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薇給老秀才也帶了東西,上等的揚州宣紙、徽州徽墨,以及基本新出的雜記。
最初接觸雜記時,喬薇還以為是哪位文人雅致的讀書筆記,問過才知是游歷河川的學子學士沿途記錄的趣聞軼事,老秀才與景云都對這一類的書冊很感興趣。
除此之外,喬薇也給老秀才買了大米、白面、雞蛋與一些肉菜。
老秀才如今的日子其實不難過了,私塾雖不收束脩,可畢竟有幾個大戶人家的孩子,為了讓自家孩子多得先生一點重視,那些家長給老秀才送東西、塞紅包什么的,老秀才都十分無(坦)奈(蕩)地收下了。
可別人送的東西再多再好,也比不上自家小姐的。
在碰到喬薇之前,老秀才就靠給村兒里人記記賬、寫寫書信過活,清苦不說,還寂寞,成天跟離了魄似的,特別的頹廢。
可他現在,儼然是村子里最不寂寞、最不清苦的人…之一了。
告別老秀才,喬薇帶著小白去高粱地,奴役小白捉了會兒蟲。
前幾日下了雨,被滋潤過的高粱似乎長得更為茁壯了,照這個速度下去,七月便能收割。
因在京城耽誤了三日,喬薇回到山上便進作坊趕工了,作坊里單獨隔了一間屋子,用以調配皮蛋的那層泥衣,這間屋子,小魏與碧兒是不能進來的。
喬薇在里頭熬制泥衣,阿貴將泥衣拿出去,小魏、碧兒負責裹鴨蛋。
一部分已經腌制好的松花蛋需要清洗上蠟,七娘的蠟上得極好,比阿貴還好要。
起早貪黑地趕了兩日,總算把之前的貨連同眼下的一并做了出來,之后,就都是正常流程,不必如今辛苦。
最初造庫房時,沒想過它會成為一個作坊,盡管鄭師傅先見之明地蓋了一排屋子以備不時之需,可看著光禿禿的一排房舍,喬薇仍覺著少了點什么。
晚上,兩個孩子寫完作業,乖乖地洗了手上桌吃飯。
喬薇做的是蒜苗紅燒肉、家常鯽魚、清炒小白菜、拍黃瓜與玉米排骨湯。
景云愛喝湯,望舒愛吃肉。
喬薇給望舒舀了一碗湯,給景云挾了幾片肉:“不許挑食。”
兩個小家伙吐了吐舌頭,還是吃下了。
吃過飯,喬薇去刷碗,兩個小家伙跑去院子玩,等喬薇從廚房出來,喊二人回屋洗澡時,就見望舒爬上柵欄,衣服掛在上頭,下不來了。
喬薇又好氣又好笑,把她抱過來,拍了拍她肉嘟嘟的小屁股:“柵欄你也敢爬?摔下來怎么辦?以后不許爬了知道嗎?”
“知道啦,娘親。”望舒抱住娘親的脖子一陣撒嬌,求不打屁屁,求不打屁屁,求不打屁屁…
喬薇領著孩子們進了屋,臨關門前朝四周的柵欄望了一眼,突然想起作坊那邊缺什么了,就是柵欄!
做個柵欄把作坊與宿舍圍起來,多少能起到一定的防護作用,看起來,也更有家的感覺一些。
喬薇說做就做,翌日便去隔壁村向鄭師傅商量柵欄一事。
鄭師傅熱情地將她請進堂屋:“作坊面積不小,全部圍起來得不少木材,我正好要去一趟裘掌柜那兒,要不木材就從他家買得了?”
裘掌柜自打在喬薇的喬遷席面上見了鄭師傅,便邀請鄭師傅給他家建了一套小宅子,一來二去的,二人都混熟了。
喬薇原本就是想的六爺的木材,與鄭師傅的想法不謀而合,鄭師傅一提,喬薇便答應了:“…只是都得麻煩鄭師傅了,我這邊還有點事走不開,選木材我就不去了。”
鄭師傅笑道:“你信得過我就包在我身上!”
