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是在所有鄉親們異樣的眼神里離開犀牛村的,大張旗鼓地進村娶媳婦兒,結果媳婦兒沒娶著,四大車聘禮原封不動地搬下了山,可是鬧了一場笑話。
王心情郁悶地回了王府。
犀牛村距離京城三四十里,但京城的南城門距王府又二三十里,等車隊抵達府邸的大門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
夜幕如潑墨一般暈染了整片蒼穹,萬家燈火掩映在漫天的星光中,一株海棠碩果累累地壓上墻頭,讓肅穆得有些死寂的府邸多了一分難得的鮮活。
馬車停住。
劉太監麻溜兒地跳下地,為王放了凳子,伸出手,打了簾子。
王自是沒女人那般嬌氣,踩著凳子自己走了下來。
因在山上受了氣,臉色有些暗沉,周圍的護衛皆不敢言語,眼觀鼻、鼻觀心,努力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王邁步走向大門,哪知剛一繞過馬車便在門口看到了三顆光溜溜的小腦袋,赫然是三個小蘿卜頭蹲在地上,拿著不知從哪兒拾來的樹枝,一下一下畫著畫。
在小蘿卜的身側,立著打盹打得幾乎要栽下去的京兆尹。
京兆尹大抵是真的困得不行了,一行車隊停在了門口,他竟毫無察覺。
王眸光冷淡地看著不請自來的京兆尹。
劉太監咳嗽了兩聲。
京兆尹驀地驚醒,驚慌失措地拱手行了一禮:“小的叩見王爺!”
劉太監又咳嗽了兩聲。
京兆尹驚覺不對,揉了眼一瞧,自己拜的不是王爺,是一堵墻!
京兆尹趕忙轉過身,虔誠地行了一禮,這次,方真的行對了:“下官,叩見王爺!”
王的眸光自三個小蘿卜頭的腦袋上一掃而過,心頭泛起一股詭異的感覺,問京兆尹道:“何事等在這里?”
“呃…”京兆尹瞧了瞧地上的三個孩子,不知該如何向王解釋,索性走到三人身邊,對三人招了招手,“你們跟我過來。”格格黨 三個小蘿卜放下手中的樹枝,乖乖地跟著京兆尹來了。
先前蹲在黑漆漆的角落,看不太真切,而今沐著光一瞧,好家伙,居然是三個穿著灰布僧衣的小和尚!
每人面前掛著一串圓乎乎的小佛珠,他們的臉也是圓圓的,眼睛圓圓的,嘴巴微微張開,也似乎是圓圓的,腦袋更不必說,簡直圓得像個小皮鞠!
小和尚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幾個長得一樣的小和尚為毛和王這么像?
劉太監的下巴都差點驚掉了。
王說不清是驚訝還是驚嚇,深深地皺起了眉頭:“京兆尹,你最好給本王一個解釋。”
京兆尹就猜到王爺會是這個反應,當下也不兜圈子了,如實道:“是這樣的,中午的時候,不知打哪兒冒出了三個孩子,要進城,他們身邊沒個大人,被守城的侍衛攔下了,侍衛恐他們是與家屬走散,讓他們在一旁等著,他們卻告訴侍衛,他們是來找爹的。侍衛就問他們爹是誰,姓什么叫什么,住哪兒,做何差事?他們答不上來,只給了侍衛一幅畫像。”
說著,京兆尹從寬袖中拿出了一張卷起的白紙,緩緩鋪開,上面是一副男子的肖像,與王有七八分相似。
王的臉色變了變。
京兆尹又道:“守城的侍衛不認得畫中男子,到京兆府報了案,下官瞅著畫像,與王爺的容貌十分相似,幾個孩子也長得…與王爺幾乎…一個模子,下官便斗膽,將人帶過來了。”
京兆尹是再圓滑不過的人,講話來滴水不漏,這一次確實被震驚到了,乃至于話都不會說了,把王得罪得夠夠的。
不論這幾個孩子是不是王的,都輪不到京兆尹來蓋棺定論,那一番話,分明是在告訴王,京兆尹覺得孩子是王的。
這要是傳出去…
風言風語的,怕是又得惹惱皇帝。
“京兆尹,慎言。”王字字如冰。
京兆尹頭皮麻了麻,暗道自己真是瞌睡傻了,怎么能講出那么不要命的話?該說這幾個孩子是與爹娘走散了,又拿著王爺的畫像,不知是否是王爺認識的人,長得像不像,王爺自己看不出來嗎?這張臭嘴!這張臭嘴!
