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老夫人的眸子一下子瞪大了:“婉婉?!”
姬婉終于意識到自己情急之下說了什么,趕緊捂住嘴,越發躲在喬薇的背后不肯出來了。
斗雞不算什么不可饒恕的大事,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販夫走卒,都有對斗雞十分熱衷的,大梁朝的不少賭場都設了斗雞的項目,也有專門的斗雞場,生意不可謂不火爆。
據說唐明皇當年就十分喜愛斗雞,還不惜花重金在宮廷建了個超級豪華大雞坊,讓人養雞、訓雞、斗雞,可見斗雞在缺乏娛樂的古代是多么盛行與風靡了。
喬薇穿來這么久,還沒見過人斗雞,卻也知道斗雞只是男人玩的游戲,女人一般是不沾手的。
女人玩斗雞,與女人逛賭坊逛青樓是一個性質,是為這個時代的禮教所不容的,更別說這個女人,還是姬家的老夫人,除了當今太后,哪個老太太的身份貴重得過她去?她倒好,不做老太太們的表率,反倒學著那些無所事事的小年輕,跑去斗起雞來了。
知道這個秘密的,只有姬婉與姬冥修,因為那兩只雞,就是姬冥修給她買的。
姬霜張大了嘴,難以置信地說道:“母親,你說你養雞種菜是想弄個小菜園子,原來只是為了斗雞啊!難怪我說把它們殺掉吃了你不干呢?!”
姬老夫人像個犯了錯被抓包的孩子,側身,揉著手里的帕子,又氣又臉紅。
姬尚青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母親!”
姬老夫人幽怨地撇了撇嘴兒。
人上了年紀,就這么點嗜好,叫她怎么辦嘛?
姬尚青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了。
屋子,靜得有些詭異。
姬霜不怕死地說道:“母親都在斗雞呢,我開個青樓怎么了?礙著大哥你了?”
“你給我閉嘴!”
姬盛勸道:“大哥你別…”
“還有你!”
姬盛乖乖地閉了嘴。
姬盛與三弟不是姬尚青一母同胞的兄弟,也不知是不是這個緣故,姬尚青待二人十分嚴厲,兒時被大哥暴揍的經歷刻骨銘心,哪怕過去那么多年,想起來屁股蛋子還是會隱隱作痛。
姬婉準備溜之大吉,沒走兩步,被姬尚青吼了回來:“敢溜打斷你的腿!”
姬婉定住了,都嫁人了還被親爹這么管著的,全天下也只有她一個了!
姬婉乖乖地回到了位子上。
通常在這種時候,有膽子與姬尚青作對的只剩姬冥修,奈何姬冥修今日不在。
荀蘭安安靜靜地坐著,并不多說一句話。
李氏也安靜著呢,但李氏的后背都被冷汗濕透了,大哥沒揍過她,但她莫名就是怕,總之,全家都怕大哥。
姬尚青深吸一口氣,說道:“給你們一天時間,該關的都給我關了。”
“大…”
姬霜剛要開口,被秦姑爺把嘴巴捂住了。
姬尚青沉沉地看了姬霜一眼,姬霜肚子里的孩子都感受到了大伯的可怕,在肚子里一陣拳打腳踢。
姬尚青放緩了語氣:“母親您若是寂寞,就讓景云和望舒多過去陪陪您。”
姬老夫人心里苦,就是在陪啊,每天都一塊兒斗雞呢,斗得可好了!你把雞弄沒了,我拿什么和他們玩兒啊!
一場批斗大會,姬尚青算是把幾個弟弟妹妹,包括自己的老母親,全都得罪了。
“兒子送您回去。”姬尚青去攙姬老夫人。
“哼!”姬老夫人抽回手,翻了個白眼,“小薇我們走!”
