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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北境陷落

  內閣的議事散了,官員們紛紛踏出了這間屋子。太子坐在高座上繼續翻看今日堆積在桌案上的奏章。

  張守中扶著孫北吉走在最后——他仍舊沒有從先前陳翊琮那個冰冷的目光里緩過神來,甚至有些懷疑那一瞬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張師傅。”高座上的陳翊琮忽然喚了一聲。

  孫北吉和張守中同時停住了腳步,慢慢回轉過來。

  陳翊琮依舊沉眸看著奏章,沒有抬頭看他們一眼。

  “殿下…還有什么吩咐?”

  “今后東宮也好,內宮的其他地方也好,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們幫忙打理的地方,交給孫閣老就好。”陳翊琮輕聲道,“孫閣老現在是暫代首輔大臣,次輔的位置還空著,有些事情不該亂。”

  張守中愣了愣。

  “殿下…”孫北吉低聲道,“老臣老了,所以有些事情,一個人忙不過來,才讓張大人——”

  “閣老誤會了。”陳翊琮終于望向了他們,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轉柔,“我沒有怪你們的意思,只是說,什么人該做什么事,心里得有數。”

  張守中和孫北吉都肅容躬身,誠懇地向著高座低頭,輕聲答了一句,“…是。”

  這種再熟悉不過的感覺啊…

  孫北吉心中反而平靜了下來。

  快到中午,柏靈又回到了他的無名小院。

  隔壁太醫院的值房傳來了陣陣飯菜的香氣,她決定到院子里洗洗手就去柏奕那里蹭飯。

  結果一進門,她就看見院子里多了兩個侍女。

  這兩個女孩子都比柏靈要高,問了問年紀一個十八歲一個十九歲,都是在宮里干了六七年的老人兒了,在伺候女官與嬪妃上都是一把好手。

  “誰讓你們來的。”柏靈有些奇怪地問道。

  “回司藥,是今日敬事房的凋令,我們就過來了。”

  趙七此時端了盆熱水過來,正巧聽到柏靈的詢問,于是他連忙答道,“司藥,司藥,這都是太子的意思!”

  而后,趙七和柏靈說了早晨太子下令將蜂蠟換成鯨蠟的事。

  柏靈略略有些意外——那些內務府送來的指甲膏,她從來都沒有用過,如果不是今天趙七刻意提起,她可能都沒有發現梳妝臺上還放著蜂蠟。

  “鯨蠟…”她有些困惑地重復著這個詞,“要怎么用啊。”

  “司藥不用操心這個。”一旁的侍女溫婉笑道,“交給奴婢們就好了。”

  “改天吧,”柏靈輕聲道,“我先去隔壁吃飯…”

  “飯菜已經準備好了。”另一個侍女答道,“司藥現在餓了,那我們現在就端上來?”

  柏靈又怔了一下,趙七這時候才在旁邊解釋道,“…也是太子爺的吩咐,咱們這兒的小廚房今天也過來了好幾個人。”

  柏靈繞過前院的屋子,果然看見后院的小廚房外坐著三個陌生的宮人,他們卷著衣袖,蹲坐在一塊兒聊天、休息,一見柏靈,幾人立刻站起了身,恭恭敬敬喊了一聲“司藥”。

  柏靈看向趙七,“…還有別的嗎?”

  “哦,還有您的屋子。”趙七連忙道,“太子爺說里面的東西都太老舊了,所以想讓幫您換一換…您抽空可以看看有什么東西要再添置——”

  “老舊?”柏靈微微揚眉,“這兒的東西都是五月才換的,現在用了兩個月都沒到——我沙發還是上個月新打的。”

  “總之就是這么個意思。”趙七解釋道,“司藥不換,那便不換吧。”

  柏靈想了想,“…先吃飯。”

  她還沒走到自己的正屋的臺階,忽然覺得腹中一陣隱痛,柏靈疼得有些說不出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司藥?您怎么了?”

  這一陣疼痛很快消減了,柏靈搖了搖頭,“…可能是這幾天,太累了。”

  她一個人坐在桌前,午飯的飯菜非常豐盛,柏靈讓趙七去隔壁叫柏奕和柏世鈞一起過來。

  三個人一起圍坐吃飯,席間兩個侍女一直站在旁邊伺候著,但一家三口都有些不大習慣。

  這一日,例行的午后散步,柏靈沒有去。她在屋子里坐了一會兒,然后就回房躺了下來——她確實覺得身體有些不大舒服。

  這一覺,柏靈睡得很長,但睡得并不好——斷斷續續的夢一直闖進她的腦海,醒來時,窗外已是黃昏。

  柏靈有些恍惚地望著窗戶。

  侍女挑起門簾,端著一個瓷碗輕快地進來,“司藥,您醒啦。”

  柏靈倏然皺眉,“誰讓你進來的?”

  “我…我來給司藥送——”

  “我的臥房,沒有我的指令,誰也不能輕易闖進來。”柏靈的聲音陡然發冷,“趙七沒有和你說嗎?”

  侍女愣在了那里,旋即將瓷碗放在了一邊,跪下連連磕頭謝罪。

  “算了,”柏靈輕聲道,“今后記住了。”

  侍女連聲應下。

  柏靈扶著自己的腦袋,自言自語道,“我怎么…睡了這么久…”

  那侍女有些猶豫,并沒有立刻離開房間,而是帶著幾分為難地看向床榻上的柏靈。

  “怎么?”柏靈看向她,“還有事?

  “司藥您…您…”她走到柏靈的床邊,壓低了聲音,臉上露出了些微的羞怯,“您癸水來了。”

  “癸水…”

  “就是…月事,”侍女的目光水盈盈的,她輕聲道,“每個女孩子都要來的,大部分人十二三歲來,遲一點兒的,到十五六歲才來的也有…司藥十一歲算是來得早了,不過也正常。”

  柏靈只覺得十指冰涼。

  她竟是忘記了這一出…這會兒才意識到,今日的隱痛和怠惰,其實是那么地熟悉。

  “看您睡得沉,奴婢在您身下先墊了一塊墊子,內務府那邊,奴婢下午已經專門去了一趟,拿了一些月事帶過來…司藥會用嗎?要不要奴婢教您。”

  柏靈沉默了片刻,然后點了點頭。

  是了,遲早的事…遲早要來的。

  童年結束了。

  又要長大一次了。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十月,金人大舉進犯。

  一封又一封的急報從前線傳來。

  靖州告急!

  撫州告急!

  鄢州告急!

  涿州告急!

  前后不過兩日,涿州城破,全城盡屠。

  在這種情形之下,常勝直接主導了余下三城的守備,下令堅壁清野。

  士兵在前線作戰,后方則不舍晝夜地集結郊野村落里的百姓入城,而后周朝的士兵焚燒了北境周邊郊野的所有良田,將所有還來得及收割的糧食在烈火中焚盡。

  在一番艱苦卓絕的浴血奮戰之后,余下的三座城池,像是在鐵騎洪流中佇立的三座石墩,牢牢屹立在大周的國境線上。

  然而,涿州一破,其后再無山險可守——面對一整片富饒安和的大周平原,金人的鐵騎長驅直入,一直劫掠到了楚州和秦州的邊界,面對著洶涌奔騰的見安江才終于停下了殺戮。

  千里焦土,哀鴻遍野,十室九空。

  建熙一朝后二十年的昏聵與不作為結下的惡果,終究是在今日,由見安江以北的千百萬無辜百姓,共同咽下了。

  ——本卷完——

大熊貓文學    御前心理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