京兆尹恨不得甩自己兩嘴巴,訕訕地說道:“下官失言,請王爺恕罪,這個案子尚在查探階段,下官不會走漏任何風聲的!”
王淡淡地哼了一聲:“你最好記住自己說的話,要是本王聽到什么不該聽的,你知道得罪本王的下場。”
“是是是,下官謹記!”京兆尹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摸著顫抖的心口,邁步回了衙門,孩子們則被留在這里。
看著三個懵懂的小蘿卜,王有些風中凌亂。
他才出了一趟門,回來就成了三個小和尚的爹?
莫非真被那個女人言中了?那個與他一夜風流的對象的確另有其人,還真的懷上了他的孩子,一懷兩三個?
劉太監比王爺更風中凌亂,他沒進屋,不知道喬薇與王爺攤牌了,半點思想準備都無,乍一見到三個小和尚,簡直要嚇尿了好么?
“王爺,這可怎么辦吶?”劉太監為難地問。
王冷著臉:“備車。”
劉太監一愣:“備車?這么晚了,您要上哪兒?”
王的目光落在三個小和尚身上,寬袖下的大掌漸漸握成了拳頭:“還能去哪兒?上山!”
大半夜的出城什么的,幸虧是個王爺,換別人誰給開城門?
王自己一車,劉太監與三個小和尚一車,小和尚盤腿坐在柔軟的地毯上,一手一個雞腿,啃得滿嘴流油…
劉太監嘴角直抽,說真的你們不是和尚吧?你們娘是不是個尼姑啊…
想到自家主子可能艸了個尼姑,劉太監整個人都不好了。
王今日的運氣有點背,干啥啥不順,求個親求出了景云不是自己兒子的殘忍真相,上個山車輪子卡在了路中央。
車夫修了一兩個時辰,當馬車抵達山腳時,天空已泛起了一小抹魚肚白。
不少鄉親們晨起下地了,看見那輛熟悉的馬車,好笑地搖頭,一國王爺又如何?喬家都拒絕了呀,怎么還恬不知恥地上門呢?
王被眾人異樣的眼光弄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怒氣滔滔地上了山。
喬薇是被王的震天怒吼驚醒的,景云淺眠,被那聲嚇得一個哆嗦,喬薇拍了拍他肩膀,安撫了一陣,隨后披上衣衫,眸光冰冷地出了屋子,看著一臉怒容的王,淡淡地呵了一聲:“王爺大清早的就來我家大吼大叫,想干嘛?”
王冷冷地看著她,怒不可遏道:“是不是你干的?”
喬薇打了個呵欠,漫不經心道:“什么是不是我干的?”
王怒:“孩子!”
喬薇古怪地睨了他一眼:“啥意思啊?”
王有口說不清,轉身對抱著孩子上山的劉太監與兩名護衛道:“還不快給本王上來?!”
幾人加大了步子,一鼓作氣,上了山。
小和尚在三人懷中睡得香甜,但那張“閉月羞花”的臉,一看就是活脫脫的小王,這要不是親生的,說出去都沒人信!
喬薇忍俊不禁地笑了:“我以為景云和你夠像了,看了他們,我才發現景云跟你完全就不像嘛!”
什么叫像?這幾個才像!
那眉毛,那鼻梁,那小嘴兒,那臉蛋,簡直就是王的翻版!
喬薇走過去,拿起了小王一號與小王二號的手,驚訝地小聲道:“看他們的手!短粗短粗的!跟你一樣!”