鄭師傅日日都在裘掌柜那兒,幫喬薇選選木材不過是順手之事,即便不順手,鄭師傅也會愿意替喬薇親自跑這一趟,畢竟當初就是喬薇從中介紹,他才有機會攀上裘掌柜這課大樹,而通過這棵大樹,他又攀上了更多的大樹。
聽起來挺功利,可事實如此,他受不得城里人的那些規矩,從而放棄了一展拳腳的機會,縮在這窮鄉僻壤,他嘴上講著無所謂的話,內心其實是極度渴望成功的。
小喬給了他一個跳板,讓他從這窮鄉僻壤跳了出去,又不至于跳回從前那些勢力的大家族中吃規矩,裘掌柜與裘掌柜的朋友都是性情好爽的江湖人,打起交道來十分爽快。
可以說這一切都是小喬帶給他的,為小喬辦點事,他義不容辭。
鄭師傅效率高,裘掌柜也不是蓋的,今日才討論的事,翌日上午裘掌柜便親自將木材送來了。
喬薇正在作坊點驗松花蛋,聽到裘掌柜的聲音,拿著冊子迎了出去:“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
裘掌柜爽快一笑:“當然是喬夫人這股東風嘛!喬夫人需要木材,裘某就給送來了。”看了一眼喬薇手中的冊子,“在忙呢?”
“不忙。”喬薇客氣地說道:“您差人送來就行了,還親自跑一趟,快折煞我了。”
鄭師傅對裘掌柜道:“聽聽聽聽,我說她得嘮叨你吧!”
“哈哈!倒是幾年沒被人這么嘮叨過了。”裘掌柜毫不介意地說。
喬薇聽著這話云里霧里,但生活上的事人家不說,她也不便細問,將人迎進堂屋,泡了兩杯新鮮龍井。
裘掌柜一邊喝一邊驚訝:“今年的龍井都賣斷貨了,六爺想給太夫人弄兩盒都沒弄到,我算是有口福了!”
上次的喬遷席面上,太夫人送了她一副頭面,她一直沒機會還禮:“我這兒有多的,你給太夫人帶一盒回去。”
裘掌柜一臉“凝重”道:“太夫人要知道我上你這兒壓榨東西,非得削了我!”
“反正削的不是我。”喬薇玩笑地說。
裘掌柜就道:“說的好像你這龍井不要錢一樣。”
本來就不要錢,全是冥修拿來的,冥修拿來的都沒喝完,綠珠又給裝了四盒。
二人客套一番談起了正事。
作坊與那排屋子前后面積不小,鄭師傅的意思是做無縫柵欄,如此需要的木材便有點多,裘掌柜按照成本價給了喬薇,之后是工期的問題。
裘掌柜的宅子尚需幾日收尾,等那座宅子做完了,鄭師傅才能帶著人過來喬薇這邊,若是喬薇著急,也可先調個小師傅先做著。
喬薇笑了笑,搖頭道:“我不著急。”
“那我到時候親自帶人過來。”
一個柵欄罷了,無需如此“興師動眾”,但鄭師傅心里記著喬薇的好,就想親力親為。
說了會兒話,正巧趕上飯點,喬薇留二人吃飯:“裘掌柜,鄭師傅,吃頓便飯再走。”
二人倒是的確想留下嘗嘗喬薇的手藝,但看得出喬薇正忙,不便耽擱她太久,起身告辭。
裘掌柜道:“我和老鄭約了朋友,改日再來你家吃飯。”
喬薇今日需要點貨,也確實抽不開身,便對二人道:“來一趟我都沒好好招待你們,真是過意不去,你們先坐會兒,我去拿點菌菇來,全是我在山上采的,口感特嫩。”
裘掌柜想了想:“是不是我們上回吃的那個?”