喬薇十分聽話地扶住了老太太的胳膊。
姬婉也趕忙攙住了祖母的另一只胳膊,生怕留在這兒惹起老父親的注意。
姬尚青嚴肅道:“姬婉,別以為你嫁了人我就管不了你了,你的那些地,我會查的。”
姬婉:“!”
早知道今天就不來了!
老夫人沒了雞特別地難過,姬婉原本想把景云望舒再接去國公府住幾天,都不大好意思了,留在這兒安慰安慰祖母受傷的心靈吧。
有個這么不近人情的兒子,是一件多么凄慘的事情啊。
“你現在知道我父親究竟有多討厭了吧?”出了落梅院,姬婉黑著臉抱怨。
“這個嘛…”喬薇摸下巴,她以前也覺得公爹挺討厭的,但現在,那種討厭似乎被沖淡了。
不論怎樣,他至少是個正直的人。
姬婉氣得跺腳:“我熬了多少年才逃脫他的魔爪,他現在居然還這么管我!”
喬薇就道:“有人管不好嗎?我就很喜歡被我爹管啊,這說明他是真的疼我。”
碧兒神色匆匆地走來:“小姐,老爺剛讓人稍了口信,說上次忘記與你說了,你字寫得不好,恐在夫家丟了顏面,記得日練千字,他回頭要查的。”
喬薇瞬間炸毛:“我都嫁人了他還管我!是不是太過分了?!”
姬婉:“…”
夜幕重重,喬薇將姬婉送出了姬府,送上馬車。
姬婉坐在柔軟的墊子上,捧了個湯婆子,對站在的窗外喬薇道:“好了,我走了,我過幾天再來接景云與望舒。”
喬薇微微一笑:“大姐慢走。”
言罷,幫她把簾子放了下來。
姬婉又唰的將簾子撩了上去。
喬薇古怪地看著她:“大姐還有事?”
姬婉猶豫了一下,蹙眉道:“剛剛人多,我沒好意思問,你和我弟弟怎么回事?”
喬薇不解地看向她:“什么怎么回事?”
姬婉給了她一個冷冰冰的小眼神:“他讓我照顧你,又不讓我告訴你,是不是很奇怪?”
“是啊。”喬薇深以為然,想到什么,眸光一動,“你今天晚上就是因為這個才來姬家的呀?你怕我搞不定姑姑?”
誰擔心你搞不定她?搞不定她你也不用在姬家混了,我純粹是來湊熱鬧的好么?
只可惜熱鬧是湊了,秘密被發現了。
早知道,還不如在家打馬吊呢!
姬婉簡直恨得咬牙切齒,看著喬薇那光溜溜的額頭,抬起手指,彈了喬薇一個爆栗,結果就看見那手指頭以看得見的速度腫了起來。
喬薇張了張嘴:“你沒事吧?”
姬婉握住腫得像饅頭的手指,瞪她:“你說呢?你什么腦袋?鐵做的嗎!”
喬薇攤手:“你要彈我的。”
怪我咯。
姬婉到底不是來與她爭執的,甩甩手,言歸正傳了:“你真傻還是裝傻?你和我弟弟到底怎么了?”
喬薇一臉茫然:“沒怎么呀,他和你說我們怎么了嗎?”
姬婉就道:“說了我還來問你?”
喬薇古怪地皺起了眉頭:“我們真的沒怎么呀,一沒吵架,二沒紅臉,就是…”
“就是什么?”姬婉問。
就是他臨走的時候好像不大高興,可她實在不記得自己做了什么惹他不快的事。
“沒什么。”喬薇搖頭。
姬婉鄭重其事道:“我告訴你啊,在你之前我弟弟沒有過別的女人,你別欺負他。”
喬薇杏眼一瞪:“說的好像我有過別的男人似的!”
