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從商九歌的立場上來說,她之前已經答應過要保護今川義元,不可能因為現在方別站出來說今川義元是他此行的暗殺目標,然后商九歌就監守自盜,把自己的保護目標給殺了。
沒有這樣的道理。
商九歌也很不喜歡這樣的事情。
所以當方別說出真得給商離送骨灰的這句話的時候,商九歌聽得出少年的認真和威脅。
“要現在打嗎?”商九歌問道。
少女看著眼前的男子:“我帶著劍呢。”
作為能打架絕不多逼逼的典型,商九歌完美遵守了自己的人生信條。
而方別則搖了搖頭:“還不到時候。”
“那什么時候才會到時候?”商九歌問道。
“就像我們之前說過的那樣,織田信長會在前方不遠處對今川義元發動突然進攻,你最好不要將這個消息告訴今川義元,否則事情就會稍微有一點麻煩。”方別看著商九歌說道。
商九歌想都沒想就點了點頭:“我不會告訴他的,這不在承諾的范圍之內。”
商九歌的承諾是將會在這次進軍中跟隨在今川義元的身邊,并且對他提供貼身保護,但是這個保護的效力并不是無限的,更沒有向今川義元提供情報的義務。
況且關于織田信長會突襲的情報,同樣是因為方別的告知商九歌才會知曉,如果要說清楚這些事情的話,又是一個非常麻煩的事情,而毫無疑問,商九歌不喜歡麻煩。
“那就好。”方別點了點頭,他對于商九歌的承諾也完全認可,他看著眼前的白衣少女:“總之,在不久之后,這里就會爆發一場極為慘烈的戰斗,我在戰斗結果揭曉前不會出手,如果織田信長戰敗,那么你的委托就宣告完成。”
“但是倘若是今川軍潰散,我就會按照約定,幫助織田信長取下今川義元的首級。”
“那個時候如果你想來阻止我,盡管可以嘗試。”
商九歌點了點頭:“我會的。”
這樣說著,少女頓了頓:“其實很久沒見了,你還有什么要說的話嗎?”
商九歌的表情沒有任何激動的神情,但是她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方別不由頓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如果真要說的話,那么就是見到你雖然挺煩的,但是還是有那么一點開心。”
“期待有一天,我們可以重新回到神州,然后找一個地方安安靜靜地繼續開自己的客棧如何?”少年這樣對商九歌說道。
商九歌點了點頭:“好啊。”
這樣說著,商九歌轉身離開,身形如同飛燕一般消失在林海之中。
而在方別的身邊,顏玉慢慢從樹梢上落了下來:“真是一個有趣的家伙。”
“一個有趣并且強大的家伙。”方別淡淡說道:“她自從下山以來,成長的速度超越了所有人的想象,大概也有和那樣多的高手過招的關系,總之,如今整個神州武林中,能夠確切勝她的人,恐怕只有十指之數了。”
少年帶著靜靜的感慨說道。
“十個人的話,那已經很多了。”顏玉開口道:“尤其是天下前十已經死了兩個的前提下。”
天下前十中,不滅法王舒慶與白鷺書院的院長白淺,已經相繼離世,雖然說江湖榜每有一人落幕,自然就有人順位替上,但是這種最頂尖的高手,并沒有辦法像地里的韭菜一樣,割一茬就長一茬出來。
所以說雖然說天下前十永遠不會缺席,但是質量卻會有一個非常大的下降。
“關鍵是她還太年輕了。”方別笑了笑:“并且她從來沒有自己是高手的自覺。”
“你不是同樣也很年輕?”顏玉看著方別說道。
“我不一樣。”方別認真說道。
“有什么不一樣?”顏玉問道。
“至少我心理年齡比那個家伙成熟。”少年理直氣壯說道。
顏玉一時間甚至找不到反駁方別的話語。
畢竟少年是那樣的有道理。
而商九歌這邊,最終還是順理成章地回到了今川義元的軍中,并且回到了原本的位置——那就是今川義元的車駕左側,如果說商九歌真的被方別所說動,那么她這個位置簡直就是發動刺殺的絕佳場所,但是少女并不喜歡這樣的行為,這完全不符合她的審美。
其實回來也不用額外說什么話,畢竟離開的時候已經說過了,用方便的借口溜哨出去,回來的時候對方怎么也都不好意思盤問吧。
你能盤問什么呢?總不能說哈哈哈沒有想到姑娘你劍術這么高超,也需要親自上廁所的?