喬薇就道:“你們上回吃的是松菇,松菇有的,還有羊肚菌。”
羊肚菌,在大梁朝又叫羊肚菇,是十分罕見的菌種,鄭師傅這輩子都沒吃過,裘掌柜跟著二爺跑生意,倒是有幸嘗了一次,終身難忘。
原打算推辭的裘掌柜,厚著臉皮坐下了。
喬薇進屋拿菌菇,裘掌柜喝多了幾杯龍井,略感內急,起身去尋茅廁。
他尋到了別墅外。
恰巧七娘端著一大盆草木灰走出來,七娘沒料到前方會有人,悶頭走著,一不小心撞上了裘掌柜。
裘掌柜在四處找茅房,亦未看到有女子朝自己“撞”來。
盆子被撞翻了,草木灰灑了二人滿身,七娘當即嗆咳了起來。
裘掌柜以為是自己撞了人家,抱歉地說道:“對不住,我沒看見你,你沒事吧?”
七娘咳嗽了好一陣才緩過勁兒來,眼淚都咳出來了,臉蛋也紅撲撲的,十分惹人垂憐,她說道:“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走路沒長眼睛,不好意思把你衣裳都弄臟了,你脫下來我給你洗洗吧!”
裘掌柜忽然就笑了:“你讓我一個大男人脫衣服,真的沒關系嗎?”
七娘噎住了,她不是那個意思,她是個下人,下人把主子朋友的衣裳弄臟了,給洗洗不是應該的嗎?
看著七娘手足無措的樣子,那雙透亮的眼睛仿佛會說話似的,裘掌柜一點都不介意自己被草木灰潑臟衣裳了:“無妨,倒是你自己的衣服臟了,該回去換一身才是。”
七娘低頭看了看自己滿脖子的灰,難為情地說道:“是,那我先告退了,今天的事,實在對不住。”格格黨 言罷,行了一禮,抱著木盆回了屋。
裘掌柜最終在作坊后側找到了茅房,解決完個人問題后,回了別墅。
喬薇見他滿身草木灰,疑惑地問道:“裘掌柜你這是怎么了?”
裘掌柜笑道:“抱歉啊,剛剛撞了你的人,那姑娘都被我撞哭了,估計挺疼的。”
“碧兒?”喬薇納悶。
“穿藕色衣裳那個。”
喬薇啊了一聲:“七娘。”
裘掌柜喝著茶,若有所思地呢喃:“她的名字叫七娘?”
喬薇一聽這語氣不對,古怪地打量了裘掌柜一番:“你該不會是看上七娘吧?”
七娘人美心善,又自帶一股母性的溫柔,她是女人都喜歡七娘,男人自不必說了。
裘掌柜沒承認,也沒否認,笑道:“倒是個有意思的。”
裘掌柜坐到如今的位子,要說沒見過漂亮姑娘,不可能,七娘的容貌勉強算是中等偏上,但皮膚極好,眼神澄澈,看一眼,就難以忘懷。
“她可婚配了?”裘掌柜問。
“你還真看上她了?”喬薇一怔。
裘掌柜笑了笑。
喬薇把松菇與羊肚菌打包成兩份,徐徐嘆了口氣道:“可惜裘掌柜來晚咯,人家已經有對象了,兩口子都在我這兒做事呢,二人還有個收養的兒子。”
鐘哥兒是阿貴的侄兒,嚴格說來是有血親關系的,不過鐘哥兒如今改口叫了爹娘,也算是被二人收養了。
“這樣啊。”裘掌柜有些失望,自發妻過世后,他許久沒動過這方面的念頭了,難得碰上一個印象不錯的女人,沒想到已嫁做人婦。
七娘回屋,惴惴不安地換了衣裳,那個男人她是知道的,喬遷席面上便見過他,他與容老板坐一桌,想來與夫人交情不錯,自己撞了他,夫人會不會怪罪?
