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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攻與守

  平京城度過了戰戰兢兢的一夜。

  所有人的神經都繃緊了,守城的年輕士兵有些手忙腳亂——從他們開始在這片城墻里巡邏開始,就從來沒有遭遇、甚至想象過這里被兵臨城下的情景。

  巨石、糞水、木叉被接連扛上城墻寬闊的走道,弓弩業已就位,然而深重的夜色里,除了不時閃耀又熄滅的火箭不痛不癢地落在城墻上,城下始終沒有一支隊伍靠近。

  然而那令人膽顫的號角和一陣一陣指揮有序的沖殺聲,竟是在城外響了整整一夜。

  拂曉時分,孫北吉在平京守將的陪同下,親自登上了南門——大約一刻之前,遠處的林子里傳來了鳴金收兵的聲音,而后南門外的一切就恢復了平靜。

  孫北吉扶著城墻往南望去,眼前是一片寂靜的焦土,有一些還在冒煙的箭矢還插在城墻的縫隙和城下的空地上,卻沒有任何敵方的殘甲、尸體、血泊或是足印。

  “不知道這是在故弄什么玄虛。”守將眉頭緊鎖,“一整晚也沒有看見人。”

  “再等兩日。”孫北吉低聲道,“在秦、楚的援軍趕到之前,我們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這個自然。”守將低聲道,他的目光也往下看去,“他們人不多,一整晚上了三四十趟箭雨才留下這么些痕跡,我估算下來,可能兩千人都不到。”

  孫北吉望了望南面的深林,想著昨夜城中多處捕獲的投毒者,輕輕搖了搖頭。

  “謹防有詐,我們還是等到援軍到了之后,再看。”

  這日上午,所有靠近南門三十丈以內的民房,官兵們都清檢了一遍,在將百姓全部引去一處集中住所之后,他們拿著油氈,將這些空置的屋子遮擋起來——屋頂、向南的木墻…無一例外。

  在這些人鋪油氈的時候,另外一群官兵則抬著一個又一個的大水缸從他們身邊穿行。

  這些水缸大部分是從城北的大戶人家還有皇宮中直接征用的,士兵將水缸放下之后,又就近取井打水,直到將每一個走水缸都添滿才退下。

  這一日,城中的百姓仍舊不被允許出門,但在經過昨夜的那頓狼哭鬼嚎之后,許多人也暫時打消了出門的念頭。

  一些深巷里的人家趁著官兵過了,偷偷打開門小聲說話。大家都聽見了昨日響鑼人說的話,但事情太過突然,誰也不知道這事情的真假。

  這會兒剛好也出不去,錦衣衛又忙得像狗,百姓們索性隔著街巷,蹲在各家的門口一起嘮那位沁園太子的八卦。

  大宅院里,許多人已經暗自收拾好了細軟,深院里的男人女人們也和外頭的平民一樣惴惴不安,但好在宅子里可以自由走動,于是一家人聚在一塊,彼此商量著萬一出事,這拖家帶口的究竟該往哪個方向逃。

  這平京城里,從南到北,從西到東,從來沒有哪個時候像今日這樣平靜而肅穆。

  這天夜里,城墻上的守軍依舊嚴陣以待。

  敵人仍然沒有正面進攻,然而那些從濃黑的夜色中穿透而來的火箭,卻不知為何突然增加了將近一倍的射程。

  它們越過城墻,落進城南的地界,這些箭頭裹著浸滿了魚油和硫磺的濕布,即便經過了長程的飛行也依舊帶燃燒的明火。

  這些火箭扎扎實實地射在了白天士兵們布置的油氈上,少數角度刁鉆、仍舊引燃了的箭矢,則被伏守在近旁的盾兵迅速提水澆滅。

  夜間的一切秩序井然。

  拂曉時分,南面的深林再次響起鳴金之聲。

  當晨曦的微光照亮這片陸地,守城將領看見的依舊是底下空蕩無人的地表,還有更加密集的焦黑箭矢。

  孫北吉再次登樓巡視,確定城防依舊固若金湯。

  其實就在昨天夜里,一支送信的隊伍已經從平京的西面和北面冒死潛出——不過他們并不是向著秦州和楚州的兵營去的,這些信差一路南下,向著越州進發。

  ——等到秦、楚援軍一到,那么他們這邊追,越州那邊截,勢必能將這支受蘭芷君調遣的千人隊伍一個不留、全部殲滅。

  “這就是打仗嗎?”

  艾松青坐在床榻邊,一只手輕輕給熟睡的念念打扇,另一只手輕輕拍撫著念念的背。

  這個夜晚,除了有些吵鬧之外,和以往那些寧靜的夏夜沒有任何區別。

  那些從遠處傳來的沖鋒號角在初聽時還有些嚇人,但人真要適應起來,也挺快的。

  “…和我想象的有點不一樣呢。”艾松青低聲道。

  “不知道。”柏靈低聲回答,“可能平京比較難打吧,所以我們這兒沒什么感覺。”

  柏靈正坐在桌前,伏案寫作。

  此刻她正在努力回憶歌詞,并且將它們默在紙上。有些實在想不起來的,就只好硬著頭皮,按韻腳現編。

  “也不知道艾芊現在怎么樣了…”艾松青垂眸望著念念,“我聽說她被養在城南的一個院子里,也不知道這幾天有沒有人給她送吃的。”

  “這幾天肯定是有的。”柏靈沒有回頭,她抽出一沓新紙在桌上鋪開,“過了這段時間就不好說了。”

  艾松青剛想說什么,念念翻了個身,她原本靠在艾松青這邊的腦袋轉向了床的里側。

  艾松青調整了一下念念的小枕頭,然后把被角蓋在她的肚皮上。

  “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艾松青輕聲道。

  柏靈停下了手中的筆,“…你想把你姐姐接過來?”

  艾松青猶豫地點了點頭。

  “我也是前段時間和鴇娘打聽的,她說那宅子里養著好些從百花涯或是別地買來的姑娘。我姐姐雖然嬌蠻一些,但本心不壞…她一個人待在那里,過得很不好。”

  柏靈沒有立刻回答。

  艾松青又低聲道,“其實不用太費心,其實只要讓她和那些棚居的女人們在一塊兒就好。”

  “…她未必愿意來。”柏靈輕聲說道。

  “我可以去勸她。”

  柏靈搖了搖頭,“就是因為你在這里,她才未必愿意來。”

  回想起艾芊的種種,艾松青仿佛被點了一下。

  她忽然意識到,柏靈是對的。

  想到這里,她嘆了口氣,然后站起身,坐到柏靈身旁。

  “…話說柏靈以后,是什么打算?”

  柏靈一下沒聽懂艾松青想問什么,有些奇怪地望了她一眼,“什么‘什么打算?’我最近要做的事情,都和松青你說過了啊。”

  艾松青望著她,“但你肯定不會一直留在蘭字號的,是不是?”

大熊貓文學    御前心理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