姬婉看著她,瞇了瞇眼。
喬薇輕咳一聲:“我又沒和王怎么樣。”
姬婉無奈地嘆了口氣:“罷了,等他回來,我自己問他,你回去歇息吧,我走了。”
喬薇揮了揮手:“大姐再見。”
姬婉點點頭,上了馬車。
夜幕低垂,冷風蕭瑟,浩浩蕩蕩的隊伍停在了峽谷,侍衛們忙碌了起來,扎了帳篷、升了篝火,很快,峽谷中便飄蕩起了沁人心脾的香味。
姬冥修盤腿坐在帳篷內,他面前是一方小幾,小幾上整齊地擺放著幾份奏報,左邊是皇宮送來的,右邊是即將送往皇宮的。
姬冥修寫完一封奏報,放入信封內,滴了蠟,蓋上印鑒。
太子裹著披風走了進來,顫抖著身子道:“怎么比我的帳篷還冷啊!”
說著,往鋪著一層薄褥子的地上一躺,拉過姬冥修的被子蓋上,“四叔忙自己的,不必管我。”
頓了頓,又道:“晚飯好了,叫我。”
姬冥修沒說話,又拿起另一個信封,滴蠟蓋印。
昏黃的燭光照在他玉質的面具上,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暖意,反而淡淡的有些清冷。
太子裹緊了棉被,古怪地看著他,見他總也不理自己,從被子里探出一只手來,在他的桌上翻了翻。
“找什么?”姬冥修淡淡地問。
“吃的。”太子餓了,趕了幾天路,一頓好的都沒吃著,快要餓瘋了。
姬冥修淡道:“我這里沒有。”
“哦?有?”太子打開了姬冥修的箱子,從里頭翻出了一個錦盒,里邊裝著四枚咸蛋、四枚松花蛋、以及八個…鳥蛋?
姬冥修看了一眼,有些怔住,竟是不知她還裝了這些。
太子剝開了一顆鳥蛋,和松花蛋一樣,就是個子小小的,但口感,比松花蛋的更香糯一些,且沒有那么重的腥味。
太子很喜歡,一口氣吃了四五個。
“吃多了不好。”姬冥修把盒子拿了過來。
太子意猶未盡,咂咂嘴,抓了一本奏報,正是皇宮傳來的,翻了翻,沒意思,又給扔回了桌上。
忽然,他眼尖兒地看到了姬冥修懷中反射的一絲玉潤珠光,坐直身子,將那個隱隱發光的東西拿了出來。
是一枚白玉蘭的木身玉簪,玉質極好,做工精致,白玉蘭栩栩如生,仿佛能聞到淡淡的清香。
太子好奇地問:“哪個女人的,四叔?”
姬冥修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沒有理他。
太子翻來覆去地看,不一會兒,給看出了名堂:“我認出來了,這簪子是昭明公主的。我母后也有一支,但我母后的是白牡丹,昭明公主的是白玉蘭,是同一個工匠做的,那個工匠叫什么來著?胡?盧?忘了。”
姬冥修道:“你今天有點話多。”
太子似是而非地嗯了一聲:“怎么不送給四嬸?”
姬冥修寫字的筆頓住,送了,她又扔了。
窗欞子被冷風吹得嗚嗚作響,喬薇舒舒服服地泡了個熱水澡,躺在柔軟的大床上,蓋著暖和的棉被,棉被與枕頭上依稀殘留著他的氣息,淡淡的,很是好聞。
喬薇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
屋子里燒了地龍。
喬薇裹緊被子,總覺得不夠暖。
天蒙蒙亮時,喬薇被體內的生物鐘叫醒了,世家的媳婦兒其實也不大好做的,雖不必早起勞作,卻得早起請安,按理說兩個孩子也得起了,但天色實在太早,喬薇不忍心吵醒他們。
喬薇洗漱完,穿戴整齊,去了桐院給姬尚青與荀蘭請安。
“我今天打算再去莊子一趟。”喬薇行完禮,說。
荀蘭輕輕地說道:“租子的事不用管了,本也只是讓你去歷練歷練,收不收的到都沒關系的,回頭我安排新的差事給你。”
喬薇道:“我不是去收租。”
荀蘭輕輕一笑:“那你是去干什么?探望那些佃農嗎?這也可以,你代表姬家,去慰問慰問他們,告訴他們這次的事是姬家的不是,姬家會補償他們的。”
喬薇搖頭:“不是這個,是田,莊子里有數百畝田,大多數收成不好,我想去看看怎么解決。”
荀蘭喝了一口茶。
姬尚青有些驚訝地看著她道:“你懂種地?”