軍隊依然在前進,天氣還是非常炎熱。
而正在這個時候,軍隊突然停滯不前了起來,前方出現了一些躁動。
今川義元在車駕上坐了起來,看向前方:“發生了什么事情。”
“報告主公,前方已經到了桶狹間。”有人似乎明了這附近的地形,開口說道。
“桶狹間?”今川義元皺了皺眉頭:“也就是說,我們已經到了尾張國的地盤了?”
“是的,主公。”參謀恭敬說道:“過了桶狹間,前方就是平原了,崎嶇的道路終于算是一段落,我們可以在前方的村舍中取得給養和飲料,略作修整之后,就可以準備進攻那古野城了。”
“這不是大大的好事情嗎?”今川義元哈哈大笑說道:“如果可以,我今天晚上就想看著織田信長那小子向我跪地求饒,然后我再賜他刨腹自盡的恩賞。”
“如果是最樂觀的情況,大人確實可以這樣做。”參謀看著今川義元說道:“但是問題就在于桶狹間這個地方,桶狹間非常綿長而狹窄,但是卻是進入尾張國的一個重要的通道,倘若對方在此埋伏一軍,此時我方士兵疲勞,恐怕會吃上大虧。”
“所以說前方的士兵因為擔憂這個,便有些踟躕不前。”
“這有什么好怕的!”今川義元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尾張國有幾人幾兵?今我有舉國之兵而來,如比叡山之壓頂,就算織田信長敢于興兵抵抗,也不過是米粒之光。”
他站在座駕上放眼四周:“你們都是我最勇猛的武士與家臣,愿不愿意為我為前驅,去沖破這最后的險阻?我向你們允諾,在最終攻取下那古野城為止,期間你們的所有收獲,都可以作為自己的戰利品帶回去。”
這一瞬間,四野瞬間爆發出山洪一般的吶喊聲。
這位號稱東海道第一弓取的大名,能夠經營起來這般的家底,合縱連橫,成為附近三家頂級大名的盟主,要是說他是完全的草包,那肯定是睜眼說瞎話。
畢竟有什么草包是能夠隨隨便便動員起來四五萬大軍的人?
很快,隊伍便重新開始向前,商九歌也跟在今川義元的車駕旁,開始往桶狹間進發。
正如同桶狹間這個名字所表達出來的一樣,前方的道路,開始越來越顯得崎嶇逼仄,這是一條綿長的谷地,且如同一條長長的木桶供人所穿行,雖然說商九歌還能夠上躥下跳表現得非常活躍,而今川義元因為年事已高,身體也顯得肥胖,所以沒有辦法騎馬,只能夠坐在轎子上由人肩抗著前行,他姑且還算是安穩,但是就是身下四個扛著他的轎夫已經開始氣喘吁吁了。
而其他身披盔甲手拿武器的武士們就更不用說了,這一路上的山路走下來,早已經是人困馬乏,不過在今川義元之前的激勵下,士氣還算是旺盛。
大概在桶狹間行進了一個時辰左右,商九歌突然聽到前方傳出來了喊殺的聲音,不多時就有人全身是血的跑了回來,大喊道:“前方遭到了織田家的攻擊,需要增援!”