王長了一張天怒人怨的臉,可惜手一直不大好看,雖白如美玉,但手指不夠修長,再兼之常年習武,指腹長了繭子,就越不盡人意了。
普通人看著其實還不錯,可對于喬薇這種見慣了姬冥修那雙比鋼琴家的更修長美麗的手,王的手就丑的一比了。
王咬牙切齒地看著這個女人,恨不得兩爪子把她撕了!
喬薇笑得不能自已,恐吵醒三個小家伙,壓低了音量:“恭喜你啊王爺,一下當了三個孩子的爹,話說你這個做爹的能不能稍微盡心一點,別把你兒子打扮成這樣啊?會讓人以為孩子他娘是個尼姑的…”
別真的是尼姑吧?
那難怪冥修他們找不到了,誰會想到王會被一個尼姑給睡了?睡完人家還拍屁股走人了。
喬薇簡直要笑炸!
王氣得渾身發抖:“你別以為這樣本王就會上當了!本王警告你,你這招對本王沒用!你就算找一百個與本王相似的孩子,本王也不會認的!”
喬薇斂了笑,古怪地皺起了眉頭:“你以為他們是我找來的?”
“難道不是嗎?”
“難道是嗎?我連你在哪兒發現他們的都不清楚…”
“我就在我門口發現的!”王沒好氣地說道。
喬薇眉梢一挑:“啊,找上門了呀,只他們三個?孩子的娘呢?”
王濃濃地嘲諷道:“那可得問你了,你做事怎么也不盡心一點?做活做全套,好歹把孩子的娘也找齊了,再送到本王府上啊!”
喬薇瞪眼:“說了不是我干的!你看看這幾個孩子的眉眼,看看他們的手!噗!”
一看那短粗短粗的手,喬薇就忍不住想笑。
王的臉黑成了炭。
喬薇輕咳一聲,一本正經道:“就是景云都沒這么像你呢,我上哪兒給你找這么像的孩子啊?還一找三個,你當我是神?景云只是一點點像你,都被你誤會成自己的骨肉,現在來了你的小翻版,你怎么反而不認了?你就照實說吧,你是不是對我余情未了?認孩子是借口,想把我騙回府才是真?”
“你…”王氣得胸口都要炸了,怎么會有如此不要臉的女人?他會喜歡一個一而再、再而三與他作對的人?他又不是腦子進水了!他喜歡的是紫玉那種溫柔賢惠的淑女,才不是這個空有一副好皮囊,卻成天只會下地勞作,不懂吟詩作賦的…悍婦。
喬薇笑道:“說不出話了吧?被我言中了吧?王爺你真的死了這條心吧,除非世上所有男人都死光了,不然我不會考慮跟你解決生理問題的!啊,不對,死光了也不要,誰稀罕一條公用黃瓜?”
什么亂七八糟的?
王聽不懂,但猜得出絕非什么好話,王定了定神:“你別想牽著本王的鼻子走,本王把人給你送回來了,本王鄭重地警告你,別再給本王耍花樣!本王不是那么容易上當的!”
喬薇愕然:“你是不是傻啊?這孩子怎么可能是我送到你府上的?我有這個本事,還被你糾纏這么久?”
王蹙眉:“本王也不知你是向誰借了這等本事,但確實是在你說了本王會有三個孩子之后,他們才出現在本王府上的,你倒是給本王說說,這會是巧合嗎?”
喬薇想也不想道:“必須是巧合啊!”
當然她嘴上應得順溜,心里卻開始咆哮,她隨口一掐的東西,怎么還就成真了?
王才不信她,雙目如炬道:“你休想迷惑本王!”
喬薇正色道:“這幾個孩子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你當然這么說了!劉全!”
王一聲令下,劉太監走上前,王給他使了個眼色。
“王爺…”劉太監遲疑。
王冷聲道:“本王使喚不動你了是不是?”
“奴才遵命。”劉太監苦惱地嘆了口氣,抱著孩子進了屋,讓兩名侍衛也跟上。
喬薇眸光一動:“你想干嘛?”