喬薇就道:“略懂一二,父親不嫌棄的話,我想再去看看,那兒的土質貧瘠,卻也并非毫無辦法,那么多畝田,若是都能變成良田,收獲就大了。”
姬尚青點點頭:“你去吧。”
喬薇行了一禮,緩緩退下,剛走到門口,姬尚青又開了口:“你從莊子回來,記得來桐院一趟,我有事找你。”
喬薇愣了愣,道:“好。”
荀蘭把茶杯放在了托盤上,用帕子輕輕地擦了擦嘴角,神色優雅。
姬家某些方面的辦事效率還是挺高的,喬薇抵達莊子時,新的管事已經上任了,姓謝,是個五十出頭的老伯,據說是姬家的管家親自挑選的,為人正直、勤懇勤勉,一來便挨家挨戶地做起了慰問工作。
早先的蔡管事被打了板子,罰了錢,趕出姬家,永不錄用。
他這樣的年紀,被姬家給趕了,在京城是混不下去了。
“少夫人。”謝管事的慰問工作進行到一半,聽說姬家的主子來了,忙不迭地迎了出來。
喬薇看他面相,確實是個老實人,就不知骨子里究竟如何了,但是姬尚青親自下令,姬管家親自挑選的,想來人品不會太差。
喬薇微微頷首:“謝管家,你待會兒讓佃農到你院子集合一下,我有話要說。”
“是!”
謝管事領命去了,約莫一刻鐘,帶回了十七八個佃農,“少夫人,這些都是能干活兒的。”
“我知道了。”喬薇點點頭,“辛苦你了。”
謝管事笑道:“小的應該做的,夫人不必客氣。”
這十多個佃農大多是青壯年,沒有昨晚見過的大伯大娘,大家警惕地看著喬薇,儼然把家中妹妹被擄走的罪,怪到了喬薇頭上。
他們這么想也無可厚非,在他們眼中,不論姬霜也好,少夫人也罷,都是姬家的主子,姬家一丘之貉,強搶了他們的妹妹,如今又來這邊,大概只是假惺惺的,擺擺一副慈悲的嘴臉罷了。
謝管事說道:“你們都別誤會少夫人,這次是少夫人把姑娘們帶回來的,少夫人為救人,把人家的酒館都砸了。”
“那酒館是誰開的?怎么處置的?”一個小伙子問。
謝管事道:“怎么處置的你們不是都知道了嗎?蔡管事兩口子被打得血肉模糊,丟出姬家了,以后他們自生自滅,再與姬家無關!你們且都放下心來,好好種地,我向你們保證,絕不會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眾人面面相看,彼此點了點頭。
喬薇看了謝管事一眼,表面是個老實人,肚子里也是有些手段的,他并沒有撒謊,卻愣是把姬霜給摘干凈了,喬薇收回目光,看向了眾人:“你們的田,我昨天已經看過了,之所以收成不好,主要有兩個方面的因素:一,是土壤的改良措施不夠,二,是種的作物不對。東邊與北邊那一片田是誰家的?”
七八個佃農站了出來:“我們的。”
喬薇道:“你們的田地,土壤偏酸性,在耕作之前,要施足底肥,改善土壤的通透性與保水性。最好進行水旱輪作,比如一季種水稻,一季種油菜,當然,你們想種別的也可以,主要看你們自己的需要。”
眾人驚愕地點頭。
喬薇看向余下的十人:“南部與西邊的田是你們的了?”
