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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字卷 第十三節 孫承宗的想法

  從廳堂里看見馮紫英熱情地和傅宗龍道別,又和楊嗣昌相談甚歡,張景秋頗有觸動。

  這個年輕人能闖出偌大名聲絕非偶然。

  如果說開海之略是展現了其在戰略眼光上的深遠,那么在永平府的種種表現就是表現了他在具體治政上的嫻熟手腕,再看看他和同科們的相處之道,如此老練成熟,這等人才,想不耀眼都難。

  孫承宗也在觀察著馮紫英。

  他和齊永泰都是河間府人,北地士人中山東、山西的士人群體最大,相比之下北直隸這個地處大周腹心之地的所在士人相比之下似乎就要黯淡許多,甚至比河南都要遜色,也幸虧有齊永泰這個閣老撐著場面,否則北直隸還真的欠缺拿得出手的人物。

  所以馮紫英齊永泰的得意弟子,自然也要被孫承宗高看幾分,不過馮紫英的確當得起大家的看重。

  齊永泰和孫承宗談過了,有意要其出任四川承宣布政使司左參議兼敘馬兵備道,這是在耿如杞出任重慶府同知之后朝廷針對西南的另外一個舉措。

  所有人都意識到蒙古人此番入侵看起來雨驟風狂,但是只要扛過這一個月,蒙古人就只能灰溜溜的撤軍,而面對蒙古人的威脅,只要大周內部自身不出問題,蒙古人此番掀不起太大風浪,而一旦西南有亂,那才可能是真正的肘腋之患,甚至可能從肘腋之患上升為心腹之患。

  內閣中連最樂觀的李三才估計西南之亂一旦爆發,恐怕一年能處理下來那就是阿彌陀佛了,方從哲的判斷是一年半,而比較悲觀也是主流的看法是兩年到兩年半,包括葉向高、齊永泰以及張景秋他們的看法都是如此。

  而最悲觀的莫過于柴恪,他認為如果能夠排除其他干擾的話,也許三年時間能徹底解決西南之亂,但是如果有其他外界因素影響的話,三年都未必能解決掉。

  孫承宗傾向于柴恪的觀點,因為他更擔心除了西南之亂外,大周內部還會有其他不確定的變亂冒出來,當然他更擔心由于建州女真和察哈爾人的干擾可能會影響到朝廷對西南的用兵決心和投入。

  另外還有一個隱憂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那就是太上皇、義忠親王和皇上的關系以及皇上的身體不佳,這一點無人敢提,但是卻又無人敢忽略。

  義忠親王雖然比皇上大幾歲,但是身體卻比皇上健康許多,現在還活蹦亂跳,精神勁兒比誰都足,而這一年皇上身體欠佳,再加上還有一個一直保持著緘默態度曖昧的太上皇,這才是大周最大的隱患,一旦炸裂開來,恐怕會讓整個大周都陷入徹底混亂。

  有時候孫承宗都在想,還不如這樁事兒早點兒爆發出來,解決了之后,大周也能迎來一個安定期,騰出手來好好解決這內部和周邊的威脅。

  這樣半空中吊著,等你在全力以赴處置其他威脅時,突然內部出了變亂,那就真的只能抓瞎了,但這種想法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而已,誰敢公開提出這種內部變亂的可能性?

  問你一句,究竟指的是什么,你怎么回答?

  孫承宗當然也看得出來皇上的一些手段,比如把京營打發出去,一下子就通過蒙古人的手把京營中的武勛勢力打斷了脊梁,幾百武勛子弟武將軍官現在據說已經被押回了草原路上,不知道皇上得知這個消息時會不會睡著都笑醒過來?

  但反過來京營中殘存的武勛勢力呢?會不會對皇上更敵視,義忠親王會不會趁機上下其手?

  想到這里,孫承宗都舉得頭大,張景秋和柴恪肯定也能想得到這些問題,可這些問題能想到是一回事,你要去處置卻真的有些無從下手了,甚至只能是睜只眼閉只眼聽之任之。

  如果說現在大周一片安泰,那也無所謂,內部變亂也就那么回事,管他是義忠親王粉墨登場還是皇上力挽狂瀾,終歸還是張家一家人的事兒,對于朝廷影響不大。

  但是現在北有建州女真和蒙古人,西南有土司們,內部還有潛藏的如白蓮教這樣的不穩定苗頭,一旦真的爆發爭端,這些家伙會不會趁機渾水摸魚?可以想象,肯定會。

  廳內人思緒紛亂,廳外人馮紫英卻是意氣風發。

  踏入廳內,張景秋和孫承宗、袁可立都在,柴恪還未到。

  馮紫英估計這樣一個聽取自己匯報,應該也就這么幾人了,楊嗣昌有資格參與這樣的小范圍匯報,也足以說明其越來越受到兵部內部的看重,當然其父楊鶴的特殊身份和他的湖廣籍出身也為其加了分。

