用著僅存的視野模糊的右眼,看向遠方。
而他的左眼,早已因為剛才的爆炸所產生的刺眼光芒,暫時喪失了視力。
直覺…聽覺…視覺…
五感,乃至第六感都會在這里被不斷地削弱。
這才暗乃武布下這座結界森林的真正目的。
“砰。”
滿身傷痕的劍心倒在了雪地之中。
寒風卷著細雪飄零落下。
在這座森林里,繼續劍心不斷前進的,只有一個信念。
“…巴…”
不能倒在這里…
巴,還在前面等著我…
絕對不能倒在這里!
鏡頭之外。
“唉。”
比古清十郎看著從雪地里撐著劍,緩緩爬起來的心太,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為了不影響心太這段戲的發揮,衛宮特別要求,除了需要拍攝的幾名攝影師之外,所有人都要待在離片場十米開外的地方。
可是即便站在這么遠的地方,只要看見故事里的劍心艱難地撐著長刀,從雪地上緩緩爬起來的一幕,所有人都是一陣沉默。
最開始被劇組里的‘老人’告誡過的年輕人們,此刻也終于明白了什么叫作窒息一樣的難受。
那種想發泄又發泄不出來的怨念,全部都堆積在胸口里,任誰也不會好受。
監視器前。
衛宮極度認真的注視著監視器里面的畫面。
在鮮血滴落之際。
他抬起頭,在旁人奇怪的目光中站了起來。
“心太,就看你的了。”
念頭剛落。
異變再度展開。
只在一瞬間。
空間仿佛扭曲了一般。
金吉加爾猛地抬起頭,只見眼見的雪景已經完全消失,天空之上,好像張開了一層黑幕,有血紅色的花瓣不斷從空中墜落。
再一低頭,以心太腳底為界限,一條由泛著昏黃光芒的燈盞,組成的小路,向無止盡黑暗的前方蔓延著,不知通往何處。
小路的兩側,花瓣與尸體堆積。
這是所有人都說不出的美麗,讓人傾盡腹中言辭也無法將其表達出來的物哀之美。
“…又一個…”
除去金吉加爾外,同樣是未來幻想過來的,見多識廣的牧瀨紅莉棲與岡部倫太郎都為這個世界感到異常的驚奇。
“又是一次就成功了嗎?”
金吉加爾抬頭望著漫天飛舞落下的血色花瓣,喃喃自語。
第二套系統還有一個使用難度就是,即便是使用者滿足它的使用要求,有時候也會發生意外,導致心象世界展開失敗。
特別是像這種完全改變整個世界的投影展示,難度更是呈幾倍往上漲。
在緋村心太之前,金吉加爾一共見識過三名能夠使用第二套系統的人,這還是包括他自己在內的情況。
這三人中。
岡部倫太郎暫且不提。
他自己和那名叫作衛宮士郎的男人,是第一次使用,便順利將心中完整的心像世界在現實中投影了出來。
只看使用者的成功率,目前算是在三分之二。
但是…
金吉加爾本能地覺得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如果說岡部倫太郎的才能只能達到那種程度,這也就算了。
但是,大膽猜測一下,倘若岡部本身沒有什么問題,尋常能夠使用第二套系統的人一般就只能達到他那種程度的話…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個了。
金吉加爾偏過頭看向衛宮所在的方向。
在衛宮的眼里,金吉加爾所看見的。
沒有驚訝,沒有錯愕,只有理所當然的情緒表露在外,仿佛在他的計劃里,緋村心太這個人能完美展現出心像世界本身就沒有什么可值得意外的地方。
“…越來越有意思了。”
金吉加爾赤紅色瞳孔閃爍著異樣的光芒,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番衛宮后,這才又收入了視線。
而在一旁。
衛宮忽然感覺哪里有點怪怪的,他向四周掃了又掃。
發現所有人都正在用滿懷驚奇的目光看向周圍環境,驚嘆于這份人類僅憑想象力創造出來的絕美景象。
“奇了怪了…剛才那種感覺是怎么回事…”
以前小的時候,因為外貌條件,和學習成績太好之類的加分項,讓衛宮漸漸已經對外界目光免疫,但剛才那一瞬間,那種被旁人觀察著的感覺,好像又突然回來了。
“…衛宮,你在找什么?”
在一旁,遠坂凜發現衛宮的奇怪動作,出聲問了一句。
衛宮這才停下目光,搖了搖頭:“沒什么,總感覺剛才有人在看我。”
“誰在看你啊!”