而今川義元則端坐在自己的轎子上,沒有顯露出來絲毫的驚慌神色,他哈哈大笑道:“果然,織田信長也就只會耍這些小孩子的把戲了,什么在地勢險要之地埋伏下伏兵什么的,快去增援,我要你們擊潰敵人的伏兵,為我們的霸業開辟道路。”
商九歌一聲不吭地跟在旁邊,當然,今川義元的話她是一個字都聽不懂的,不過從今川義元的氣勢上來看,他肯定非常期待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
或許織田信長的第一批伏兵的數量果然不多,他們根本就沒有殺到今川義元的面前,畢竟這桶狹間雖然說地勢險要,但是同樣的,倘若連先鋒的部隊都沒有擊潰的話,前線的陣地依然可以源源不斷地補充兵源。
畢竟這次今川義元真的是別的什么都不多,就是兵多。
而這個時候,前方也不失時宜地傳來了捷報,有人跑到了今川義元的車駕旁:“報告主公,來襲的織田軍人數大概在三百人左右,我們已經將其擊退,并且陣斬敵軍五十余級,經過粗略統計,發現了織田軍手下的武士佐佐勝通,千秋四郎等人。”
“區區三百人也敢來虎口拔牙?”今川義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織田信長就算有天魔鬼神前來助陣,又能夠如何?”
那一瞬間,整個桶狹間都響起了巨大的喝彩聲。
“今川大人必定武運昌隆!”
而這個時候,織田信長在做什么呢?
事實上,織田信長正在吃飯。
飯是白米飯,配上了茶水和腌漬的梅子。
相對于大名平常的飯食,這樣的飲食算得上是簡陋甚至粗糙。
但是這是戰前的餐食,不僅織田信長吃得是梅子茶泡飯,他身邊的所有將士,都吃的是梅子茶泡飯。
“梅子好啊,又有酸味可以下飯,茶水也可以解渴,這樣的美食,恐怕此時的今川義元想吃都吃不到呢。”織田信長笑著說道。
周圍的武士家臣紛紛附和,正在這個時候,營帳中突然有人闖了進來:“報告信長大人。”
來人鎧甲上滿是血污,神情驚慌至極。
“喝一口茶水吧,有什么事不是能慢慢說的?”織田信長看著對方,鎮定說道。
“報告信長大人,佐佐勝通大人所率領的奇襲隊已經發現了今川義元軍,并且對其發動了攻擊。”來人來不及喝茶,看著織田信長慌亂說道。
“所以說今川義元已經到桶狹間了?”織田信長笑著說道:“果然是好事情。”
“不是的,織田大人,我們對敵人發動了襲擊,明明他們已經疲憊不堪,但是他們的人數實在是太多了,就好像是螞蟻一樣,佐佐勝通大人已經當場戰死,千秋四郎大人也找不到了,恐怕已經兇多吉少,大人,我們應該盡快退回那古野城去,憑借堅固的城墻和積蓄的糧草來進行防守,等待其他大名的干涉和久遠。”
“今川義元的軍隊數量遠超我們的想象,并且他們的戰斗力也比我們想象中的強大,如果繼續大人的計劃,恐怕會有在桶狹間全軍覆沒的危險。”
聽到這個前來報告的士兵的話,織田信長周圍的家臣人人變色。
“你的話已經說完了?”織田信長問道。
“說完了。”對方點了點頭說道。
織田信長伸手給他遞了一碗茶:“喝了吧,跑了這么遠的路不容易。”
對方接過茶水,誠惶誠恐,再三確認之后才一飲而盡。
“喝過了茶,就在這里歇息一下吧。”織田信長看著他的眼睛說道。
“那您呢?”士兵緊張地問道。
“當然是去進攻了。”織田信長哈哈大笑:“敵已至桶狹間,將士們,殺敵建功盡在此時了。”
“愿意跟隨我者,請隨我出營會戰。”
“他今川義元不是想要看看我究竟有多少人馬嗎?”
“那么今天,就讓他看一個明白。”
這樣說著,織田信長快步出營,翻身上馬,隨即策馬狂奔起來,周圍的家臣武士,也毫不猶豫地跟在了只聽信長的身后,只聽得遠遠就聽到了織田信長放聲高歌的聲音。
“人間五十年,與天相比,不過渺小一物。”
“看世事,夢幻似水。”
“任人生一度,入滅隨即當前。”
“此即為菩提之種,懊惱之情,滿懷于心胸。”
“汝此刻即上京都,若見敦盛卿之首級…”
在身后,有人發問道:“信長大人唱的究竟是什么啊?”
隨后就有人回答道:“是敦盛吧,大人最喜歡的能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