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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腹黑修哥

  中秋,闔家團圓的好日子,奈何對徐氏而言卻是一個堪比滅頂的災難。

  往年在喬家,吃穿不愁,生活富庶,逢年過節她只用坐在官帽椅上,由下人一樣樣地把清單捧來,她點頭或搖頭,一場盛大的宴席便能備下了。

  可如今,別說宴席了,她連頓幾斤肉都買不起。

  “你去門口看看老爺回來了沒。”她吩咐林媽媽。

  林媽媽會意,出門望了望,正要說老爺沒回,就見一個藥童打扮的小伙子從一輛皇宮專用的馬車上跳了下來,藥童與車夫交代了什么,車夫將馬車停在巷口,藥童腳步匆匆地往林媽媽處走來。

  待他走得近了,林媽媽才認出他是喬二老爺身邊的小廝海波。

  林媽媽就是一喜:“海波,你來了?老爺呢?”

  海波愣了愣,欲言又止,對林媽媽道:“夫人在嗎?”

  “在,在!”林媽媽見瞧他不答,往他身后望了望,沒發現老爺的影子,暗暗覺出了一絲不對勁,可里頭徐氏問是不是老爺回來了,林媽媽不好攔著海波去回話,只得獎海波領進院子。

  “老爺呢?”徐氏期盼地問。

  海波遲疑了一瞬,行禮道:“回夫人的話,老爺在太醫院當值,今晚怕是回不了了。”

  徐氏面色當即一變:“什么?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還要當值啊?”

  海波輕言細語道:“正是因為重要,才不得不當值呢,夫人是知道的,因為小姐給王下藥一事,老爺收到了牽連,皇上一連數日不想搭理老爺,好容易允許老爺官復原職了,老爺自當鞠躬盡瘁才是。”

  徐氏陰陽怪氣道:“怎么不讓別人鞠躬盡瘁呀?”

  海波的語氣依舊輕柔:“這是太醫院的安排,恰巧排了老爺今日當值,請夫人體諒一二。”

  徐氏嘲諷一笑:“呵,他怕不是要當值,是不愿回這個破破爛爛的家吧?他倒是把鍋甩得干凈!往太醫院一縮,跟個縮頭烏龜似的,眼不見心不煩,哪像我,日日操勞這個、操勞那個,頭發都熬白幾根了!”

  “夫人請息怒,老爺確實是走不開,況且老爺多做一天事,也能多掙一天銀子不是?逢年過節的,給主子們請平安脈都有打賞,老爺也是想早些把外頭的債還了。”海波說著,像是怕徐氏又沖他倒苦水似的,以幾乎神奇的速度從懷里掏出了一個錢袋子,“夫人,這是老爺讓奴才帶回來的銀子,這個月的月錢都在這兒了,讓您和少爺過個好節。”

  徐氏看著錢袋里寒酸的兩個元寶,嗤的一聲笑了,她竟落魄到如此地步了,區區十兩銀子,從前便是掉在地上,她都懶得彎腰去撿,現在,卻可悲地生出了一絲欣喜。

  海波最終“如釋重負”地走了。

  徐氏揣上銀子,帶上林媽媽,去貧民才會去的臟兮兮的菜市場買了一籃子橘子與兩盒酥皮月餅。

  昨日,書院放了假,她沒馬車,不好意思走路去接兒子,便叫林媽媽往娘家帶了消息,讓他們把喬玉麒接去徐家住一晚。

  現在,她要把兒子接回來。

  她爹娘已過世,當家的是大哥大嫂。

  她做喬家主母時,沒少貼補娘家,大哥大嫂都拿她當神仙似的供著,但很遺憾,那種羨慕又討好的表情她再也看不到了。

  接待她的是徐家的管事媽媽,管事媽媽笑著將她迎入了內宅:“可真是不巧,今兒早夫人娘家侄媳生了兒子,老爺與夫人趕著回去探望了,本是要把表少爺一并帶去,又恐姑奶奶上門,找不著人會著急。”

  說話間,管事媽媽不經意地睨了一眼徐氏手中的橘子與月餅,唇角不屑地撇了一下。

  徐氏接到了喬玉麒。

  喬玉溪一看到徐氏便抱怨:“娘,我再也不來舅舅家了!他們一點也不喜歡我!好吃的也藏著不給我!我全都看見了!”