換好衣裳,七娘去了作坊。
阿貴把松花蛋罐子搬到儲藏室,一轉眼,看到了七娘,問道:“你怎么換衣裳了?”
七娘解釋道:“剛剛不小心撞到人,把草木灰打翻了。”
“撞到誰了?”阿貴擔憂地問,七娘性子柔軟,他總怕七娘吃虧。
七娘想了想:“好像是夫人的朋友。”
阿貴眉頭一皺:“剛剛來的那兩個?”
七娘點頭。
“是哪個?鄭師傅還是裘掌柜?”阿貴問。
七娘說道:“我不知道他們誰是誰。”
阿貴好歹是大宅子里的老爺,認人自有一套,早在上次的席面上,他就把所有客人都辨認清楚了:“年輕儒雅一點的是裘掌柜,五大三粗的是鄭師傅。”
“裘掌柜。”七娘想也不想地說。
阿貴倒抽一口涼氣,撞鄭師傅那個農戶倒也罷了,居然撞到了掌柜。阿貴擢住七娘的肩膀,定定地看向七娘:“他沒對你做什么吧?”
七娘蹙眉道:“當然沒有,你想什么呢?那可是夫人的朋友,他會對一個下人做什么?”
阿貴語重心長道:“我就是擔心你,以后這種事我來做就好了,你待在作坊別出去。”
“好。”七娘乖乖進了作坊,心里卻在想,她又不是籠子里的小鳥,為啥不能出去?就因為撞了個人,以后都不能出去了嗎?那噎食的都不吃飯了,摔跤的都不走路了…不過她也明白阿貴是為了她好,阿貴太在乎她,她也在乎阿貴,所以她不想惹阿貴生氣。
之后幾日,喬薇都在作坊幫忙。
喬薇沒怪罪七娘撞了裘掌柜,甚至只字未提,似乎一切并未發生過一樣,這讓七娘暗暗松了口氣。
第五日時,鄭師傅帶人來建柵欄了,都是手藝出色的老師傅,不過一日功夫便建了個七七八八,兩日便連同扎藤一塊兒全部完工。
喬薇爽快地付了工錢,當付到鄭師傅那一份兒時,鄭師傅死活沒要,別說小喬曾經給自己封了個大紅包,不知夠建多少個柵欄了,便是沒那紅包,沖著小喬給自己介紹的人脈,都該是自己孝敬她才是。
喬薇玩笑地說道:“你白給我干活,下次我可不好意思叫你了,你不會是嫌在我這兒賺的不夠多,故意讓我再不好意思叫你的吧?”
“哎呀,你可真會冤枉我啊!”鄭師傅一副大受委屈的模樣,“就是賺的太多,我才不好意思了呢!這樣,下次我一定收錢,一定收,成了吧?”
喬薇不勉強了,日后若是再擴大生產規模,少不得再請鄭師傅上門,人情這東西,你來我往,沒什么不好,愿意與一個人交往下去,就會樂意承他的情。
轉眼到了月底,該發工錢了。
幾人都沒做滿一個月,喬薇卻都按一個月算了。
“碧兒,這是你的。”喬薇將一個小荷包遞給碧兒,又拿出另一個,“小魏,這是你的。”
二人不知喬薇是按整月算給他們的,吃飯時還在悄悄地算他們干了幾天能得多少工錢,一打開荷包發現是一兩,全都怔住了。
之后是阿貴與七娘的。
二人知道自己的工錢比小魏與碧兒高,沒當著二人的面看,等回了房才打開荷包,細細數完,阿貴傻了眼,他是二兩二百文,七娘卻有二兩三百文,怎么會這樣?
阿貴找到正回往別墅的喬薇:“夫人,你是不是把跟七娘的工錢弄錯了?這個荷包才是七娘的吧?”
喬薇看著荷包上的藍絲帶:“這是你的。”
阿貴不大高興:“為什么我比七娘少?”
