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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浮生取義

  次日一早,柏靈換了一身衣服,跟著龜爪子來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

  一進門,她就看見一個熟悉的屏風擋在她的眼前——屏風后面已經坐了人。

  “現在要見你一面真是太不容易了…”屏風后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曾久巖的腦袋旋即從后面探了出來。

  柏靈笑起來,“還要這個屏風擋著干什么,干脆撤了吧?”

  “還是留著吧,”曾久巖又坐了回去,“撤了這個屏風,我這次見你還得多掏一百兩銀子…今時不比往日,我得省著點兒了。”

  柏靈怔了一下,“…這次見面還要單獨算錢的嗎?”

  “不提這些了。”曾久巖笑道,“我今天有話和你說,快坐。”

  柏靈沒有落座,反而轉身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幾個龜爪子又進了屋,合力把架在曾久巖面前的那扇屏風搬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矮矮的方桌。

  柏靈這下才在曾久巖的對面坐了下來。

  兩盞新茶被侍女端著,輕緩地放在了二人面前。

  “嗯?”曾久巖望了望眼前的柏靈,“…你這是要請我喝茶啊?”

  “是啊。”柏靈也笑,“昨晚多謝小侯爺捧場。”

  “你的場哪里還需要我來捧,”曾久巖臉上帶著明快的笑意,他剛想說什么,忽然覺得柏靈看起來似乎有些憔悴,“你這是怎么了,昨晚睡得不好?”

  “是啊,”柏靈嘆了口氣,“昨天牙行結束之后,有人帶我們去了附近高樓的休憩室吃了點東西,本來以為之后鴇娘會來,結果一直沒有等到人…快天亮的時候才讓我們離開休憩室回新屋休息。”

  曾久巖微微顰眉,“…那你現在知道昨晚的買家是誰了嗎?”

  柏靈搖了搖頭,“沒有,從昨天到現在,基本沒有聽到什么和牙行有關的消息。”

  “這就怪了,”曾久巖若有所思,“按說昨夜結束之后,就該是鴇娘帶你去見新的主家。”

  “那看來是他們有些事情沒談攏。”柏靈笑著道,“讓他們去爭吧,我難得過幾天清閑日子。”

  你倒是看得淡…”曾久巖笑嘆一聲,他頓了頓,臉上的神情認真起來,“我今天是來和你道別的,柏靈。”

  柏靈望著曾久巖,眼中流露出幾分不舍,“什么時候動身?”

  曾久巖眨了眨眼睛,“…你不好奇我要去哪里嗎?”

  “小侯爺大概是要北上了吧,”柏靈稍稍側頭,“是嗎。”

  曾久巖一笑,點了點頭。

  “已經決定了嗎?”柏靈低聲道,“畢竟戰場不比其他地方——”

  “浮生取義。”曾久巖目光灼灼,低聲說道。

  柏靈望著眼前的青年,一時沒有說話。

  “怎么,柏靈不為我高興嗎?”曾久巖輕聲笑道,“先前勸我向前一步的,明明是你啊。”

  “我知道,我就是…突然想到了柏奕。”柏靈垂眸,目光帶著幾分對往昔的懷念,“他是特別反戰的人,如果他也在這里,大概是會竭力攔住你的。”

  曾久巖笑了一聲,“那他也得攔得住啊。”

  想起柏奕近乎三腳貓的拳腳功夫,兩人同時笑了起來。

  “對了,這次我會路過江洲,聽說柏奕和伯父都在那里,我會去找找看的。”曾久巖問道,“如果見了面,你有沒有什么話要我帶給他們?”

  柏靈沒有多想,“沒有。”

  “沒有?”曾久巖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再想想?柏奕和伯父要是知道你還活著,不知道會有多高興!”

  “他們應該已經知道了,”柏靈低聲開口,“如果真的見了面,我只希望小侯爺不要把在這里看見的一切和他們說起,只當我是真的沉湖了就好。”

  曾久巖益發覺得難以理解,皺起眉頭,“為什么?”

  “我以后總會去找他們的。”柏靈輕聲道,“他們現在在江洲好好過,就是最好的。”

  曾久巖著實有些意外。

  這是他第一次聽柏靈談及她對將來的期許——柏靈顯然篤信自己將來能走得脫,盡管事到如今,曾久巖完全想不到她到底還有什么法子能讓自己恢復自由身。

  但柏靈既然這樣說了,那她…大概就能做得到吧。

  曾久巖的目光復雜起來。

  “所以是什么時候動身呢?”柏靈又問道。

  “日子定在后天一早。”曾久巖答道,他沉默須臾,“我且最后問你一句,真的不需要我留到月底嗎?”

  “不用。”柏靈笑著道,“小侯爺盡管啟程,我這里不用擔心,我心里都有數。”

  曾久巖輕嘆了一聲——就知道會是這樣的回答。

  他不再問別的什么,像往常一樣,和柏靈談笑聊天。

  他們既不談往日的苦累,也不說來日的隱憂,只是坐在一起,將這四年里許多點滴樂事一一回憶。

  曾久巖主動袒露了當年他們幾個打算把柏靈抓起來丟湖里的計劃,柏靈也直截了當地告知十四早就洞察了他們的企圖,曾久巖驚在那里——時隔多年,他這才意識到原來那天是個將計就計的局中局。

  笑聲之中,用來提示時間的熏香很快就燃盡了三根,不斷有人在窗外開始咳嗽。

  兩人都明白,說再見的時刻到了。

  “既是臨別,”柏靈端起了杯盞,“我且以茶代酒,敬久巖一杯。”

  曾久巖沉眸,也端起了眼前的茶杯。

  柏靈又道,“很早就想和你說了,能交到像你這樣的朋友,實在是我的——”

  “不要說這些。”曾久巖打斷道,“這樣的客套話,我們就不用再說了。”

  柏靈莞爾,“…也是。”

  曾久巖舉杯,一口飲盡了杯中的茶水。

  柏靈也低頭飲茶,茶水苦澀。

  曾久巖走后,柏靈憑欄,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百花涯的街巷盡頭。

  直到此刻,柏靈心中忽然生出許多許多的不舍。

  遠處的平京城熱鬧依舊,繁華依舊,然而這些熱鬧和繁華始終與她無關——她在這里送走了十四,送走了父兄,如今又要送別舊友。

  果然,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離別多。

  正當柏靈轉身要走,她忽然聽見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

  “哎!柏姑娘!你在這里啊!可把我一通好找!”

  柏靈迅速地眨了眨眼睛,而后轉身看去——昨夜在牙行里草草見過的一個中年人站在不遠處。

  “…牙行的胡老板么。”柏靈有些不確定地開口。

  那人一聽就眉開眼笑,“哎呀,就這么匆匆一面柏靈姑娘就記下了我是誰,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我今天出門之前,應該是把到哪兒、見誰的信息都登記過了,應該不難找吧?”柏靈問道,“您找我有事?”

  那人隨了個哈哈,幾步走到柏靈的身旁。

  他看著柏靈,就像看見一棵行走的搖錢樹。

  “當然有事啦,而且是急事,大事!”中年人呵呵笑道,“蘭芷君這會兒要見你,姑娘快跟我走吧。”

大熊貓文學    御前心理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