  不出所料,柴恪一到,立即鎖廳,上一次的袁應泰和丁元薦都沒有再參加。

  開門見山,柴恪就要馮紫英把黃得功部出塞增援曹家寨李如樟部的情形和與內喀爾喀人談判結果和后續情形做介紹。

  馮紫英也沒有遮掩什么,如實介紹。

  ”這么說黃得功部并非遼東火銃營所部?“張景秋和柴恪甚至孫承宗和袁可立都吃了一驚,“所謂的永平新軍其實就是永平各州縣抽調起來的民壯訓練而成?三個月時間?”

  “諸位大人,其實也不能那么說,黃得功和左良玉二部其實是我父親親兵營的精銳,鑒于薊鎮軍擺明是要放棄永平府,可作為永平府同知,總還是要做一些事情,這樣直接放棄遷安和盧龍,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我都難以接受,…”

  馮紫英很坦然,父親派來的兩部親兵沒問題,就算是兵部也只能腹誹,親兵均為總督自己想辦法養活,其兵餉糧秣均不在兵部戶部簿冊上,所以這沒什么不敢見人,九邊總督總兵哪個不是如此?也就是規模大小而已。

  “可是二部才多少人?”袁可立冷靜地問道:“二部變成兩個營,三個月時間,兵源是民壯,這種擴編方式,只會讓整個軍隊的戰斗力急劇下降,甚至連原來的兩部都不如。”

  都是知兵的,這些伎倆手法瞞不過人。

  “袁大人,我得解釋一句,兵源來源于原永平府三衛屯兵,只不過因為十多年前裁并縮減,他們中挑選出來的精銳仍然是具備一定戰斗力的,另外一部分才是來自民壯,永平府民風素來強悍,民壯訓練有素,和其他府州略有不同,而且前期他們已經經過了一個多接近兩個月的基礎性訓練,只不過黃得功和左良玉部來之后才開始接手整合他們,所以準確的說應該是五個月訓練時間,…”

  馮紫英不得不夸大一些,否則實在難以解釋這樣兩營兵就能守住數萬大軍進攻的遷安城,就算是有葉赫部甲騎和薊鎮軍一部騎兵相助也不可能。

  “五個月時間就能練出一支可以應對數倍于自己的蒙古騎兵?”袁可立仍然無法相信,“衛屯兵也好,民壯也好,我從未聽說過幾個月時間就能練出一支精兵。”

  馮紫英也知道有些情況遲早要挑明,以在座幾人的精明,縱然欺瞞,也不過是一時,不可能長久。

  “諸位大人,可能你們有些誤解,黃得功和左良玉兩部皆為火銃兵,而擴編為兩營的也是火銃兵,我們采取了一些新的訓練方式,專注于講求服從,同時也在永平府士紳的支持下,加大了實戰訓練,單單是兩個月的實彈射擊訓練就花費掉了接近三萬兩銀子,…”

  這番話倒是讓一干人吃了一驚,兩個月訓練花費兩萬兩銀子,這還是兩個營六千多人,這種消耗程度誰能吃得消?

  幾人趕緊詢問花費在了哪些方面,馮紫英這才一一解釋。

  聽聞兩個月時間光是火銃槍管就打報廢了三成,火藥和藥子更是花費無數,加上高強度的訓練需要補充足夠的糧食,這一算下來好像還真的有點兒靠譜了。

  張景秋和柴恪幾人也就罷了,對于馮紫英口口聲聲說的軍戶和民壯訓練還有些懷疑,覺得應該是馮唐為了保護自己兒子安全,所以把整個親兵營都派了過來,然后假模假樣的充實了一部分民壯軍戶,對外就說是軍戶民壯訓練有素了,但一旁的孫承宗卻不那么認為。

  在他看來馮紫英沒有必要撒這種謊,縱然馮唐真的有意要幫馮紫英一把,也不可能把整個親兵營給馮紫英,而且據他所知馮唐的親兵營其實并沒有組建完成,倒是另外三個精銳火銃營是完成了組建,當然這都無關大局。

  孫承宗對于馮紫英所提到的新式訓練法大感興趣,聯想到自己即將趕赴四川整軍備戰,甚至可能自己還沒到,西南那邊就要亂起來了,自己和當初的永平府一樣,也急需在短時間內拉起一支能征慣戰的軍隊來,一旦西南亂起,自己恐怕就要立即面對那些人熟地熟的土司兵。

  不過此時孫承宗沒有多說,他打算下來之后好好和馮紫英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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