喬薇挑眉道:“底薪是一樣的,獎金不同而已。”
“我跟她做一樣的事,為什么拿不一樣的獎金?”
阿貴與七娘杠上了,撇開工錢不談,阿貴是極喜愛七娘的,可他接受不了一個女人的工錢比他這個男人還高,當初夫人開同價工錢時,他就有點兒意見了,可現在,同價都不是,七娘直接比他高了!
這讓他男人的尊嚴,收到了嚴重的挑釁。
喬薇掰著手指道:“你確定跟她做的是一樣的事嗎?飯是誰做的?灑掃是誰干的?園子的草是鋤的?七娘一個人做著幾個人的事,自然獎金比你高了。”
阿貴漲紅了臉:“灑掃做飯,本就是女人該干的事。”
喬薇的神色淡了淡:“你屋子里的灑掃做飯我不管,可作坊里的,那就是公事,七娘出了旁人沒出的力,就該得到旁人沒得到的回報,還有,說起公事,我要提一下,你在做松花蛋時打碎了一共做壞了二十五枚鴨蛋,七娘一枚都沒弄壞,所以從耗損上來看,七娘為公司節約了成本,得到獎勵是應該的。”
阿貴無法贊同,首先他是男人,就憑這一點,他得到的報酬就該比女人多,其次他力氣大,他搬了東西。就算弄壞幾枚鴨蛋,那也不能說明他的貢獻比七娘小。
他覺得夫人是故意的,因為自己是女人,所以處處都偏袒女人。
七娘賺到銀子,開心得不得了,在官家時,每月也能拿到月錢,但那種錢是看人臉色拿的,并不舒心,而這個荷包里的錢,是她用血汗換來的。
阿貴與鐘哥兒的鞋都壞了,正好給他們買兩雙新的。
七娘正計劃著怎么分配自己的第一筆工資,阿貴黑著臉進屋了。
“阿貴。”七娘笑著喚他,見他臉色不大對,斂起了笑容,小聲道:“夫人怎么說?是不是發錯了?”
阿貴面無表情道:“沒有,你就是比我多。”
“啊…”七娘訝異。
阿貴氣悶地說道:“她是女人,你也是女人,她自然向著你了,睡吧,明早還要趕工。”
七娘小心翼翼地問:“阿貴,你是不是不開心?”
自己老婆賺的比自己還多,幾個男人會開心?
阿貴臭著臉不說話。
七娘軟語道:“阿貴你好好干,會比我多的。”
阿貴沒好氣地說道:“我怎么干都沒用,她就是偏袒女人。”
“阿貴,一開始我們沒想過能拿到這么多銀子的不是嗎?現在比預期的多多了,你應該高興才是,不是說要攢錢贖身嗎?你賺的還是我賺的,又有什么分別?越多越好就是了。”七娘把自己的荷包遞到他手上,“都給你拿著。”
阿貴把荷包放回她手里,連同自己的一起:“說好了賺的錢都你管著,我不要,你拿去花。”
七娘溫柔一笑:“阿貴。”
月底,國公府也發起了月錢。
姬婉是世子夫人,月錢四十兩,黎氏是次媳,月錢二十兩,但黎氏有四個孩子,大大小小的補貼加起來,將近五十兩,倒是與國公夫人一般多了。
“給你。”林書彥把自己的月錢交給了姬婉,沒有辦法猶豫。
林書彥是世子,月錢五十兩,而二老爺的月錢才三十兩,這么一算,黎氏又比姬婉的少了。
黎氏酸溜溜地看著姬婉手中的錢袋,朝自己丈夫也使了個眼色。
林書駿裝作沒看見,開什么玩笑,他還有幾個小美人兒要打賞呢?哪兒全部交了“公”?