“是的,少夫人。”剛剛問酒館的小伙子說道。
喬薇不緊不慢道:“你們的田是沙壤土,雖然貧瘠,但無需刻意的改良,也能種出好東西。”
眾人的眼睛就是一亮。
喬薇就道:“沙壤土是很適合種葡萄的。”
“葡萄?”眾人一怔,他們要種的是糧食啊,葡萄又不是糧食!
葡萄雖不是糧食,不過在喬薇看來,已經是目前能夠耕種的最佳作物了。
葡萄喜歡貧瘠的土壤,尤其是沙壤土,沙壤土微堿性,透氣性好,鈣元素多,十分利于葡萄的生長。
能種活是其二,其二,葡萄雖不是糧食,卻是十分可口的水果,賣價也不錯,并不比種糧食差。
喬薇說道:“你們只管種,怎么賣出去是姬家的事,你們種多少,姬家就要多少,不會讓你們的葡萄爛在架子上的。你們是賣賣錢,還是想換糧食,都可以。”
嚴格說來,他們都是佃農,每年交出一半的收成,剩下的便都是自己的了。交一半的葡萄,與交一半的糧食也沒什么區別,只不過,另一半糧食他們留著自己吃,恰巧能填飽肚子,可葡萄、葡萄能飽肚子嗎?現在少夫人說,能幫他們賣出去,那就沒啥可擔心的了。
眾人再一次地看向喬薇,衣著氣度,都是個貴人,卻懂那么多耕種之道,那個好奇的小伙子又忍不住開口了:“少夫人你怎么也會種地啊?”
喬薇微微一笑,如山花在蕭瑟的秋風里絢麗地綻放開來:“因為我種過啊。”
啊,少夫人也種過地的?
眾人下巴都要驚掉了。
姬家的少夫人,都是嬌滴滴的大小姐,怎么會有種過的地呢?
她講得頭頭是道,也不像是撒謊的樣子。
喬薇又道:“到時候姬家會把種子給你們送來,你們先別盲目地種,我請個種過的人來教你們。”
眾人越發驚訝了。
種子送來的意思…是不用他們自己買嗎?還請專人來教,這…這簡直…叫他們不知說什么好了。
喬薇起身離開。
謝管事留喬薇用飯,被喬薇婉拒了。
謝管事打趣道:“不會讓少夫人吃咸菜的。”
喬薇不禁一笑:“我可不是怕吃咸菜,是天色不早了,家里還有兩個孩子呢。”
謝管事這才想起來,少夫人與少爺是早就有了骨肉的。
未婚先孕,在大梁朝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這樣,還能嫁進姬家,還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接手姬家的庶務,可見她不是一般的能干。
謝管事心里,對這位新過門的夫人越發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送上了馬車。
碧兒也上了馬車,車夫收好凳子,就要揮鞭子離開,這時,幾個佃農跑了過來,為首的是那個好奇的小伙子。
小伙子懷里抱著幾個紅薯,一股腦兒地塞進了馬車。
他塞完,身后的佃農也紛紛把自己的謝禮塞進了馬車,有紅薯,有南瓜,有蘿卜,有茄子,還有兩個熱乎乎的雞蛋,是剛下的。
喬薇看了看地板上的東西,又看了看不遠處,躲在家里,探出腦袋往這邊張望的農戶,會心一笑:“多謝。”
雖不是什么值錢東西,但已經是他們能拿出的最好的。
喬薇找謝管事要了個筐子,把東西裝好,回了京城。
碧兒心道也就自家夫人會真把這點東西當東西了,換別的主子,看都不會看一眼,所以說,吃過苦的究竟不一樣,那些姬家的主子,哪里會懂農民伯伯的辛苦?每日浪費的飯菜,都夠尋常百姓家一年的用度了。
喬薇記得姬尚青的吩咐,去青蓮居收拾看一番后,便拎著一個食盒去了桐院。
鎏哥兒夜里著了涼,白日打了幾個噴嚏,請大夫診治耽擱了一點時間,別的院子已經吃過晚飯,桐院的飯菜才剛剛上桌。
荀蘭優雅一笑:“還沒吃飯吧?周媽媽,快添副碗筷。”
“是。”周媽媽笑盈盈地擺了餐具,看著她手里的食盒道:“少夫人提的什么?”
