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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二更

  景云最終沒能追到鬼帝,只是在回來的路上,走進了一條小巷,并在一輛裝著垃圾的推車旁找到了一顆自己送給鬼帝的彈珠。

  早先的幾場大雪讓圣教沉浸在一片銀裝素裹當中,這幾日雖是放了晴,可依舊干冷,不見雪融化。

  王被人請出屋子時第一美人仍在沉睡,呼嚕聲一聲比一聲大,他雙腿發抖地下了床,抖抖索索地穿了衣裳,又喝了一碗十全大補湯,才總算是能像個正常人走出房門了。

  “少教主,這邊請。”前來接他的侍女比了個手勢。

  圣教中鮮少能碰見侍女,便是照顧三殿下的也全都是圣教的女弟子,看見對方的打扮,王約莫猜出是誰在召他了。

  王沒說什么,帶著一個隨侍的弟子,安安靜靜與對方去了。

  侍女領著王一路穿過圣教的大道,來到了一座僻靜的小院前,這個地方王早先并未來過,可即便如此,這里看似簡單,卻處處都透著不凡,也讓王越發篤定了心中的猜測。

  侍女進去通傳。

  王與隨行的弟子留在院門外等候。

  這原本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王不覺得面子上有什么過不去,一直到…身后走來一個人。

  “長璃公子。”弟子眼尖兒地看到了公孫長璃,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

  王于是也看見了對方。

  公孫長璃淡淡頷首,算是應了那弟子的那聲招呼,又轉頭看向王,語氣如常地喚了一聲“少教主”。

  王本以為公孫長璃也是要在外等待通傳,哪知他竟然就這么堂而皇之地進去了!

  王瞬間不平衡了,憑什么他堂堂少教主都得在外頭等通傳,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男人卻能輕輕松松地登堂入室?

  更不平衡的還在后頭,公孫長璃進去后,沒一會兒便出來了,手中多了一個錦盒。

  王沒打開錦盒細看,可不看也聞到了盒子里散發出來的清香。

  他都來圣教這么久了,也沒得過這種寶貝,公孫長璃卻已經不是頭一次了,早在不知幾天前,王便見他拿過一個一模一樣的盒子,當時的盒子里也是散發著這股清香。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

  公孫長璃與王客氣地打了個招呼,拿著盒子與王擦肩而過,消失在了一片黃橙橙的暮光中。

  王今日連番受挫,心情本就跌近谷底,而今又被個公孫長璃比了下去,他簡直氣不打一處來,面色鐵青,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一旁的弟子看穿了他的心思,四下看了看,用只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音道:“少教主何必與他一般見識?他不過就是個玩物罷了。哪日教主厭棄了他,少教主只管把他賣到窯子里…”

  弟子話未說完,聲音便哽住了。

  王聽這話聽得舒坦,正想他繼續往下說,他卻沒聲兒了,王不悅地朝他看了過來,只一眼,驚得整個人都后退了三四步。

  只見這弟子兩手掐住喉嚨,渾身的皮肉自嘴角一開始,一寸寸裂開,先是臉頰,再是額頭,一整張臉都爛掉了,一直爛到喉嚨,隨后,他整顆腦袋都掉了下來。

  腦袋掉了,軀干卻還在雪地里抽搐著。

  王是見慣生死之人,什么殘暴的場面沒見過?卻仍舊被眼前的一幕嚇傻了。

  他不過是講了兩句公孫長璃的壞話,就變成了這樣一副樣子。

  怪道圣教人人皆知公孫長璃的事,卻沒一人敢對他不齒。

  王驚恐地看了緊閉的門窗一眼,想起方才自己對公孫長璃咬牙切齒的樣子,后背的冷汗都冒出來了…

  就在王驚魂未定之際,前去通傳的侍女走上前了。

  她看也沒看地上的一灘血肉,對王客氣地行了一禮:“教主有請,少教主請隨我來。”

  卻說另一邊,喬薇與賀蘭傾會合后,便將自己不慎闖入“世外桃源”并且碰見另一只小白的事與賀蘭傾說了,賀蘭傾關心的是她為何全身都濕透了,連衣裳也換了。

  喬薇沒好意思提及公孫長璃的隱私,只說是自己為躲避巡邏的下人,跳進了一旁的溫泉。

  “對了,娘,小白到底是什么貂?”喬薇還是怕她娘追問細節,果斷岔開了話題。

  賀蘭傾看向了走在二人前方的小白,小白無精打采的,珠兒拿了個順來的木雕小猴撩它。

  撩一下,小白不理。

  撩兩下,小白不理。

  撩第三下時,小白煩了,與珠兒打了一架。

  珠兒打不過它,委屈巴巴地蹦回賀蘭傾懷里了。

  珠兒是喬崢撿回來的,看在自家美相公的份兒上,賀蘭傾對她還不錯,將她放在了自己肩膀上。

  珠兒幽怨地瞪了小白一眼,開始玩起賀蘭傾的頭發了。

  賀蘭傾將小白抓了過來,想看看這小東西究竟是個什么。

  珠兒仗著小白被賀蘭傾抓緊了,趁其不備,抬起小黑手,在小白的腦門兒啪的拍了一巴掌!

