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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重要的人

  陳翊琮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肩。

  “朕、朕是在想…一些事情。”

  夜色里,陳翊琮的右手握緊了纏在手臂上的護身符,質地堅硬的小木片硌得他掌心有點疼。

  “朕想知道,這些年…”陳翊琮緩緩地開口,“你…是怎么看我的?”

  “…皇上,當然是個很好的人——”她臉上還帶著微醺的笑意,眼里有盈盈的光亮——那也許是船尾的燈,也許是天上的月。

  “不是這種套話。”陳翊琮搖了搖頭,他迅速地打斷了柏靈的回答。

  要說的每一句話已經卡在喉間,可每一個字都如此艱澀。

  “在你心里,朕是什么樣的人?是…什么樣的位置?”

  北風在兩人之間倏然而過,吹散了幾分酒氣。

  他慢慢地,再次把視線轉向身旁的女孩子,卻發現柏靈靠著船艙,正一動不動地望著自己。

  柏靈很少這樣目不轉睛地看他。

  大部分時刻,他們的目光總是在不經意間交匯,然后又不經意地錯開了,有時兩人會彼此笑一笑…

  但那不是像今晚這樣的凝視。

  陳翊琮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他目光灼灼,心事幾乎已經呼之欲出。他皺著眉,表情顯示出某種堅毅,但目光中卻又帶著幾分帶著不安的哀愁。

  柏靈沉眸望向腳下的湖水,表情也恢復了她一貫的內斂溫和。

  “那也一樣是一個很好的人。”她收回了目光,用斗篷把自己包裹得更緊了一些,“皇上不信嗎?”

  “…是重要的那種嗎?”

  “嗯,很重要。”

  “有多重要?”

  柏靈微微低下頭,沉默了片刻。

  “那段時間…我常常做噩夢。”她輕聲道,“夢里出現了很多、很多的意外,比如柏奕拿著手諭要出宮,侍衛卻沒有放行;宋伯宗這邊手起刀落,但神機營沒有出現;還有咸福宮的大火,還有城樓…

  “總之結局都不怎么好。”柏靈飛快地笑了一下,“醒了以后往往就睡不著了,睜著眼睛等到天亮。”

  “柏靈…”

  “那個時候,給你備課是的時間是過得最平靜的。”柏靈接著說了下去,“幸好我還有這件事可做,不至于惶惶不可終日。”

  說起那段艱難時光,陳翊琮亦記憶猶新。

  “我好多次都想好好謝謝你,尤其是看到你現在變得這么出色。”柏靈看向身旁的少年,“每次看到你向前一步,我就覺得先前做的那些事…到底,還是有所得。”

  柏靈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而且,你也比我要勇敢得多。”

  陳翊琮微微顰眉,他不明白柏靈口中的“勇敢”是指什么。

  柏靈看出了陳翊琮眼中的不解,但她亦無法再說得更具體了——盡管她至今仍不知道三希堂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是至親在眼前生生被奪走這件事,她明白是何種滋味。

  “能看到你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何其榮幸。”柏靈輕輕嘆了一口氣,“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好皇帝,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點。”

  女孩子歪著頭,笑著說道。

  陳翊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眼眶有些微微發熱。

  不知道為什么,他從這些話里莫名聽出了幾分告別的意味——就好像下一刻柏靈就會變成一縷江上清風,隨今夜的風雪而去。

  陳翊琮覺得自己多半是瘋了,竟然會產生這樣的錯覺。

  但反正這些年里他這樣患得患失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多想立刻把眼前的少女緊緊地擁在懷中,如此便能永遠不失這一抹溫存。

  “柏靈,”陳翊琮的聲音變得前所未有地堅定,“你愿不愿意——”

  “噯——”

  遠處傳來一道悠揚的女聲。

  柏靈循聲而望,只見藥田邊懸著一個燈籠,細看才發現有人正擎著它站在湖畔,向著小船揮手。

  “誒…那是宜康郡主嗎?”柏靈有些詫異地望向那一方。

  陳翊琮怔了一下,就看見柏靈起身站了起來,她走向船尾的高處。

  “柏靈——是你嗎——”湖畔的女孩子再次大聲喊道。

  “真的是郡主,這么晚了,她怎么還在外面…”

  陳翊琮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感覺一股暴躁之氣從腳底躥起來。

  “她喊我們呢,”柏靈回頭笑道,“我們要過去看看嗎?”

  陳翊琮勉強笑了笑,“…好啊。”

  小船調轉了方向向著岸邊去了,宜康郡主今日穿著大紅色的斗篷,兜帽的沿邊縫著一圈白絨絨的狐皮,很是可愛。

  見小船果然向著自己這邊劃過來,宜康停下了揮手,低頭尋著水田里凸起的石路慢慢往前走,最后拉著柏靈的手上了船。

  宜康才一上船,便握緊了柏靈的右手,“你看看你手,多涼啊,怎么不帶個手爐?”

  這么說著,她順帶將懷里的小手爐遞了過去。

  宜康的手干燥溫暖,柏靈接過了她的手爐,摸起來也溫溫熱熱。

  “多謝。”

  陳翊琮黑著臉,看著女孩子們握住的手。

  柏靈的手很涼么?

  他的手倒是很熱來著!

  宜康也笑著向陳翊琮欠身行禮——總覺得今晚的皇帝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

  “你們怎么會在這里?我剛剛還以為我看錯了呢…”宜康有些好奇地看向柏靈和陳翊琮,“…只有,你們倆嗎?”

  “曾久巖他們也在,你聽。”柏靈指了指船艙,里頭的男孩子們在唱歌——現在主要是曾久巖,雖然唱詞不大能聽清,但從偶爾蹦出的幾個清晰詞語間,多少還能聽出這是寫戍邊生活的戰歌。

  宜康眼睛微亮——她聽見了柏奕喝彩的聲音。

  “外頭怪冷的,”宜康笑道,“要不,請我進去說話吧~”

  “好啊。”柏靈點了點頭。

  宜康上前揭開了船簾,柏靈跟在她的身后。

  才要再進船艙,柏靈忽然意識到陳翊琮沒有跟過來,還站在原地。

  “皇上?”柏靈回過頭。

  陳翊琮輕輕嘆了一聲,雪夜的月光里,他望著柏靈,“我剛才的話還沒有說完。”

  “進來說?”

  陳翊琮仰頭,再次嘆了口氣。

  “…算了。”他走近幾步,低聲道,“明天吧,明天我再來找你。”

  方才還熱熱鬧鬧的船艙,這時忽然安靜了下來。

  曾久巖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不速之客”。

  “郡主!?”他甚至忘記放下手里的筷子,“你怎么來了?”

大熊貓文學    御前心理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