姬婉拿了林書彥國公府的月錢不算,又伸出了纖纖玉手。
林書彥十分上道地把大理寺的月錢也交給了老婆大人。
大理寺月錢少,比不上府里的一半,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姬婉是不會嫌棄的。
黎氏再一次看向了丈夫,這一次,她確定自己的目光無比地具有穿透性。
林書駿依舊裝傻,他賭錢欠了人家銀子,還指望拿津貼去還呢。
林夫人真是恨鐵不成鋼,二兒子太不疼媳婦兒了,媳婦兒生了四個孩子,你給點銀子她花花怎么了?你銀子沒了,我還能少你啊?多少不都偷偷補給你了?
再看大兒子,又太慣著媳婦兒了,哪有男人手上一分錢不留的?萬一出門有個應酬,掏不出錢來,豈不是讓人笑話?
林夫人心里那個堵啊,恨不得把兩個兒子都吊起來打一頓!
林夫人見大兒子與姬婉一個勁兒地秀恩愛,二兒媳的臉色已經黑成了炭,朝黎氏招了招手道:“閔姝,你過來。”
黎氏走上前,委屈地說道:“娘。”
林夫人把自己的錢袋給了她:“哥兒們不小了,該找教習夫子了,你抽空打聽打聽,誰家的夫子好,給請到府里,這是束脩。”
誰的束脩要五十兩?
真是會給黎閔姝長臉。
姬婉哼了哼。
黎閔姝的眼底掠過一絲得意的笑,就知道婆婆最疼她了!
林書彥湊近姬婉耳畔道:“回去給你包個大紅包,一百兩。”
姬婉被他弄得耳朵發癢,躲了躲,促狹地說道:“我不要紅包。”
“那你要什么?”
“把你包給我。”
“好呀!”林姐夫愉快地答應了!
黎閔姝回自己位子,從二人身旁路過時,恰巧聽到了那句把你包給我,差點沒一個踉蹌栽下去!
這個大嫂,平時就是這么勾引大哥的嗎?太無恥了!
虧她還名門千金呢,怎可與那些上不得臺面的妾一樣,如此口無遮攔?
林書彥被調戲了一把,躁動得不行,拉著姬婉的手便站了起來:“娘,我還有事,先走了!”
你有事你走啊,把媳婦兒拉走算怎么回事?老娘還沒交代完呢!
林夫人嘴角直抽,另一邊,林書彥已經將姬婉“拽”出林夫人的和風院了。
用腳趾頭也知道這小子是干嘛去了,成親八年了,整日對著一張臉,他就不膩嗎?還跟個沒開葷的小子似的!
林夫人氣悶又無奈地看了二房一眼:“行了行了,你們也下去吧,早點歇息。”
林書駿行了一禮:“是,娘。”
紅兒今晚侍寢,他早等不及了。
“去閔姝房中看孩子。”林夫人語氣沉沉地強調。
一盆冷水澆下來,林書駿蔫了,他覺得他的小將軍今天晚上也蔫了。
二房與大房不遠,走的是同一條路。
林書駿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頭,黎氏步子小,追得十分吃力:“相公,你等等我。”
林書駿不耐煩地停下了步子。
黎氏氣喘吁吁地追上,見四下無人,壯膽牽住了他的手。
林書駿:“成何體統!”
黎氏嚇得把手松開了。
與此同時,假山后傳來異常古怪的動靜,先是一陣纏綿的吸允,之后漸漸有了喘息。
黎氏的臉就是一紅。
“別啊,這是在外面。”
“婉婉,我等不及了,給我吧。”
是、是大哥與大嫂?!
黎氏如同被雷劈了似的,整個人瞬間石化。
林書駿也聽到了里頭的動靜,十分尷尬。
姬婉看到了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書彥,有人。”
林書彥從假山后探出一顆腦袋,一眼瞧見了尷尬得恨不得把自己埋起來的林書駿與黎氏,他十分坦蕩地哦了一聲:“是二弟和弟妹啊?方便離開一下嗎?婉婉害羞,不想讓人聽見。”
馬丹!
該離開的究竟是誰啊?
大哥你這么無恥真的好么?
