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靈和李一如站起了身,“牧大哥回來了!”
“外面怎么樣?”柏靈問道,“今天追捕我們的人多嗎?”
“不多。”牧成答道。
“不多?”
“豈止是不多,簡直是沒有。”牧成看向柏靈,“我先去了一趟客棧,本來以為那邊會被封店檢查,結果沒有。”
柏靈和李一如都皺起了眉。
“是的,客棧在照常營生。”牧成輕聲道,“周圍也沒人談論昨晚發生的事情。我還特意跑了一遍西門和北門——也沒有告示,連通緝畫像都沒有。”
“…?”柏靈微微顰眉。
“邪了門了,”牧成表情嚴肅,“就好像昨晚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說著,牧成把手里的肉包子丟向了柏靈和李一如。
兩人都沒反應過來,但手已經本能地接住了。
餓了一個晚上,兩人都吃得狼吞虎咽。
“牧大哥有聽到關于那個胖衙役的消息嗎?”柏靈口齒不清地問道。
牧成搖頭,“這不知道,他畢竟是官差,徽州府又這么大,我沒地方打聽。”
“我感覺確實有點奇怪,”柏靈大快朵頤,抬頭看了牧成一眼,“我們坐這兒也一個上午了,底下人來人往的,我就再沒見到過昨晚那個刀疤男。”
柏靈看了一旁的李一如一眼,“你有聽見他的聲音嗎?”
李一如顧不上說話,但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沒有追捕…那多少說明,昨晚的事情被暫時壓下去了。”柏靈輕聲道,“怎么人都已經綁去了西城門還濺不起一點水花——”
柏靈忽然噎住。
牧成把腰間的水囊丟了過去。
“怎么了?”牧成顰眉,“是想到什么了?”
柏靈艱難地飲了一口水,順了順氣。
“那個匿名訴狀…牧大哥投了嗎?”柏靈仰頭問道。
“投了啊。”牧成奇怪地看著她,“不是你讓我投的嗎,‘兩手準備’。”
柏靈的表情有些沉郁下來。
她不大確定地望著眼前的地面,輕聲道,“說不定…我打草驚蛇了。”
果然,情勢在正午之后陡轉直下,官府忽然開始了全城搜捕。
三人站在城門前,對著通緝畫像上自己的頭像和名字,心情復雜。
他們都初到徽州不久,在這里能認出他們的人本來就不多,而這畫像,基本就是在城東的客棧的老板,還有幾個對他們還有印象的準協兵的描述之下,畫出來的。
三人裝作不認識潛入看熱鬧的人群中,然后又各自抽離,退回到街角。
要出城,單憑畫像,這些官兵肯定認不出他們。
但他們都是外地口音,現下出城的人,但凡不會講徽州方言的,全部要查路引——路引一掏,那就真的露餡了。
三人前后走進一條人跡罕至的小巷匯合。
牧成看起來有點煩躁。
柏靈也沉默不語。
李一如左右看看,“現在要怎么辦啊?回鏢局?”
“昨晚就應該想到的,”牧成低聲道,“這么多糧食出現在一家鏢局的臨時倉庫,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果沒有上面人的授意,下面的人怎么敢這樣膽大包天?”
“他們本來大概還想著我們仨跑了就跑了,刀口抬一寸放了就放了,”牧成的眉頭鎖緊了,“現在我們跑去檢舉鏢局盜運軍糧,官府反而要捉我們了。”
“昨晚確實是想到了…”柏靈低聲道,“但這不合理啊。”
“哪里不合理?”
“我也不會蠢到相信那個胖衙役就是最后的主謀…但州府衙門不可能和他們同流合污,”柏靈辯駁道,“我昨晚就說過了,糧食確實是要送去江洲,但江州府也不是這批軍糧的終點站,它們最終都是要轉運到北境去的。
“京城每次調撥了多少糧食北上,文書里都寫得明明白白。中間每過一道州府的關卡,余糧的數量都要清點上報,如果這邊出現了巨額克扣,朝廷的追責絕對逃不掉,所以我才會賭——”
“但你賭錯了。”牧成打斷道,“徽州的官場也和其他地方沒什么兩樣!就算朝廷追責又如何…塞住了底下的悠悠之口,到時候他們糊弄糊弄也就過去了!”
“別的事可能確實如此,但在戰事上,誰也別想糊弄過朝廷。”柏靈輕聲道。
牧成只覺得好笑,眼前的少年看起來還不到弱冠之年,說起這些廟堂之事反而這樣言之鑿鑿。
“你怎么知道?”牧成目光冰冷,“你是見過皇帝還是見過首輔大臣?你知道平京的上位者都是怎樣的人?”
柏靈深吸了一口氣。
“我們冷靜一下,牧大哥。”
李一如表情有些為難,“是啊,我們先不要自己吵起來,昨晚要不是大家通力合作,也不可能從那個地方逃出來。”
牧成沒有說話,轉身重重地捶了一下墻壁。
李一如嘆了口氣,“牧大哥別難過了,世上也沒有十拿九穩的事情,我們既然要賭,就有可能賭錯啊。”
“關鍵是現在也不是沒有辦法,”柏靈輕聲道,“今早我也和一如講過了,如果外面風聲緊,我們可以想辦法混進運糧的車隊里。按他們現在的裝車速度,最快也要今晚才能啟程,鏢局的守衛雖然多,但畢竟沒有官家重地那么嚴格…還是有可能的。”
聽到“今晚”兩個字,牧成的目光又微微亮了一些。
“那走吧。”他走在前面,“趁他們現在還在忙著裝車,我們趕緊去探探路。”
“嗯!”李一如見牧成又恢復了先前的表情,略略松了口氣,“走!”
往前走了兩步,牧成忽然停了下來,他沒有回頭,但低聲道,“抱歉,我剛才太急了。”
柏靈知道這話多半是在對自己說,她兩手抱懷,“沒事。”
在抄小路回永平鏢局的路上,柏靈望著牧成的背影,心里起了疑問。
現在是八月,而牧成之前說的是要在年底之前趕去涿州上任——這個時間不論從何種角度來說,都是很充裕的。
現下不過是多耽誤了一兩日,他就焦慮了起來。
相反,對于可能被官府“通緝”這件事,他反倒從頭到尾都沒怎么在乎過——這一點,倒是和自己很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