遠坂凜微微紅了臉。
“這我就是不知道…”
衛宮聳了聳肩,看著遠坂凜的模樣,笑了起來。
“好啦,也可能是我的錯覺。”
“哼,自戀狂。”
“是是是。”
衛宮隨意和遠坂凜小聲聊了兩句,再次將目光看向監視器里的畫面。
作為一名成熟的監督,現在可不是斗嘴,湊熱鬧的時候。
虛擬世界中央。
劍心一邊喘著氣,一邊拄著刀抬起頭看向前方。
血色花瓣間隙外,他隱約看見了一棵粗壯的大樹就在前方不遠處。
…這是哪?
…巴…還在等我吧…
只是片刻,劍心就想起了自己是為了什么。
他再也沒有猶豫,沿著腳下延伸的小路,一步步地艱難往前。
就在這時。
劍心好像隱約聽見了什么聲音。
“老板娘,拜托你準備一間房。”
“你們長州藩還真是忙啊,她是你這個劊子手的女人嗎?”
“沒想過,她又不是我的女人。”
小路一旁。
不知何時,異象再度發生了變化。
一名只看得清大致模樣的中年女性坐在梅花屏風下,雖然看不清面容,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小荻屋的那位老板娘,此刻她正在注視著向前邁進的紅發少年。
血色花瓣落下。
一葉之外。
異象再變。
一堆木桶旁,一名中年男人忽然出現,轉頭看向行徑著的劍心。
“這個我知道,木桶是劍心在每次殺完人之后,用來沖洗身上血跡的…那個看不清臉的人,只看體型,應該是飯冢沒錯吧。”
演員組的眾人旋即將目光投向還留在劇組里,一直飾演飯冢的那名大叔。
“確實是飯冢沒錯。”
有了村上哲也的遭遇在前,大叔此時心里倒是看得非常明白。
特效而已。
“呵呵,有趣,對了,等下不會也會有我登場吧?”
另一邊,尚未離開的藤崎陽樹話語剛剛說完。
異象便又變化了。
藤崎陽樹微微一愣,笑道:“還真有啊,現在的科技可真是厲害。”
與此同時。
劇情中的劍心陷入了一種奇怪的狀態。
明明什么也聽不見,明明只有一只眼睛能看到模糊的東西。
可眼前的這個世界,卻無比清晰,無比真實。
“別人可不這么想,畢竟是你救過的女人。”
“桂先生!幸好你沒事!”
“我寧愿死掉啊,我已經一無所有了。”
一個個熟悉的人,逐漸從身旁出現、消失。
從他們那里說出的話語,令劍心的記憶正在復蘇。
努力睜著右眼,看向前方。
剛才那棵只能隱隱約約看見的大樹,此刻已經能完全看清楚了。
…石榴?
記得小荻屋里的院子,似乎也有一棵石榴樹。
當初春去夏來時,桂先生曾看向那棵石榴樹,笑言:“石榴花開了。”
…現在,又是開花的時候了嗎?
石榴樹飄落下的紅色花瓣,與地上的山茶花相融。
同為鮮艷的紅色,亦是同樣的刺眼。
劍心迎著石榴花瓣,腳踏茶花,一步步從樹下經過。
在他的身后,一個身影亦步亦趨地緊緊跟隨著他。
在紅與黑堆積的世界里。
白色如同梅花一般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碎片化的記憶不斷在劍心的腦海里翻滾著。
大津…
山川…大地…田園…以及秋日里,殘陽下的茜草。
那些與巴在大津相處的點點滴滴,此刻猶如決堤之水一般瘋狂在腦海里涌現。
大津…
就是抱著這樣的信念,劍心才一步步走到了這里。
巴是內奸,這種事情劍心他從來都不相信。
他只是想再一次站在那個他發誓要守護一生的女人面前,問上一句。
大津。
劍心似乎感覺到了什么一樣。
他停下腳步,偏過頭向身后看去。
卻發現什么也沒有看見。
即便是幻想之中,兩人也沒有相見的機會。
這一切,仿佛都在預示著什么一樣。
再一回頭。
大津的虛幻世界轉瞬崩壞。
場景再一次回到雪山上。
狂風帶著呼嘯聲卷起劍心緋紅色的長發,雪花急速旋轉落在他的身上。
望著前方的道路。
劍心再一次明確了自己的想法,以及找回了當時敷衍掉的答案。
不管其它…
只是想再向她問一次。
“大津!”
漫天風雪之中,少年嘶啞著聲音問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