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遇人類燒山墾荒之后,再翻過幾個小山峰,在最后一個山峰頂上,所見山下已是一片金黃的稻田,稻浪連綿,完全看不到頭。
立足的山峰兩邊,還有些山峰延展出去,不過要再往南、往西,都只有經過這片望不到頭的稻田。
左側第三個小山峰腳下,有個人類大村落,此外連綿稻浪之中,不缺東一個西一個的小村落點綴。
以那大村落為起點,就有一條大道橫穿稻田向南延展,另一條大道則在立足的山峰腳下,東西向。
雄鹿眼中,有些迷惑。
小妖們全看向鹿老爺。
一路走來,嚴格按照出逃時規矩行事,原本畏之如虎的人類地界,已經穿過不知多少里路,到現在,不說小山精和五步、狗寶,就連信心本不怎么足的碧眼、老瘟、瑯瑯、元香,已盡都相信隨著這位鹿老爺,真能抵達圣猿山。
不過現在,鹿妖卻后退幾步,嘀咕了聲:“奇怪!”
五步輕聲問:“哪兒奇怪哩?”
鹿妖用力搖搖頭,轉開話題:“這稻田太過寬廣,不知順那條大道,拼死跑向南,一夜可能得過?”
這片稻田寬廣無比,在山峰上都完全看不到盡頭,不知有多少路徑,往南又全無遮蔽物,白天根本不可能避開人類村夫的視線,無論鹿、麝、狼、野豬、野牛,出現在稻田中也太過古怪,不上報給修士也要來追獵。
要想悄無聲息穿過去,時間只有一夜,是要再往南去,還是改向西?
五步自以為明白了鹿妖所憂,正要發動小妖們一起想法子,鹿老爺又斷然道:“就在此地養足力氣,夜里趕路,向南!”
咦?他就拿定主意了?
小妖們各自尋地休息,五步選擇相信笨鹿,先將疑惑埋下。
那邊瑯瑯開口問:“老爺,跑了幾日,肚子有些饑哩,可有吃食么?”
連續跑了這些天,體力消耗不小,就算妖怪能忍也該感覺餓了。鹿妖、牛妖、麝妖三個本相食草的甚好尋食;豬妖雜食,也能胡亂填些肚皮;蛙妖只要愿意,食物就不會缺;只剩蛇妖和狼妖兩個食肉的,沒時間去捕獵,但蛇類忍饑能力極強,未化妖前,飽食一頓也可以管上半年,五步不會喊餓。
鹿妖看看自家囊袋,以前的腌肉還剩下小半塊,已不記得是哪時候存下的小妖肉,既然狼妖喊餓,便吐出到草地上。
腌制過的小妖肉,好歹還有些靈氣,又能墊吧肚子,瑯瑯歡喜著跑過來,一口叼走,可惜少了些。
戰后靖平山席面一直要擺滿三個月,可惜已經出逃,再吃不到,碧眼、老瘟都有些羨慕,看著那塊腌肉被瑯瑯幾口咽下。
那邊元香更甚,咽喉忍不住蠕動咽口水,可惜才加入的,沒他置言的份。
熬到天黑,各處村落中燈火全熄滅掉,隊伍再下山出發,由鹿妖帶了奔向向南大道。
稻田望不到頭,速度才要緊,這次沒再拉長隊列,蛇妖也搭了順風坐騎,妖怪們順著稻田中大路齊頭并進。
稻田中大路不是田埂,雖硬實不易留下腳印,卻是通向各個小村落的,這次跑得離村落近,驚動好些村子狗吠不停。
白天已經確定,除了稻海邊那大村落,這些村子都很小,不會有修士駐扎,土地廟之類也是如此,狗吠而已,惹不出禍事,鹿妖只凝神注意其它動靜,帶隊狂奔向前。
奔跑一夜,稻浪竟有種無邊無際的感覺,全還未看到盡頭,眼見就要天明,狗寶背上的五步大急。
勤勞的農夫起得早,鹿妖也已察覺天快亮起來,胡亂尋到條極窄的稀泥田埂,示意一起跟上。
鹿妖先行,卻不踩那稀泥田埂,只“噗通”一聲跳下水,回頭叫:“順著兩側踩水下走,就沒腳印,到深處去自家找塊地掩住身子,只許露頭出來,若真有人靠近,連頭藏到水里!”
說完,他踩著田中淤泥,順著田埂走進去老遠,才分開稻谷到田中央,蹲下身只露出頭。
周邊盡是再有月余就能收割的稻谷,在外間大道上絕對看不到他。
一個個便都學著鹿妖,除了狗寶本相有些大,壓倒稻谷有些多外,其他小妖都不顯眼,聽著四下傳來的蛙鳴聲,碧眼最是愜意。
有淡淡妖氣震懾,水下螞蟥也不來叮擾。田埂太窄,其實只起堵水分地的作用,很難立足得住,便趁閑暇捉魚蝦的都嫌難走,沒有一個進來,也未發覺此方被壓倒的稻田。
稻田中躲一個白天,天黑人睡寂靜后,才又都出來,抖落淤泥順大道再向南狂奔。
這夜還遇到一個打了火把順大道急奔別村的,是要尋郎中給家人看病,鹿妖察覺得早,帶小妖們又躲入稻田中避開。
狗吠聲中再跑大半夜,才終跑到稻海盡頭,那邊又是個大村落,怕夜間再遇鬼族,鹿妖領著下稻田,遠遠繞開去走。
終于得穿過這片稻海,但等爬上后面土石崗,所有妖怪盡傻眼。
視線所及,前方再沒有了樹木、山巒、稻田,只有些稀疏的雜草,其余盡是石沙,分明就是片戈壁灘。
有狂風呼嘯而過,星星點點的雜草們一起搖擺,又被風帶起好些灰塵,這戈壁灘又是看不到盡頭的。
繼續向南還是改往西行?