  徐氏沒說話,帶著兒子出了徐家。

  丫鬟看著桌上的月餅與橘子問:“媽媽,這些東西…”

  管事媽媽翻了個白眼道:“拿下去吧,還真往老爺夫人跟前兒送啊?”

  這話的音量不大不小,徐氏聽了個尾巴,氣得拽緊了拳頭,當初她當喬家主母時,這群賤人是怎么跪舔她腳趾頭的?一轉眼,竟騎到了她頭上!

  眼不熟的白眼狼!

  “娘,馬車呢?”喬玉麒問。

  “我們走回去。”徐氏道。

  喬玉麒幽怨地皺起了眉頭:“這么遠,我走不動!”

  煩心事夠多了,兒子卻又來無理群鬧,徐氏心里堵得慌,負氣道:“走不動,那就在你舅舅家待到天荒地老吧!”

  “娘!娘!”喬玉麒追了上來。

  徐氏不想理他。

  喬玉麒拽住了她的手,四下望了望道:“娘,我們走錯了,回家是那條路!”

  徐氏悶不作聲。

  喬玉麒嘰嘰喳喳道:“娘,你聽見我說話沒呀?我們走錯了!不是這邊!是那邊!那條路啊!”

  徐氏猛地停下步子,冷冷地看向他,那兇狠的眼神,嚇得喬玉麒身子一抖。

  她叱道:“要回喬家是嗎?好,你自己回!我絕不攔著你!你給我走!走啊!”

  喬玉麒害怕地往后縮了縮,任憑他再頑皮,骨子里也不過是歲的孩子,被親娘這么兇,委屈得差點哭了。

  他不明白才幾日不見,那個溫柔愛笑的娘親怎么就不見了?娘親好兇、好可怕。

  徐氏帶著喬玉麒回了租住的院子,這一路,喬玉溪都沒再吭聲,進了如此破爛的院子,心里拔涼拔涼,卻不敢再說什么。

  安頓好兒子,徐氏拿上銀子去了菜市場,想買點新鮮的菜,她特地挑了快要散攤的時辰,菜都不那么新鮮了,卻便宜。

  豬肉攤子上還剩最后一條里脊肉,她邁步走過去:“老板,這條肉…”

  “我買了!”一個胖婦人呼哧一下擋在了她面前,抓住那條肉,“老板,稱一下,多少斤!”

  徐氏冷著臉走過去:“你怎么回事?明明是我先要的。”

  胖婦人噴著口水道:“你先要的?你眼瞎啊,沒看見是我先拿到手的嗎?”

  徐氏嫌棄地往后退了退:“可我已經喊了。”

  “喊了就是你的?你第一天來買菜啊?”

  “我說你這人怎么這么不講道理?凡事都講究先來后到。”

  “哎喲喲,想講道理,別再這兒買呀!你上鋪子里去,多的是肉!多的是道理!人家拿你當夫人供著!不爭不搶的多省事兒!”

  “你…”

  “你什么你呀?沒幾個臭錢,倒在這兒擺起了臭架子!給老娘滾!”

  “二十三文,算你二十文好了。”老板說。

  胖婦人打開荷包掏錢。

  徐氏抓住了老板遞肉給她的手:“是我先要的,你剛剛也聽見了。”

  老板看看徐氏,又看看胖婦人,無奈道:“就這么一塊肉了,你倆到底誰買?”

  “我!”二人異口同聲。

  胖婦人推了徐氏一把:“不給你點教訓,你真當老娘好欺負吧?”

  “你怎么還打人了?”

  “我就打你怎么了?跟老娘搶東西,就是找打!”胖婦人沒好氣地說完,將徐氏一把推到了地上。

  徐氏從沒想過自己會為了一塊里脊肉與人大打出手,這是最便宜的市場,最便宜的攤子,最后一塊肉,不買到它,全家今晚便吃不上葷菜。

  一想到這里,她便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沖過去將胖婦人撲倒在了地上!