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我就不走!我看你怎么辦!
“婉婉,快把我褲子脫了…”
林書駿彈跳而起,閃電一般地跑掉了!
黎氏也跑了,跑回院子時,鼻子都在滴血,她想二爺,十分十分地想要他。
可二爺對著她這張早已看膩的臉,實在不能披甲上陣,抱著四個孩子往床上一滾,睡了。
寂靜的山莊,滴滴答答地下起了雨。
廚房中,廚子做了一大桌好菜,下人們坐到一塊兒,大魚大肉地吃了起來。
莊主近日忙著照顧他的客人,沒功夫搭理莊子上的事,連工錢都忘記要發了。
不過眾人并不難過,因為莊主每次忘記發,都會多補一倍作為補償。
咚咚咚!
外頭響起了叩門聲。
“我去開!”門房的朱伯說。
眾人繼續吃酒,朱伯撐著傘,來到門口:“誰呀?”
一道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我是路過的,想進來討口酒喝,我這邊有從山上采來的藥材,如果你們愿意,我可以拿藥材和你們換。”
朱伯聽聲音不像壞人,給他開了后門,是個撐著傘的中年男子,后面背著個背簍,前面系著個包袱,模樣俊逸,氣度不凡,只是衣著樸素了些,并不令人生厭。
他眼神里有滄桑,卻也不失溫暖而厚重,落在朱伯身上,竟讓朱伯覺得被佛光普照了一樣。
朱伯定了定神:“我們不缺藥材。”
他家莊主就是行醫的,府里的藥材多得能開一間藥房。
“我沒錢。”游醫直言道。
朱伯心腸軟,瞧他這么狼狽,不免心生憐憫:“進來喝口酒吧,正吃著呢。”
“能拿給我嗎?我趕路。”游醫問。
換別人就該發火了,朱伯是山莊里脾氣最好的一個,朱伯將他領了進來:“你等會兒,我去取給你。”
游醫拱了拱手,把酒囊遞給他:“多謝大哥,有女兒紅嗎?”
還挑女兒紅,朱伯也是沒了脾氣,笑道:“有,有,你等著。”
看在會拿兩倍工錢的份兒上,給你女兒紅了。
朱伯心情不錯,拿著酒囊去了酒窖。
“誰啊,朱伯?”廚房里有人問。
朱伯扯著嗓子回道:“路過的,討口酒喝!你們先吃!”
游醫站在屋檐下,收了傘,雨水叮叮咚咚地敲打著屋檐,吵醒了背簍中的珠兒。
珠兒從面布下探出一顆黑乎乎的小腦袋,大眼睛滴溜溜一轉,唰的甩開蓋在頭上棉布,從簍子里跳了出來!
“珠兒,莫頑皮。”
珠兒吐了吐舌頭,一溜煙兒地跑進了院子。
游醫追上去,追到了一間冰冷的石室,石室中躺著一個男人,那面具他認得,是那個孩子的父親。
他似乎是病了,唇周發紫,面色蒼白,呼吸短促。
游醫探出手指,搭上了他脈搏…
藥房,姬無雙正在配藥,燕飛絕在他身邊轉來轉去。
“讓開!”姬無雙呵斥。
燕飛絕心不甘情不愿地往旁側挪了一小步:“老雞,少主真的醒不過來了嗎?這都十幾天了。”
姬無雙笑了:“十幾天,燕大爺幾時開始數日子了?上次我就和你說過,不能再大意不能再大意,你現在知道我沒嚇唬你了?”
燕飛絕摸了摸鼻子:“我…我那不是…不是…真的…沒辦法嗎?”最后幾個字被他咬進了牙縫。
姬無雙推開他,從小抽屜里抓了一把藥材放進罐子:“我已經把遺書寫好了,你抽空也去寫一份吧!省得突然少主暴斃,你連寫遺書的機會都沒有!”