填水王不安好心,亂吹牛害死妖,往南這么多天,大水洼子、蒼鷺王在哪里呢?
鹿妖收起迷茫,回頭看身后石崗下還有不少林木,低聲道:“先尋個地方藏身,天明再說。”
究竟是填水乙撒謊還是奔錯了道路?
藏身林中,鹿妖死盯著二三里外那大村落,一直看到天明。
與其它人類村莊一樣,到光亮越來越強,村落里有些炊煙升起,又開始嘈雜沸騰起來。
再過一會,就陸續有農夫走出柴門,或拎著斧頭到周邊伐柴,或拿鐮刀出門割草,或吆喝著牛、驢、羊等牲口。
沒讓陸寶等得太久,一個須發花白的老農領著兩大一小三頭水牛,向這邊慢慢悠悠行了過來。
此地離那大村子不遠不近,可以稍微冒些險,陸寶肌肉骨骼扭動著,化出人形來。
他化出人形,耳洞中就藏不下小山精,山怪自家跳出來。
好歹妖丁比小妖能多收斂些妖氣,自我感覺不錯,才轉頭問:“看老爺可像人么?”
知道他要假扮人去套話,五步等上下打量一番,都覺得怪異,瑯瑯先道:“俺遠見的人族,頭上的發都甚長,老爺發短了些!”
鹿妖伸手擼擼頭發,與人類相比,確實短得不像,便把妖氣一震,讓本不多的頭發根根掉落。
只是他有“再生”神通,長毛發只是簡單事,剛震落掉,頭皮下發根就又再開始催長。
幸好神通可以控制,陸寶再震落新發,硬生生止住“再生”,才維持住光頭的形象。
沒有長發,不如索性光頭。
碧眼輕笑道:“老爺,俺雖沒見過和尚,也當像了!”
瑯瑯卻連“和尚”都未聽說過,就轉頭去問五步。
元香又指著陸寶光腳道:“老…老爺,人類都穿有鞋襪!”
小妖腳沒有化形,絕大多數妖丁卻都赤足!
“一時間,叫俺哪里尋鞋襪去!”陸寶搖搖頭,對小妖們道:“你等且藏遠些,俺問問他去!”
將光腳在泥地上再搓搓,身上逼出些汗水來,陸寶拉起灰袍下擺,露出兩條光腿,在林中跑到距離最近,才現身出來:“天見可憐,我終于又見活人了哩!老丈!老丈!”
見一個光頭赤足模樣古怪的“人”提著道袍鉆出來,老頭微微一驚,那三頭牛卻都狂擺頭,忙要向后逃奔。
這光頭赤腳怪模樣的腳力輕便,幾個呼吸間,已跑到發狂的牛身邊,將三頭眨眼間又變得乖順的牛帶了回來。
老頭年歲大了,驚牛可難得追,見他將牛帶回來,才輕舒口氣,雙掌合十道:“大師,從哪里來?怎不著僧衣,倒穿了道袍?”
剃個光頭就被認作和尚,如此甚好,陸寶苦笑答道:“前日見人燒山墾荒,不合上前去多嘴,那些人惡形惡狀,打翻小僧,扒掉僧衣鞋襪去,好不易才熬到個村子,討到件道袍遮丑,再往南來!往幾個村里化緣,又都被放狗追,好不易才逃到此地,見了村子都不敢再靠近,真真是天見可憐!”
那老頭便豎起眉,怒道:“我們這方水土,禮佛還在敬道之上,哪些無知村夫敢這般對大師?”
怪不得這邊村落中見了好些寺廟,想是由佛家門派占據的地界,陸寶忙道:“都是些愚夫,不必再提!”
“大師性子倒好,”老頭這才舒展開眉毛,仔細看看陸寶相貌,又道:“想是見大師生得…怪了些,那些無知愚夫才來冒犯,我們斷路村定不以貌取人,便請大師到我家去,有好酒菜招待!”
陸寶笑起來:“且不急,老丈出來牧牛的,不好讓牛兒空腹便回,待它們吃飽再說,只這村為何會叫斷路村?”
“大師不知,到我們村,再往南已是戈壁灘,戈壁后百來里則是不知多寬廣的黃沙大漠,人類絕跡,已再沒路了哩,因此才叫這名!”
陸寶偏頭想想,再開口問:“出門前,小僧聽師傅說,這方地界有個大水洼子,北邊是我們人類地界,南邊則有個蒼鷺妖王,那水洼子怎不曾見?”
老頭順一把白胡須,緬懷著笑道:“呵呵,大師不知,那已是多年老黃歷哩!我六七歲時,就常聽我爺爺說,我們村本叫斷鷺村的,就因得道高僧在此斬下蒼鷺妖王頭顱而得名,后來才漸改為今名!”
“大水洼子么,”老頭手一指前方稻海:“諾,早已改為幾百里良田了哩!靠那位高僧大功德,方得活民無數!”
PS:已到十二月下旬,本書成績一直不好,和老虎更新量也有很大關系,但實在是公私各種事情忙碌,不是全職寫手,自認沒有偷懶。第二卷才拉開序幕,老虎想竭盡所能,給大家講好一群妖怪的故事,也希望有興趣的書友們大力支持,不管過去、現在還是將來,老虎從不求打賞,也不敢求,只求支持正版訂閱,就算實在不愿付費觀書的,手機版下載一個QQ閱讀APP,點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