  她騎在對方的身上,撕扯著對方的頭發,左一耳刮子,右一耳刮子,打得胖婦人鼻青臉腫。

  胖婦人也不似好熱的茬兒,短暫的“敗北”后,抬起膝蓋,朝徐氏的脊背重重一頂。

  徐氏吃痛,胖婦人趁機將她從身上扯了下去,隨即站起身,對她一陣拳打腳踢。

  徐氏抱住了她的腿,狠狠一咬。

  “啊——你這臭婆娘!你敢咬我?”胖婦人被咬出了血,看著魔怔了一般的徐氏,心里一個咯噔,不敢再應戰,抓起掉在地上的荷包,灰溜溜地跑了。

  徐氏喘息著,用手指擦了擦被打出血的嘴角,狼狽地站起身來:“老板,里脊肉我要…”

  “您拿好了。”老板把里脊肉遞到了另一個壯漢的手中,壯漢把銅板撒到桌上。

  一塊用生命去爭搶的里脊肉,最終被第三個人買走了…

  秋高氣爽。

  喬薇帶上一雙小包子,與羅大娘一塊兒坐上了栓子爹的牛車,前往鎮上買菜。

  除了碧兒回鎮上與爹娘過節,其余人都留在山上過節。

  喬薇前世不是一個很愛過節的人,但到了這邊,事情往往就發展得不大一樣。

  這一次,她還挺期待了。

  馬車很快到了鎮上,大概是過節的緣故,今日的集貿市場幾乎要被擠爆了,喬薇一手抓著一個孩子,在人群中摩肩擦踵。

  羅大娘挎著兩個大菜籃,人太多,擠得走不過去,她只得把菜籃舉起來:“今兒的人咋比快過年那會兒還多?”

  喬薇一笑:“不是買的人多了,是賣的人少了,都擠一塊兒了。”

  羅大娘踮起腳尖望了望:“還真是!”

  “想吃什么?”喬薇問景云與望舒。

  景云想了想:“紅燒肉。”

  娘親做的紅燒肉特別香,咸咸的,帶點甜味,好吃極了。

  “好,紅燒肉。”喬薇笑著摸了摸兒子腦袋,又問女兒,“望舒呢?”

  望舒道:“我想吃糖炒栗子!”

  糖炒栗子現在可沒有,得秋末冬初才上市,喬薇就道:“糖炒栗子不能當飯吃,你晚上想吃什么菜?”

  “糖炒栗子。”望舒笑。

  這孩子,跟糖炒栗子杠上了,但好像根本沒吃過吧?

  “又是先生教的?”喬薇問。

  望舒吐了吐舌頭。

  景云解釋道:“夫子講《詩經》,‘栗在東門之外,不在園圃之間,則行道樹也’,妹妹問栗是什么,能不能吃?夫子說糖炒栗子是極好吃的。”

  “你這丫頭!”喬薇好氣又好笑地點了點她腦門兒,人家都在領會詩句的意境,她倒好,盡琢磨著怎么吃了。

  “可是,我想吃嘛。”望舒撒嬌地說。

  喬薇就道:“現在還沒有賣的,等天氣再冷些,娘給你買。”

  望舒笑嘻嘻地瞇彎了眼睛:“娘親真好!”

  喬薇嗔道:“不給你買東西了還好不好?”

  望舒不假思索地道:“好好好!”

  小馬屁精,這點,倒是既不像冥修也不像她,不知是遺傳了誰。

  喬薇與羅大娘買了一斤新鮮的五花肉、一斤牛肉、六條鯽魚,每條不到兩斤,正是肉質最嫩的時候。

  值得一提的是,古代的斤兩與現代的定義不大一樣,現代一斤十兩,每兩五十克,可在古代,一斤是十六兩,不然怎么說半斤八兩呢,古代的半斤還真就是八兩。

  只不過,古代的每一兩很少能達到五十克,具體數字因朝代而異,譬如西漢的一兩就只有十六克,一斤是兩百五十八克;而唐朝一兩是三十七克,一斤是不到六百克的樣子…大梁朝的計量單位與唐朝類似,一斤多的魚換算成現代的單位其實也就一斤。

  雞鴨與小菜家里都有,就不買了。

  出了集貿市場,望舒突然指著一個小攤蹦了起來:“娘親娘親!你看!”

  喬薇循聲看去,那是一個賣糖畫的小攤,他的糖畫都是用糖稀做的,有小胖娃娃、小狗、小貓、小鳥兒…晶瑩剔透、栩栩如生。

  喬薇記得自己小時候吃過這種糖畫,比臉盤子還大,卻只賣兩毛錢一個,味道嘛,其實很一般,但架不住畫的那些小動物栩栩如生,吃起來便覺得格外新奇。

  “想吃那個啊?”喬薇笑著問。

  望舒吸了吸口水,景云也有些抵制不住糖畫的誘惑,小聲地吞著口水。

  喬薇帶著二人來到了攤邊,那兒已站了不少人,師傅手藝很好,客人要什么他都能畫,很快輪到了景云與望舒。

  景云十分干脆地要了一只猴子。

  “好嘞!”師傅舀了一勺糖稀開始在石板上作畫了,一邊畫一邊問望舒,“小姑娘要啥呀?”