喬薇打開食盒,把煮好的紅薯端出來:“佃農送的,我煮了一點,帶過來給父親和夫人嘗嘗。”
周媽媽暗暗翻了個白眼,紅薯在姬家是拿來喂豬的,她竟好意思擺到老爺與夫人的餐桌上,要不怎么說是個鄉下丫頭呢,真小氣!
喬薇用公筷夾了一片給姬尚青:“這是紅薯,父親可吃過?”
姬尚青嘗了一口,甜甜的,軟綿綿的,味道不賴:“頭一次吃。”
喬薇微笑著說道:“紅薯能補虛乏、益氣力、健脾胃、強腎陰,使人長壽少疾,父親每日可略食一些。”
周媽媽一副玩笑的口吻道:“大戶人家的老爺,誰會吃這個?真要補身子,燕窩人參,咱們姬家可是吃不完的。”
“燕窩人參也是極好的。”
喬薇沒反駁周媽媽的話,反倒顯得周媽媽的挑剔有些刻薄了。
周媽媽難為情地清了清嗓子。
荀蘭夾了一塊:“我倒是吃過,好像沒這個甜。”
“我也要吃。”鎏哥兒說道。
荀蘭頓了頓,給他夾了一小塊。
小孩子是很喜歡紅薯的味道的,鎏哥兒吃了一塊還想吃,荀蘭沒動,姬尚青給他夾了一點:“多吃點,等你長大去了封地,要知道農戶的疾苦。”
姬家祖上有人封過異性王,世襲三代后,王爵取消,但封地仍在,封地歷代都只傳給嫡出的子嗣,這一代的二房、三房并沒有資格繼承,姬霜雖是留在家中當了男兒養,可嚴格說來,也只分到了一點田莊。
姬家三城十七鎮,全都在姬尚青的名下。
冥修未來會繼承大部分的封地,可作為姬家的家主,他仍將住在京城,姬尚青讓鎏哥兒長大了遷去自己封地的意思,大概誰都明白是個什么意思。
荀蘭吃了一口白米飯。
晚飯后,姬尚青將喬薇叫去了書房。
姬尚青的書房與姬冥修的幾乎一模一樣,好聽點是古樸大氣,難聽點是老氣橫秋,卻比較符合當下的審美。
喬薇進屋。
姬尚青在書桌前坐下。
爐子上溫著茶,喬薇倒了一杯,雙手呈給他。
他接過,放在了桌上:“你做的很好。”
喬薇古怪地眨了眨眼,什么做的很好?改良田莊的事?砸了酒館的事?曝光了姬霜的事?
姬尚青卻沒為喬薇答疑解惑了。
這對父子,其實還是許多相似之處的,比如,都有些沉默寡言,都愛把話說一半留一半。
姬尚青拉開抽屜,取出一個盒子,里頭有一把鑰匙,他把鑰匙遞給喬薇,用眼神瞟了瞟對面的柜子:“去打開。”
喬薇拿了鑰匙,走到一個大鐵柜前,這柜子不是用普通的鋼鐵做的,堅硬無比,且鎖頭的形狀十分古怪,瞬間就讓喬薇料想到了現代的保險柜,雖原理不同,但功能恐怕一樣的。
喬薇打開了姬尚青的“保險柜”,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只一封信。
“拿過來。”姬尚青道。
喬薇拿出了信封,信封有點重,卻不是裝著信。
“打開。”姬尚青又道。
喬薇打開信封,從里頭倒出一把金鑰匙。
姬家真是有錢啊,居然用金子做鑰匙。
喬薇把鑰匙遞給姬尚青。
姬尚青沒接,而是道:“你拿著。”
“嗯?”喬薇一怔。
姬尚青一貫不茍言笑,正常狀態下,表情有點兇兇的,不熟悉他的人,會覺得他是在生氣:“從今天起,它是你的了,好生保管。”
喬薇端詳著手里的金鑰匙,不解地問:“這是哪兒的鑰匙啊,父親?”