王難掩厭惡地說道:“你找來的孩子,你自己要,本王不管!”
喬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不是瘋了?都說了不是我的!你看看他們的長相,跟你簡直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你怎么可以不認?”
王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嘲弄:“當初本王也曾這么說景云,但你是怎么回答本王的?你說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僅憑容貌不足以證明是本王的孩子,現在,本王也把這句話送給你。”
喬薇倒抽一口涼氣!
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啊!
王帶著眾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喬崢大清早醒來,一睜眼,床前三雙眼,全都滴溜溜地看著他,嚇得他一抖,險些從床上跳了起來!
“你們誰呀?”
三小只看著他,撇撇嘴兒,轉身出了屋。
望舒與景云恰巧不上課,家里多了三個小伙伴,倒是開心極了,也不管對方是否來歷不明,拉著三人去了后院玩耍。
孩子與孩子的友誼總是來得特別容易,秋千、木馬、沙子、彈珠,很快便打成了一片。
喬崢穿戴整齊進了廚房,看向正在切菜的女兒,納悶道:“到底咋回事?別告訴我,他們也是我外孫。”
喬薇聳肩:“我一胎生五個,你真是瞧得起我!”
三個小蘿卜的年紀分明與景云望舒相仿,又和王長得那么像,一定就是那晚懷上的。
都與男人發生了關系,都處在排卵期,都成功地懷上了,又都成功地生下了,這得有多巧合,才能促成如今的局面?
怕是中彩票也不過如此了。
喬薇嘖嘖搖頭:“我就隨口說了幾句,怎么就給應驗了呢?”
喬崢沉默,不一會兒,忽然捉住喬薇的肩膀:“你娘沒死,快說!”
喬薇張了張嘴:“呃…我娘沒死?”
“我們一定會找到你娘!”
“我們一定會找到我娘?”喬薇機械并狐疑地重復。
喬崢舒心一笑,拍拍女兒的肩膀出去了。
喬薇莫名其妙。
小院的胡椒粉沒了,碧兒過來借一些,一進廚房,像著了火似的往喬薇身上撲:“夫人夫人!院子里的孩子咋回事啊?誰家的啊?”
喬薇淡淡一笑道:“王殿下的。”
碧兒花容失色:“什么?他…他不是說自己是景云和望舒的父親嗎?怎么又有別的孩子了?”
“牛唄!”一夜仨,嘖,牛,真牛!
吃早飯時,一眼望去,三個圓溜溜的小腦袋,可以說是非常醒目了。
他們不說話,不知是不會說還是不愛說,也不怎么笑,只是好在不認生,否則大哭大鬧的,她可受不了。
望舒十分客氣地給三人各挾了一個小肉包:“我娘做的包子很好吃哦。”
“和尚不吃…”喬薇的肉字尚未說完,就見三個小和尚抓著肉包,大口大口地啃起來了。
這一定是假和尚…
三個孩子飯量驚人,不多時便把一桌子東西掃光了,除了望舒這個小吃貨守住了自己的陣地,景云與喬薇喬崢的陣營均已失守,軍餉被一搶而光。
景云手里還剩最后半個饅頭,正要往嘴里送,三個小和尚吸著口水看著他,眼睛一眨也不眨,景云嘆了口氣,把饅頭掰成三份:“給。”
三小只毫不客氣地吃了。
但三小只好像并未吃飽,又吸著口水看向了望舒。
望舒才不會把口糧分給別人,一小口一小口地啃著蘸了夾了鹵牛肉的饅頭,別提多香了。
三小只巴巴兒地看向了喬薇。
喬薇扶額:“我去做,我去做。”
喬薇去廚房,做了十個南瓜餅,煮了一鍋紅薯粥,拌了一大缽涼面,這分量有點兒多了,不過景云和她還有她爹都沒吃飽,應該能消滅掉。
哪知等上了桌,才知道這么多,只夠三小只的。
三小只終于吃飽了,打了三個飽嗝。
喬薇下了兩碗面,自己與景云一碗,喬崢一碗。
從來沒有哪天的早飯能夠吃到中午,喬薇剛把廚房收拾完,三小只又噠噠噠噠地走過來。
餓了。
喬薇:“…”
喬薇決定把三小只給王送回去,不然她一整天盡給孩子做飯,別的事不用干了。
也不知是不是景云早上分了饅頭給他們的緣故,他們都特舍不得景云,一個個爭相抱住景云,抱得死死的,景云的臉都被勒白了。
這可是在同齡人中,景云第一次比望舒受歡迎。
喬薇將三小只抓上栓子爹的馬車。
栓子爹哎喲了一聲:“三胎啊!你家親戚?”