  “我也想要猴子!不對不對,我想要老虎!呃…我要蝴蝶…我要小白…哎呀!我、我、我要…”到底要什么呀?

  望舒要了半天也沒要出個東西來。

  喬薇笑道:“也做一只猴子吧。”

  和哥哥的不一樣,待會兒又要饞哥哥的、嫌棄自己的。

  師傅做了兩個糖稀版的小珠兒,小包子一人一個,迫不及待地舔了一口。

  真甜!

  古代糖貴,糖畫便不便宜,一個十五文,算是非常奢侈的小吃了。

  喬薇給鐘哥兒與小白珠兒也分別帶了一個。

  一行人坐栓子爹的牛車回了村。

  小白與珠兒像是知道喬薇回帶好吃的給它們似的,排排坐,坐在別墅門口,巴巴兒地望著山下的方向,很像兩塊望薇石。

  喬薇把糖蛇寶寶給了小白,糖桃子給了珠兒。

  二獸抱著自己的小糖畫,吭哧吭哧地啃了起來。

  喬薇將最后一個糖老虎給了鐘哥兒,鐘哥兒屬虎。

  八個月大的俊哥兒伸出胳膊,也想要。

  喬薇捏了捏他肥嘟嘟的小臉蛋:“你還小,不能吃這個哦。”

  俊哥兒小嘴兒一撇,哇的一聲哭了!

  不是饞的,是疼的。

  姑姑捏人太疼啦!

  翠云抱著俊哥兒回屋喂奶,幾個小的留在院子玩耍,喬薇與羅大娘去了廚房做飯。

  中秋在大梁朝是僅次于除夕與元宵的節日,除了羅大叔因公務繁忙確實無法告假,連羅永年都從鐵鋪回來了。

  半年不見,羅永年又長個子了,從前只比喬薇高出一根手指,現在都冒了大半個腦袋,身材也魁梧了許多,肌膚曬成了淡淡的小麥色,別有一股精壯少年意氣風發的味道。

  羅大娘看著他,第一眼幾乎沒能認出來。

  “娘!”他笑道。

  聲也變了,真的是個大人了!

  羅大娘激動得熱淚盈眶,用圍裙擦了擦淚:“你怎么連個招呼都不打就回了?好歹讓人捎個口信,我好叫你哥去接你啊!”

  羅永年笑道:“我又不是不識路!”

  “大娘,這您小兒子呀?”正在切菜的七娘問。

  羅大娘破涕為笑,拉著羅永年的手道:“就我常和你說的,我家那小潑皮!”

  嘴上說著潑皮,面上卻笑得幾乎看不見眼睛。

  七娘笑著打了招呼:“是永年吧。”

  羅永年不認識七娘,他走的時候山上還只是一座漏風漏雨的破房子,現在不僅蓋了漂亮的新房子,還進了他不認識的客人。

  羅大娘就道:“這是你顧姐姐,現在在作坊做管事,厲害著呢。”

  是的了,他姐開了個作坊,請了半個村子的人去做事,他剛在村口都聽人說了。

  他姐真厲害!

  羅永年嘴甜地喚了聲:“顧姐姐。”

  七娘笑笑:“叫我七娘就好。”

  羅永年又與羅大娘說了幾句話,眸光一轉:“我姐呢?”

  羅大娘搖手一指道:“在后院兒洗菜。”

  “我去瞅瞅。”

  羅大娘拍拍他的手:“去吧。”

  羅永年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去了。

  “姐弟倆感情真好。”七娘笑著道。

  羅大娘拿起一塊蘑菇:“那可不?他最含糊小薇了。”

  羅永年去了后院,遠遠地站在廊下,便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他心口砰砰砰砰地跳動了起來,耳根子一瞬間變得通紅。

  喬薇正在殺魚,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忙轉過頭去,就見到了面紅耳赤的羅永年,當然因為皮膚曬成了小麥色,所以臉紅得并不明顯,喬薇眼睛微微一亮:“永年?你回來了!”

  “是、是啊,我回來了!”羅永年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刮子,不就才幾個月不見嗎?怎么說個話都結巴了?丟死人了!