鑰匙都是金的,門會不會也是金的?
可能是一個大寶庫?
寶藏?
喬財迷的眼睛都開始泛綠光了。
姬尚青說道:“你以后就會知道了。”
喬薇堅定堅信這是一個大寶庫的鑰匙,十分不客氣地收下了,開心地說道:“父親放心,我回去找根紅繩串起來,天天戴著,保證不弄丟!”
公爹平時看著兇巴巴的,其實挺闊綽的嘛,一出手就是一個寶庫,賺翻了!
姬尚青點點頭:“沒什么事了,你回院子吧。”
喬薇笑著行了一禮,轉身離開了原地,一只腳剛剛跨過門檻,姬尚青叫住了她:“冥修他…”
“嗯?”喬薇轉過身來,疑惑地看向姬尚青。
姬尚青頓了頓:“沒什么,下去吧。”
不愧是父子啊,一句話都不能說完的!
喬薇抓心撓肺了一把,看在寶庫(其實只是一把金鑰匙而已啦)的份兒上,不與他老人家計較了。
喬薇哼著小曲兒,來到了前院。
荀蘭正拿了一把剪刀,剪著花枝上的牡丹,月光照在她身上,長身玉立,美如仙子。
喬薇淡淡地笑了笑:“夫人,我先告辭了,明日再來向你請安。”
荀蘭側過身,朝她看了過來,眸光在她的鑰匙上頓了頓,很快移開了,輕輕點頭:“去吧。”
喬薇瀟灑地挺起小胸脯去了。
周媽媽端了一盆涼水過來,她如今是越發不掩飾對喬薇的厭惡,狠狠地瞪了喬薇一眼,與喬薇擦肩而過時,喬薇忽然伸出腳,周媽媽兩腿一絆,連人帶盆撲在地上,泥巴都啃進了嘴里,涼水嘩啦啦地澆了她一身,褲衩都濕透了。
丫鬟們捂嘴偷笑。
周媽媽咒罵。
喬薇心情大好地出了桐院。
卻說周媽媽被喬薇絆了一跤,懷恨在心,背著荀蘭,連夜出了府邸,她們這種下人,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關鍵時刻,旁門左道還是挺多的。
她花了銀子,從個小地痞手里買了一袋毒蛇,拎回了姬府。
她提著蛇,抄小路來到青蓮居,她記得青蓮居的有個浴池,浴池連著西墻,那兒有個狗洞,后邊雖是被賭上了,但堵得不嚴,有縫隙。
她只用把毒蛇放進去,不愁鉆不進上房。
該死的丫頭片子,敢絆倒她?
咬不死你!
周媽媽的手上抹了雄黃,毒蛇倒是不咬她,她把蛇從袋子里抓了出來,一條條地塞進狗洞。
小白正趴在草叢里玩地龍寶寶,玩著玩著,一條毒蛇鉆了進來,小白的眼睛就是一亮!
跐溜溜地跑回屋,把自己的小背簍拿來了。
它抓起毒蛇,裝進了小背簍。
很快,第二條毒蛇也進來。
居然還有!
小白又抓進自己的小背簍。
小白左一條,右一條,把小背簍裝得滿滿當當,還剩一條,裝不下了。
小白蓋上了小背簍,抓著最后一條毒蛇跳上了圍墻。
周媽媽收好麻袋,得意一笑,頭也不回地走了。
哦,原來是這個人類放的呀!