  小白:!

  “是靈貂。”

  賀蘭傾將小白放回了地上。

  “云貂也是靈貂。”喬薇道。

  賀蘭傾一笑:“云貂只是普通的靈貂,這一只,是靈貂王血。靈貂王血已多年未現世了,塔納族搬遷至無名島時也曾帶了幾只,可最后都死掉了,沒能留下血脈。你是在哪里撿到它的?”

  喬薇挑了挑眉,瞪大一雙眸子道:“犀牛村的林子里。”

  賀蘭傾:“…”

  這運氣!

  賀蘭傾又道:“靈貂王血是曾是夜羅圣物,夜羅一統天下后,幾大部落也得了幾只,但不知怎的,全都絕跡了,你這一只,與白日里碰上的那一只,很有可能是世上最后的兩只了。”

  喬薇瞇眼,摸了摸下巴:“這么說小白還挺厲害?”

  小白哼著,暗戳戳地秀個肱二頭肌。

  “到了。”賀蘭傾望了望不遠處的馬車。

  二人是接到了玄衣衛的暗號,特地繞過來見鬼帝的,只可惜鬼帝在半路便不見了,巷口只剩幾名玄衣衛、望舒與景云。

  景云把鬼帝的彈珠交給了娘親:“圣師老伯伯為什么要走呀?他不喜歡我了嗎?”

  喬薇摸了摸他腦袋:“當然不是了,圣師老伯伯最喜歡景云了。”

  “那他為什么要走呢?”景云眨巴著無辜的眸子問。

  喬薇遲疑:“他…”

  “他有事去了呀!”望舒攤手說。

  景云看向娘親。

  喬薇微笑著點點頭:“望舒說的對,他有事去了,等他辦完事就會回來了。”

  “真的嗎?”景云怔怔地問。

  喬薇笑著道:“當然是真的,娘親什么時候騙過你?好了,你們先上馬車,要回家了。”

  景云與妹妹乖乖地爬上馬車了。

  小白對著喬薇手中的彈珠叫了起來。

  喬薇蹲下身,把珠子遞給它:“你要嗎?”

  小白不要。

  小白只是原地興奮地蹦跶。

  喬薇先是一愣,想起這家伙上午的反應,明白小白在興奮什么了:“娘,這顆珠子上,有另一只靈貂王血的氣息,它碰過這顆珠子,它見過鬼帝!”

  賀蘭傾頓了頓:“這么說…鬼帝是被人帶走了?”

  帶走?怕是忽悠走的才對,以鬼帝的功夫,沒什么圣師奈何得了他,便是云夙親自出馬也不能,但若是哄他…就得另當別論了。

  那只貂出現在公孫長璃的地方,難道帶走鬼帝的人是公孫長璃?

  喬薇正色道:“娘,你們先回,我去城里找個人。”

  喬薇換了套自己的衣衫,去了方才那處“世外桃源”,她這回不打算翻墻而入,而是準備登門造訪。

  也是巧,她剛到門口,公孫長璃的馬車便駛了過來。

  趕車的小護衛一眼認出了喬薇:“哦?你不是那個…那個…”

  公孫長璃挑開了車簾,看了一眼緊閉的府門,對喬薇道:“上車。”

  喬薇輕咳一聲,若無其事地上車了。

  小護衛將馬車趕去了云中城最喧鬧的街道,人聲鼎沸,反而將車內的動靜掩住了。

  喬薇一路上沒大好意思說話,想起池子里的事,她有點兒如坐針氈。

  她猶豫了良久,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開口:“那個…”

  公孫長璃打斷她的話:“我的事,你別管。”

  喬薇張了張嘴,把話頭咽下了,弱弱地瞟了他一眼,問道:“你的臉色不大好,是不是哪兒不舒服?我給你把把脈。”

  公孫長璃不動聲色地避開了喬薇給他探脈的手:“你找我就為了說這個?”

  喬薇見他不樂意,也沒勉強他,說道:“我是來向你打聽鬼帝的行蹤的,鬼帝不見了,你的貂見過它。”

  公孫長璃眉心微蹙:“我的貂?”

  喬薇點頭,把那顆彈珠拿了出來:“這是景云送給鬼帝的彈珠,小白在上面聞到了那只貂的氣味。”

  公孫長璃移開視線道:“那不是我的貂。”

  “是誰的?”喬薇問。

  公孫長璃欲言又止,頓了頓,說道:“圣教的。”

  喬薇一愣:“圣教的?鬼帝被圣教帶走了?”

  公孫長璃:“嗯。”

  喬薇捏緊了拳頭道:“圣教帶走鬼帝做什么?他們想控制鬼帝不成?”

  公孫長璃道:“鬼帝不是那么好控制的。”

  喬薇不解地問道:“那他們想干嘛?偷走鬼帝,不讓鬼帝幫我們決斗嗎?那可抱歉了,有我娘在,我們還是會贏的!”