燕飛絕被懟得毫無還口之力。
姬無雙拿著配好的藥去了石室,卻見寒玉床上的人不見了,姬無雙勃然變色:“燕飛絕!燕飛絕!少主不見了!”
“怎么了怎么了?”燕飛絕火急火燎地沖了進來。
“吵什么吵?”姬冥修從小房走出來,面色依舊有些蒼白,眼神冷峻,“本相如了個廁而已。”
二人雙雙怔住。
燕飛絕指了指少主,一臉懵逼地看向姬無雙,你不是說少主醒不了了么?
姬無雙也納悶呢,他兩刻鐘前剛給少主號了脈,少主完全沒蘇醒的跡象,怎么他去藥房配了個藥的功夫,少主就已經能下床走到了?
“老弟,這可是上等的女兒紅,拿好了。”朱伯把酒囊遞還到游醫手上。
游醫溫和一笑:“多謝大哥。”
朱伯望了望天:“這么大的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我估摸著得下一夜呢,要不你甭走了,就在這兒住一晚吧,都是下人的房間,不必講究。”
游醫道:“多謝大哥美意,我還要趕路。”
這滿天神佛里,有一位著名的三界笑柄。
相傳八百年前,中原之地有一古國,名叫仙樂國。
仙樂古國,地大物博,民風和樂。國有四寶:美人如云,彩樂華章,黃金珠寶。以及一位大名鼎鼎的太子殿下。
這位太子殿下,怎么說呢,是一位奇男子。
王與后將他視為掌上明珠,寵愛有加,常驕傲道:“我兒將來必為明君,萬世流芳。”
然而,對于俗世的王權富貴,太子完全沒有興趣。
他有興趣的,用他常對自己說的一句話講,就是——
“我要拯救蒼生!”
太子少時一心修行,修行途中,有兩個廣為流傳的小故事。
第一個故事,發生在他十七歲時。
那一年,仙樂國舉行了一場盛大的上元祭天游。
雖然這一項傳統神事已荒廢了數百年,但依然可以從殘存古籍和前人口述中,遙想那是怎樣一樁普天同慶的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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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兩側,人山人海。王公貴族在高樓上談笑;皇家武士雄風颯颯披甲開道;少女們翩翩起舞,雪白的手灑下漫天花雨,不知人與花孰更嬌美;金車中傳出悠揚的樂聲,在整座皇城的上空飄蕩。儀仗隊的最后,十六匹金轡白馬并行拉動著一座華臺。
在這高高的華臺之上的,便是萬眾矚目的悅神武者了。
祭天游中,悅神武者將戴一張黃金面具,身著華服,手持寶劍,扮演伏魔降妖的千年第一武神——神武大帝君吾。
一旦被選中為悅神武者,便是至高無上的榮耀,因此,挑選標準極為嚴格。這一年被選中的,就是太子殿下。舉國上下都相信,他一定會完成一場有史以來最精彩的悅神武。
可是,那一天,卻發生了一件意外。
在儀仗隊繞城的第三圈時,經過了一面十幾丈高的城墻。
當時,華臺上的武神正要將妖魔一劍擊殺。
這是最激動人心的一幕,大街兩側沸騰了,城墻上方也洶涌了,人們爭先恐后探頭,掙扎著,推搡著。
這時,一名小兒從城樓上掉了下來。
尖叫連天。正當人們以為這名小兒即將血濺神武大街時,太子微微揚首,縱身一躍,接住了他。
人們只來得及看見一道飛鳥般的白影逆空而上,太子便已抱著那名小兒安然落地。黃金面具墜落,露出了面具后那張年輕俊美的臉龐。
下一刻,萬眾歡呼。
百姓們是興高采烈了,可皇家道場的國師們就頭疼了。
萬萬沒想到出了這么大的差錯。
不祥啊,太不祥了!
華臺繞皇城游行的每一圈,都象征著為國家祈求了一年的國泰民安,如今中斷了,那不是要招來災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