以為她是個壞人的,沒想到是個大好人!
給小白毒蛇的全都是大好人!
小白追上去,想把最后一條毒蛇還給周媽媽。
周媽媽進了桐院。
有丫鬟迎上來:“媽媽,您剛去哪兒了?夫人找您呢?”
周媽媽眼神一閃,笑道:“夫人找我什么事?”
丫鬟道:“奴婢也不清楚,要不您自個兒去問吧,夫人在洗澡。”
“好,好!”周媽媽先回屋,打了水,洗掉手上的雄黃,又換了身干凈的衣裳,這才前往荀蘭的屋子。
小白一進桐院,就把周媽媽跟丟了,它挨個屋子都找,有間屋子特別地暖和,香香的,暖男的,像小薇身上的味道。
小白跐溜溜地跑了進去,一眼看見浴池中香艷的大美人,鼻血嘩啦啦地噴了出來!
它忙捂住鼻子,手一松,毒蛇掉了池子。
這滿天神佛里,有一位著名的三界笑柄。
相傳八百年前,中原之地有一古國,名叫仙樂國。
仙樂古國,地大物博,民風和樂。國有四寶:美人如云,彩樂華章,黃金珠寶。以及一位大名鼎鼎的太子殿下。
這位太子殿下,怎么說呢,是一位奇男子。
王與后將他視為掌上明珠,寵愛有加,常驕傲道:“我兒將來必為明君,萬世流芳。”
然而,對于俗世的王權富貴,太子完全沒有興趣。
他有興趣的,用他常對自己說的一句話講,就是——
“我要拯救蒼生!”
太子少時一心修行,修行途中,有兩個廣為流傳的小故事。
第一個故事,發生在他十七歲時。
那一年,仙樂國舉行了一場盛大的上元祭天游。
雖然這一項傳統神事已荒廢了數百年,但依然可以從殘存古籍和前人口述中,遙想那是怎樣一樁普天同慶的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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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兩側,人山人海。王公貴族在高樓上談笑;皇家武士雄風颯颯披甲開道;少女們翩翩起舞,雪白的手灑下漫天花雨,不知人與花孰更嬌美;金車中傳出悠揚的樂聲,在整座皇城的上空飄蕩。儀仗隊的最后,十六匹金轡白馬并行拉動著一座華臺。
在這高高的華臺之上的,便是萬眾矚目的悅神武者了。
祭天游中,悅神武者將戴一張黃金面具,身著華服,手持寶劍,扮演伏魔降妖的千年第一武神——神武大帝君吾。
一旦被選中為悅神武者,便是至高無上的榮耀,因此,挑選標準極為嚴格。這一年被選中的,就是太子殿下。舉國上下都相信,他一定會完成一場有史以來最精彩的悅神武。
可是,那一天,卻發生了一件意外。
在儀仗隊繞城的第三圈時,經過了一面十幾丈高的城墻。
當時,華臺上的武神正要將妖魔一劍擊殺。
這是最激動人心的一幕,大街兩側沸騰了,城墻上方也洶涌了,人們爭先恐后探頭,掙扎著,推搡著。
這時,一名小兒從城樓上掉了下來。
尖叫連天。正當人們以為這名小兒即將血濺神武大街時,太子微微揚首,縱身一躍,接住了他。
人們只來得及看見一道飛鳥般的白影逆空而上,太子便已抱著那名小兒安然落地。黃金面具墜落,露出了面具后那張年輕俊美的臉龐。
下一刻,萬眾歡呼。
百姓們是興高采烈了,可皇家道場的國師們就頭疼了。
萬萬沒想到出了這么大的差錯。
不祥啊,太不祥了!
華臺繞皇城游行的每一圈,都象征著為國家祈求了一年的國泰民安,如今中斷了,那不是要招來災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