  公孫長璃淡道:“如果云夙得到了鬼帝的毒丹,卓瑪就未必有勝算的了。”

  喬薇驚訝地看向了公孫長璃。

  公孫長璃沒看她,只靜靜地說道:“別看我,我不知道鬼帝在哪里,我只知道云夙垂涎他的毒丹很久了。”

  喬薇古怪地問道:“云夙也想把自己煉成死士嗎?”

  公孫長璃搖頭:“鬼帝的毒丹不是只對死士才管用,它含有鬼帝全部的功力,只要將毒去了,功力是能供云夙吸收的。”

  當然,云夙也不是一開始就能吸收如此磅礴的內力,可這次出關后,云夙的功力已經達到了最巔峰的狀態,隨時能夠煉化鬼帝的毒丹。

  喬薇氣得直跺腳:“那個王八蛋!連鬼帝的主意都打,他不知道鬼帝是他爹的義父嗎?真是個該千刀萬剮的東西!”

  云夙該千刀萬剮的又何止這一件事情?

  公孫長璃將踹了一路的錦盒遞到了喬薇的手邊。

  “什么?”喬薇接過錦盒,打開一瞧,竟是一朵圣教雪蓮。

  冥修正在沖擊九陽掌的最后一重,最缺的就是這東西了,喬薇沒矯情,好好地收下了:“謝謝你啊。”

  公孫長璃挑開了簾子:“你該下車了。”

  喬薇下了馬車,帶著雪蓮坐上由玄衣衛駕著的、一直跟在后頭的馬車回了王府。

  她前腳剛跨過王府大門,后腳王便上門了。

  王告知喬薇,因圣教整理庶務,決斗三日后舉行。

  喬薇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狗屁的整理庶務?分明是想吞掉鬼帝的毒丹!

  可鬼帝的毒丹是那么好取的么?

  任何人的毒丹必須在活著的時候取出來方有功效,她娘取鬼姬的毒丹時,就是活生生挖出來的,她不信云夙有這個本事去挖鬼帝的毒丹!

  一間幽靜的小竹屋中,鬼帝坐在冷冰冰的角落里,他身旁是一只熟睡的小雪貂。

  他手上的黑氣已經被小雪貂舔舐干凈了,可沒過一個時辰,黑氣又一點一點地散出來了。

  他趕忙將小雪貂搖醒,將被黑氣縈繞著的的雙手伸了過去。

  嘎吱——

  門被推開了。

  一個穿著紫色披風的男子緩緩地走了進來,他看了看孤零零坐在角落里的鬼帝,蹲下身來,輕輕地說:“它只能解燃眉之急,你想徹底痊愈嗎?”

  鬼帝無措地看著他。

  他溫和地說道:“想痊愈也不是沒有辦法,把毒丹交出來,你就能變回正常人了。”

  毒丹無異于是一個死士的命,交出毒丹,就是交出了自己的命。

  鬼帝的眸子里掠過一絲警惕。

  他輕聲說:“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我會救活你。”

  鬼帝猶豫著,低頭看向了縈繞在周身的黑氣。

  男子語氣輕柔地說道:“這些都是魔氣,你走火入魔了,只要拿掉毒丹,才能痊愈,你想見云珠嗎?想見那個孩子嗎?拿掉毒丹,你就能回去見他們了。”

  鬼帝再一次地低下頭去,這一次,他撩開了自己的衣裳,定定地望向自己的丹田。

  男子勾唇:“對,就是這里。”

  鬼帝探出了正被小雪貂舔舐的右手。

  小雪貂一愣。

  鬼帝的右手緩緩地探向了自己的丹田。

  男子道:“別怕,不疼的。”

  鬼帝的右手輕輕地抖了起來,很快,整個身子都抖了起來。

  男子看著他道:“你殺了那么多人,你還想繼續殺下去嗎?你昨天在銀湖島,是不是差點把云珠也殺了?還有小卓瑪,她也險些死在你手上了,你要是就這么回去,云珠、小卓瑪,還有那個孩子,你遲早會殺掉他們的。他們都死了,你不會難過嗎?”

  鬼帝顫抖的右手摸上了自己的丹田。

  男子說道:“你拿出毒丹,我就送你回家,你從今往后,都再也不用提心吊膽了,你不會再殺人了,也不會有人殺你了。”

  鬼帝的手…按了按自己的丹田。

  小雪貂驚恐地看著鬼帝。

  鬼帝抬起了右手,指尖對準丹田,額頭的冷汗,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

  男子道:“動手吧。”

  鬼帝運了一股內力,就要狠狠地挖下去。

  嘎嘣嘎嘣,嘎嘣嘎嘣!

  身側傳來了突兀而清脆的聲音。

  鬼帝與男子循聲望去,就見門口不知何時多出了三個小尼姑。

  她們的荷包里裝滿了喬薇早上新炸的糖豆。

  三個小尼姑一邊吃著荷包里的糖豆,一邊巴巴兒地望著屋子里的人。

  嘎嘣嘎嘣,嘎嘣嘎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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