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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結盟

  屈修呆立在那里。

  “大限將至…”屈修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

  “屈大人最近是不是都沒怎么見過皇上?”劉理問道。

  屈修沉默了片刻,喉嚨不自覺地發出了幾聲輕微的吞咽。

  他點了點頭,“確實是…很久都沒有…”

  “難怪。”劉理望向宋伯宗,“屈大人這些日子在家思過,有些消息不靈通,也是情有可原。”

  “要說,人還是該往遠看。”宋伯宗低聲道,“只有往遠看了,才知道當下的路應該怎么走。”

  一旁宋訥表情玩味地觀察著屈修的反應。

  屈修忽然覺得,這一刻自己的酒才真正醒了。

  他對宋伯宗接下來要說的話有些隱隱的覺察,但這覺察才將將浮出睡眠,就被他自己掐斷了。

  那畢竟有些…太大逆不道。

  屈修望著宋伯宗淡然的神情,明知故問地拋出一句,“閣老的意思…是要我看…?”

  “聰明人,已經擇木而棲了。”宋伯宗輕聲道,“一直為貴妃醫治的那位司藥,今夜在何處,屈大人知道嗎?”

  “柏靈?”對宋伯宗突如其來的文化,屈修有些莫不著頭腦,“她怎么了?”

  劉理上前,將今日城中發生的一切悉數告知了屈修——此次流民案,柏家竟趁此機會攀上了恭王府,這是令所有人都沒有料到的。

  眼下局勢混亂,然而有一片大勢卻是所有人都看得清的。

  一場權力的更迭要來了。

  “今夜,恭王府備下了薄酒,邀請柏世鈞、柏奕、柏靈一家三口共同赴宴,同時去的,還有朝中的孫大人,張大人…”劉理緩緩說道,“屈大人這個時候,竟然還在花街買醉,著實是有些心大。”

  屈修低下了頭,目光有幾分困惑,“我也不是沒勸過我妹妹,可她根本就爛泥扶不上墻——”

  “屈大人慎言。”劉理微笑著,直接打斷了屈修的話。

  “…可往前看還能怎么看?不就是希望皇上能立我外甥嗎,”屈修瞪了劉理一眼,“那我妹妹就是當朝太后,我就是國舅啊!”

  他皺起眉,還是對方才宋伯宗那句“大限將至”有些不可置信。

  皇上怎么會大限將至呢,明明三月的時候,還好好的…

  他還以為眼前有漫長的前路可以期待,譬如就像前朝一樣,最終還是立了幼子——但那需要爭取,也需要小皇子再大一些。

  是的,再大一些,最好能顯示出驚人的天賦,把什么恭王、什么世子都比下去。

  那個時候,就算是為了兒子的前程,月影也肯定就懂事了,知道給皇上吹吹枕邊風了。

  …可建熙帝怎么就大限將至了?

  怎么就要死了呢?

  那這一切,不就突然成泡影了嗎?

  “屈大人?”劉理笑著喊了他一聲。

  屈修猛然驚醒,這時才覺得背上一陣冷汗,“太醫們怎么說?真的就治不好了?要不讓各州府的都把名醫招攬到京城,再看看能不能——”

  “屈大人。”宋伯宗微微抬起了頭,“不要急啊。”

  屈修的這個反應…他很滿意。

  這慌張里,自然而然地流露著某種野心和渴求。

  而某些時刻,不怕有所求,就怕無所求。

  有所求,就能因勢利導,循循善誘。

  “今晚請你過來,我們也沒有告訴過老夫人。”宋伯宗抬起茶碗抿了一口,低聲道,“老夫人老了,有些時候腦筋轉不過來,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屈大人肯定不希望將來被勒令遷出平京,和祺王殿下一起,被趕去什么窮鄉僻壤,度此余生吧。”

  屈修剛想答話,忽然又皺起眉,瞇起眼睛,如同想到了什么。

  他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此時已經換了一副神情。

  “宋閣老這么說,我就懂了,對,我是不希望。但我們最好也明人不說暗話,你們也不是為了幫我才請我來的。”

  宋伯宗不動聲色地望著屈修——這個方才還拘束客套的男人,現在忽然就變得張狂起來。

  很好。

  宋伯宗不禁在心中慨嘆,宋訥識人是如何厲害,竟一眼就看穿了這個屈修的心比天高。

  在這個風聲鶴唳的當口,再沒有比這更好使的劍了。

  那邊屈修洋洋灑灑一通大論,說了一堆“要是恭王那邊即了位,我尚且可活,你們可就完蛋了”之類的話——他此刻已經完全明白了今晚宋伯宗邀他過來的意圖。

  盡管他還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可以做些什么,但如今是宋府有求于他——甚至是避諱著屈老夫人,單獨有求于他。

  那么屈修就要來好好給宋家父子立一立規矩了。

  “給屈大人上好茶。”宋伯宗毫不介懷,他側過身,對一旁的家仆輕聲吩咐道,“給屈大人潤潤喉。”

  屈修望著宋伯宗十分安順的神色,又收起了幾分先前的狂悖,低聲道,“所以,宋閣老到底打算怎么做呢?”

  “如屈大人所言,”宋伯宗微微抬眉,“以史為鑒,若真的讓恭王即位,我們父子的前途會如何無須多言…值此生死存亡之際,也只能學陛下,在非常時期,做一些非常之事了。”

  宋伯宗微微抬了一下下巴,劉理便上前將一封信函遞給了屈修。

  “這是什么?”屈修問道。

  “是一封,來自北境之外的信。”宋伯宗直言相告,“看屈大人,有沒有決心打開了。”

  屈修驚得從椅子上直接跳了起來,“你們要勾結金人!?”

  宋伯宗發出了一聲輕微的笑聲。

  “屈大人,還記得你剛才說過的話嗎?”宋伯宗的眼睛浮現出笑意,“若是恭王那邊即了位,你尚且可活,我們父子可就危險了…為了活命,背些罵名又有何妨呢?”

  屈修只覺得四肢冰涼,他微微抬起了手,卻遲遲沒有伸手去接那封劉理遞過來的信。

  “當然,我們都是為各自的利益來做事。至于說,屈大人你…”宋伯宗嘆了一聲,“老夫只能提醒你一句,富貴險中求啊。”

  后半夜,屈修乘著一輛毫不起眼的車馬,從宋府的側門離開了。

  馬車里的屈修只覺得一整顆心都在狂跳。

  因為今夜,他確實做了一件大事。

大熊貓文學    御前心理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