  喬薇倒是不介意,看了看手里的刀與殺了一半的魚,笑著道:“你先去屋里坐會兒。”

  羅永年緊張道:“我、我、我…我反正沒什么事,在馬車上坐了一上午,屁股都坐疼了。”

  喬薇一笑:“那行,你站會兒,我先把魚殺了啊。”

  羅永年看著她一雙嫩白如牛乳的手在魚肉中割來割去,不忍地說道:“我來吧。”

  “不用,很快就好了。”喬薇一刀下去,將內臟剖了出來。

  羅永年看看她滿是血污的手,又看了看她秀發下,微微露出的一截雪白的脖頸,喉頭就是一動:“我給你帶了點東西。”

  “什么?”喬薇去了魚鱗,將魚洗凈放進簍子,又從水盆里抓起另一條活魚。

  羅永年提了提手里的包裹:“一點吃的。”

  喬薇就道:“你干嘛這么破費?你那點月錢,夠自己花不?”

  羅永年忙道:“夠夠夠,當然夠,我現在是師傅了,比師兄們的月錢還高。”

  喬薇看了他一眼,由衷地說道:“我家永年就是能干!”

  羅永年被夸得有點兒飄飄然,把東西放進堂屋,又走回院子,從懷里取出一朵銀珠花,這是他攢了幾個月的月錢,換成銀子,然后用熔爐熔掉了自己做的,他提純過,純度比外頭的銀首飾純度更好。

  他做的是一朵薔薇,銀色花瓣,層層疊疊,花紋的紋理清晰可見,正中央以一顆珍珠為蕊。

  這顆珍珠是他給一個大戶人家修理鐵門時,被門給砸到,人家賞給他的。

  他知道他姐現在不缺錢了,但她頭上也沒戴什么首飾,自己這禮,送的正是時候吧?

  “姐。”

  “嗯?”喬薇殺完了魚,用皂胰子洗了手,站起身來看向他,“什么事?”

  羅永年捏著掌心的銀珠花:“我…”

  喬薇看著他,不禁笑了:“你怎么了?吞吞吐吐的?做壞事了?”

  “沒有沒有!我乖著呢。”

  “那有什么不能說的?”

  是啊,有什么不能說的?不就是我給你做了朵珠花,希望你天天戴著它嗎?

  羅永年做了個深呼吸,正要把珠花拿出來,忽然,身后響起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好聽得連他這個男人都感覺骨頭酥掉了。

  “小薇。”

  喬薇乍一聽這音,挺熟悉,可那聲小薇什么鬼?

  羅永年扭過頭去,就見一個戴著面具的男子緩緩從堂屋走來,男子身材高大,身型健碩,寬袖被微風拂起,衣袂翩飛,氣質出塵,面具遮了他大半張臉,可只看那深邃的眼睛、完美沒有絲毫瑕疵的下巴,就不難猜測面具下是一張驚為天人的臉。

  男子走到他姐的身邊,輕輕地喚了一聲小薇,又貼上她姐的耳朵,不知說了什么,他姐抿唇一笑,臉頰蔓上一層緋紅。

  這樣的神態,是羅永年不曾在喬薇臉上看到過的。

  羅永年的心里一陣失落。

  “這是永年,在四合院住過,但你倆沒見著。”喬薇給姬冥修介紹,隨后又對羅永年道:“永年,這是冥公子,之前我們住的四合院,就是他的。”

  過年就住過一次了,原來那次是他家,他們認識得那么早。

  羅永年的心臟受到了一萬點暴擊,手里那朵珠花怎么也送不出去了。

  喬薇問道:“永年,你剛剛要和我說什么來著?”

  羅永年撓頭,燦燦一笑:“沒什么啦,我就想問你景云和望舒去哪兒?我進屋這么久還沒看見他們呢!”

  喬薇微微一笑道:“他們在作坊后邊的小院,你去找他們吧。”

  “誒,好,我去了!”羅永年笑著出了別墅。

  待到人走遠,喬薇轉頭,嚴肅地看向姬冥修:“你故意的吧?”

  姬冥修不可置否,騰出一只沒拎東西的手,輕輕扣住了她腰肢,將她扣進懷里,在她水潤的唇瓣上啄了一口:“敢覬覦本少主的女人,旁敲側擊一下都是輕的。”

  喬薇瞪他:“不然你還想怎么著?”

