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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要講方

  在太醫院的這幾十年間,秦康見過的好苗子其實不算少,柏世鈞算里頭年紀比較大的了。

  五年前偶然在青陽遇到柏世鈞,對秦康來說算是一次意外之喜,他認真讀過柏世鈞的行醫筆記,初見時就為之驚艷。

  盡管一時間他也說不出柏世鈞的方法論有多么出眾,但某種強烈的直覺,讓他覺得太醫院不能錯過這么一個偶爾行事有些出格的大夫,于是秦康當即開出了柏世鈞無法拒絕的理由一整個太醫院的藥材丹方,任君查看。

  事實上柏世鈞也確實沒有讓他失望,這四年下來,他的《傷寒新論》就要完稿,秦康作為這部巨作最初、也是從始至終唯一一位參與其中的同行,最知曉其中艱辛。

  是以這幾年來,他對柏世鈞總有明里暗里的偏袒,作為一個已經沒有什么實權的老太醫,他能做的也只有靠著自己的聲望,盡力維持著這位有些憨直的“年輕太醫”在太醫院里的生存。

  只不過貴妃的事突如其來,牽連者眾多,連已經退居二線的秦康自己也做不到置身事外。

  柏世鈞一介醫士,在當時的情況下仗義執言,這分臨危授命的壯舉,即便柏世鈞不多作解釋,秦康心里也掂得清其中的分量。

  可越是如此,他便越是覺得心里有幾分莫名的低迷和惆悵。

  望著柏世鈞一家人的靠近,秦康臉上帶起幾分笑意。

  “怎么今天把一家人都帶過來了。”

  “我女兒是專程來看您的,結果在外面耽誤了一會兒,就正好遇上了我們倆。”柏世鈞解釋道。

  “秦院使忙嗎,現在。”柏靈輕聲地問了一句。

  秦康看了一眼柏靈,其實從幾年前第一次見她的時候,他就覺得這小姑娘人如其名,眼里自有一股靈動之氣。只是以平民之身卷進這樣兇險的漩渦里來,也實在是讓他有些過意不去。

  秦康眼中帶起些許憐愛,伸手稍稍示意,“忙啊,看…這么多書呢。”

  柏世鈞望著秦院使身前半腰高的書架,上面正堆著一摞還沒來得及鋪擺開的舊書。

  “您又在曬書啊。”柏世鈞走上前,垂眸望向日光下的書冊,“今天曬的是…?”

  “剛好是幾部舊版的《傷寒論》。”秦康隨手拿起兩冊,輕輕地拿到長書架的最邊角,方方正正地擺好。

  他輕輕捋掉書封上的蒙塵,目光也柔和下來,“主要是拿了前朝鄭立晟和楊列昌兩版的。哦,還有何拒秋的這版,你之前不是”

  秦康看向柏世鈞,說話的聲音也在目光交匯的瞬間戛然而止。

  他略略皺眉,望著柏世鈞道,“世鈞,你今日臉色怎么這么差…?”

  柏世鈞勉強笑了笑,“沒事的,就是剛在外頭站了一會兒,曬得人有點難受了,沒有大礙。”

  秦康這才收回了目光,他轉身繼續擺書,語氣里帶著一點似有若無的不快,“今天外面是又出什么事了?我剛在這兒都聽見外頭在鬧哄哄的。”

  “還能是什么事。”柏靈輕聲道,“錦衣衛在外面欺負人。”

  柏世鈞破天荒地沒有辯解,只是臉上露出了幾分無奈的神色。

  一旁柏奕已經擼起了袖子,上前對秦康道,“我來幫您吧,您說說這些東西都怎么擺就成。”

  看著眼前年輕人挺拔的身姿,秦康也沒有拒絕,他和柏世鈞一道去旁邊的兩把太師椅上坐下,然后指揮著柏奕把什么什么書放在哪個哪個位置上。柏靈也在一旁幫柏奕撿書,核對書冊的數目和次序,重復和缺漏的要單獨標記出。

  一邊干活兒,柏靈一邊道,“秦院使,你還記得先前,我給貴妃開的那個藥方嗎?”

  秦康的眼色一瞬亮了亮,“怎么?你要來講方?”

  “是。”柏靈停下手里的動作,“我今天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秦康望著柏靈,“怎么突然改主意了…是發生什么了?”

  “沒有改主意呀,”柏靈笑了笑,“上次您問我的時候我就說了的,這方子我本來就不打算私藏。那時不講,是因為講了也沒有人信,但我想,昨夜貴妃畢竟是在游園會露面了,這雖然只是一小步,多少算一個可以將‘藥方’公之于眾的時機。您覺得呢?”

  秦康這才略略睜大了眼睛。

  “貴妃昨晚,參加游園會了啊。”

  這實在是…實在是有點不可思議。

  自從貴妃誕下皇子之后,眾人幾乎就沒有再見過她踏出承乾宮一步。就連去年立冬祭祖的時候貴妃也照樣缺席,當時就在朝堂上引起了軒然大波。皇帝也差不多是那時起,突然給太醫院施加下巨大的壓力。

  “是的,不過沒有呆很久,”柏靈輕聲道,“您知道的,貴妃娘娘很容易疲倦,所以差不多坐了一個多時辰,就回去了。”

  秦康仍處于方才的震驚里說不出話來,他在心底默默算了算,柏靈進宮大概也只有半個多月而已吧。

  柏奕雖然背對著秦康,沒有看到他的表情,但還是兀自笑了起來。

  “老爺子消息就不大靈通啊。今早上貴妃的哥哥專門提了一堆東西上門,說要表達感謝,還要專門邀柏靈去他們府上一敘…一看就是昨晚就得了消息的。”

  柏靈也微微有幾分意外,“這么夸張。”

  “都不是吃素的主啊。”柏奕理所當然地道,而后忽然壓低了聲音,“你早上要是在就好了,屈修搖尾巴的樣子還挺好玩的。”

  秦康有些坐不住了,他顫巍巍地起身,一旁柏世鈞連忙去扶他的手臂。

“你今日帶著方子來了嗎?”秦康溫聲問  “帶著呢。”柏靈直接從衣袖里取出一張四疊的信紙,恭敬地雙手遞過,“這件事昨天夜里我和貴妃也說過了,她也覺得把這個方子公布出去挺好的,只是光憑這方子沒用,還得我親自指導才行。我今天來,就是來和秦院使商議這件事的。”

  說到這里,柏靈頓了頓,略有些猶豫地道,“如果我想在太醫院講方,秦院使覺得,會有人愿意來聽嗎?”

大熊貓文學    御前心理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