  姬冥修瞇了瞇眼:“你這是承認自己知道他的心思了?知道還與他眉來眼去的,喬宗主是想三天下不來床?”

  喬薇莞爾:“你的本事就才三天啊?”

  姬冥修眸色一深,捏住她精致的下巴,意味深長地說道:“喬宗主,你會為這句話付出代價的。”

  喬薇踮起腳尖,在他耳畔吹著熱氣,無聲道:“我等著。”

  丞相大人被撩得血脈噴張,心口差點炸了。

  總算扳回一局的喬宗主暢快極了,嫵媚而迷人地撫了撫領口,在他恨不得一口吞了她的眼神里,笑吟吟地進了廚房。

  姬冥修深吸一口氣,低頭看著要造反的小丞相。

  退下。

  本相命你退下。

  聽見沒有?

  給本相退下!

  再不退下,你一個月一次的福利就沒有了!

  日暮時分,晚飯做好了。

  幾個孩子洗了手,跑去廚房端菜。

  喬薇恐燙著他們,只給了他們幾盤涼菜,望舒端著涼拌牛肉,一邊走一邊口水橫流,景云與鐘哥兒各端了一盤花生米。

  飯桌擺在前院的草坪上,視野開闊,能賞月能觀景,兩張大方桌一拼,鋪上干凈整潔的桌布,再搬來椅子,一大家子人全都熱熱鬧鬧地坐下了。

  羅大娘與姬冥修坐上席,羅大娘身側是兩個兒子與翠云,翠云另一側是七娘與阿貴,挨著阿貴的是三個小包子——鐘哥兒、景云、望舒。

  望舒身側是喬薇,然后是姬冥修。

  姬冥修從未與如此多的平民一起吃過飯,羅家是土生土長的農戶,阿貴一家是徹頭徹尾的罪奴,那小鐘哥兒是個庶子…現在已經是養子了。

  但他兒子絲毫沒有階級覺悟,與鐘哥兒說話說得老歡了。

  女兒也是,一口一個舅舅,叫得親熱極了。

  喂喂喂,你沒舅舅,你外婆就生了你娘一個!

  姬冥修心里酸溜溜的,假舅舅都能喊,親爹卻還只是個叔。

  “冥公子啊,鄉下沒什么好菜,你別嫌棄。”羅大娘笑著說,打了幾次照面后,她對這個年輕人的印象改觀了,雖說氣走了她找的相看對象,可也為了小薇把親事給退了,對小薇一片真心的人,她都是發自內心歡迎的。

  冥修微微頷首:“干娘客氣了。”

  連干娘都叫上了。

  誰讓你叫的?!

  喬薇臉一紅,在桌下狠狠地踩了他一腳!

  姬冥修紋絲不動,眸光溫和如一泓湖水。

  眾人擠眉弄眼,羅大娘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全都是小薇的,我和七娘只打了下手,快趁熱吃!”

  喬薇做的菜,味道自是沒得挑。

  姬冥修卻遲遲沒有開動,他眸光在桌上掃了掃,再掃了掃,眼珠子都差點掃掉,也沒發現一雙公筷。

  這簡直——

  “吃吧,少主大人。”喬薇趁人不備,往他嘴里塞了一勺玉米炒肉。

  那是喬薇自己的勺子,“喂”完姬冥修,又從碗里舀了一勺喂進自己嘴里。

  姬冥修舔了舔唇瓣,味道不錯。

  桌不下,姬冥修的右手牽住了喬薇的左手。

  喬薇一愣:“你不吃飯了?”

  姬冥修準確無誤地挾了一顆望舒死活沒挾起來的肉丸子,放進望舒碗里:“我左手也能吃。”

  天才就是這么任性。

  喬薇心里甜甜的,吃個飯還拉手,我男朋友果真是特別喜歡我!

  羅永年沒送出珠花,原本挺難過的,但幾筷子美食下來,那股難過便拋到九霄云外了,肉丸子好吃!菌菇好吃!螃蟹也好吃!啥啥都好吃!

  一不小心,勺子掉在了地上。

  羅永年躬身去撿,眼賤地瞟了一眼喬薇的裙子,隨后就看到了那一雙十指相扣的手,你捏捏我,我捏捏你,黏糊得不行,羅永年的心臟再次受到了一萬點暴擊。

  還讓不讓人好好吃飯了?讓不讓了?!

  吃過飯,七娘與翠云把桌子收拾了,又把喬薇親手做的月餅拿出來,鑒于這頓飯大家都吃得太飽,一個恐怕干不掉,便切成了塊兒。

  姬冥修挑了塊中間有黃的:“蛋黃?”

  喬薇點頭:“咸蛋黃。”

  姬冥修嘗了一口,皮兒柔軟細膩,蓮蓉清甜,蛋黃微咸,糅合在一起,很是不錯。

  “怎么樣?”喬薇問。

  “你嘗嘗不就知道了?”姬冥修喂了她一口。

  所有人集體望月,我們什么都沒看見!

  喬薇紅著臉,咬了一小口。

  姬冥修把她吃剩的小半塊月餅毫不猶豫地干掉了。

  羅永志與阿貴喝高了,勾肩搭背地說著醉話,羅大娘拉著小兒子的手,問他在京城的這幾月都過得怎么樣,三個孩子與小白珠兒蹲在地上打彈珠。

  沒人注意這邊,姬冥修在喬薇臉上飛速地親了一口!

  剛親完,望舒就抱著戰利品噠噠噠噠地過來了:“我贏了我贏了!”

  喬薇臉色有些泛紅,眼底秋波盈盈,月光落進去,如碎了一湖的珍珠,清輝瀲滟。

  姬冥修鎮定得不得了,揉揉她小腦袋:“真厲害。”

  望舒在親爹的手心蹭了蹭,饜足地瞇上眼,又噠噠噠噠地去玩了。

  姬冥修看著她蹦蹦跳跳的小身影,唇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來,想到了什么,問道:“咱爹怎么樣?”

  喬薇神色一肅:“是我爹。”

  姬冥修眉梢微跳:“你爹怎么樣了?”

  喬薇無奈地嘆了口氣:“脈象有好轉,但就是不見醒來,是不是兩生果不對癥啊?”

  姬冥修道:“不對癥,他的脈象就不會有好轉了。”

  喬薇若有所思:“說的也是,可為什么還是不醒呢?他的脈象已經完全正常了啊…”

  說著,喬薇望了望身后的別墅,站起身道:“我去看看我爹。”

  “我去吧,那邊在叫你。”姬冥修指了指作坊。

  那里,七娘正著急地朝喬薇張望。

  喬薇站起身:“我去去就來,你在這兒等我。”

  姬冥修似笑非笑:“不讓見岳父大人?”

  “不讓。”喬薇斬釘截鐵地說。

  “哦。”姬冥修挑眉。

  喬薇邁著步子去了,七娘心虛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阿貴,著急地拉著喬薇去了角落。

  姬冥修的眸光四下溜達了一番,落在那只白色的小雪貂上,小白恰巧也朝他看了過來,他沖小白招了招手。

  小白跐溜跐溜地跑過來。

  姬冥修二話不說地抓住它,將他拎進了喬崢的屋。

  小白的后頸被揪住了,四只爪子一陣狗刨似的撲騰!

  姬冥修從懷中抽出了匕首:“爪子伸出來。”

  小白抱緊了小爪子。

  “伸出來一刀,不伸出來兩刀。”

  小白更大力地抱緊了爪子。

  “我數三聲,別逼本相動粗。”

  小白更更更大力地抱緊了爪子,寧死不屈!

  姬冥修玩兒地說道:“讓你蹭胸。”

  小白翻了個白眼,你的胸有毛好蹭的?有本事讓蹭鳥啊!

  “嗷——”

  小白慘叫。

  姬冥修收了匕首,掐住喬崢的下巴,迫使喬崢張開嘴,貂血一滴滴滴進了喬崢的嘴里。

  一刻鐘后,喬薇回了前院,姬冥修坐在椅子上,小白乖(被)乖(迫)地趴在他腿上,被他一下一下擼著毛。

  “回來了?”姬冥修笑得人畜無害,“是你的管事出什么事了嗎?”

  “沒什么,她簪子掉了,讓我幫她找了找,天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見,明天再找吧,你沒去煩我爹吧?”喬薇警惕地看著他。

  姬冥修微笑,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絕對沒有,我一直和小白坐在這里賞月,是不是,小白?”

  小白:嗚嗚,寶寶痛痛。

  喬薇覺得一人一獸怪怪的,但哪里怪她又說不上來,她道:“那我去看我爹。”

  “去吧。”姬冥修笑道。

  喬薇進了屋,一眼看見喬崢,卻不是躺著的,而是坐在床頭,溫柔又寵溺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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