跟景云確實長得有那么一丟丟像!
喬薇皮笑肉不笑道:“遠房親戚。”
冥修是王的表叔,這么說沒毛病。
栓子爹笑著說道:“比你厲害啊,三個兒子!”
三個兒子怎么了?有她的景云聰明么?有她的望舒力拔山河么?
到鎮上,換了車行的馬車。
關師傅:“三胎啊!你家親戚?”
喬薇干笑:“遠房親戚。”
關師傅玩笑地說道:“哪個親戚啊,厲害了,一生生三個,你都才只生了倆呢!人家還都是兒子。”
喬薇的小臉黑黑的。
到了王府,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孩子放在侍衛的懷里就走了!
又不是她的孩子,親爹都不要,她瞎操什么心?
“小喬啊,我們現在是回鎮上還是去哪兒逛逛?”關師傅問,他口中的逛逛自然不是真的去街上逛,他知道小喬在慶豐街有個相好,長得挺俊,來京城,五回有三回得上他家去,這一次,想來也不例外吧。
可惜關師傅想錯了,喬薇現在沒那個風花雪月的心情,喬薇眼神閃了閃:“我…有點暈車,關師傅你在巷子里停一會兒,我歇一下。”
“啊,好。”關師傅沒多問,十分貼心地將馬車停在了王府對面的巷子。
喬薇將簾幕挑開一條縫隙,注意著三小只的動靜,侍衛像是雕塑一樣,對身邊的小包子置若罔聞,三小只拍拍他的盔甲,摸摸他的劍,他凌然不動。
喬薇咬牙:“王是死了嗎?你兒子回來了,還不把人抱進去?”
王府有座摘星樓,高七丈有余,站在樓頂,能眺望小半個京城的景色,喬薇的一舉一動自然沒能瞞過赤衣衛的眼睛,包括將三小只放在門口。
赤衣衛第一時間將消息送到了書房。
王聽了消息,只是冷冷一笑:“她又想耍什么把戲?”
劉太監想了想,勸道:“王爺,奴才瞅著,不像是夫人耍的把戲啊。”
王一記眼刀子飛了過去:“你現在開始替她說話了?你收了她什么好處?”
劉太監嚇得半死:“沒沒沒,王爺別誤會,奴才私底下與夫人沒有任何往來,日月可鑒!”
王冷冷一哼。
返回京城的途中,劉太監已從王嘴里問出了喬崢的一番真相,心中越發篤定了孩子的身份,語重心長道:“王爺,那幾個孩子的年齡與景云相仿,從日子上算,確實有可能是您的,他們又與您長得那么像,還揣著您的畫像,極有可能是當年的女子回來找您了啊。”
這一點,王又何嘗沒有想到?只是他內心,始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劉太監暗暗嘆了口氣,王爺是嘴上心里都討厭喬氏,可就連王爺自己都不知道,他是真的對喬氏動了心啊,只是拉不下那張臉去承認這份心意罷了。
他如此排斥這幾個孩子,又何嘗不是想守住景云才是他兒子的可能?
但這…已經沒可能了。
“王爺。”劉太監神色復雜地看著他,“您要以大局為重啊,他們是大梁皇室血脈,您把他們拒之門外,傳到皇上的耳朵里,又要苛責您的不是了。”
皇帝喜歡抱孫子,誰不讓他抱,他就跟誰急。
王捏緊了拳頭。
劉太監苦口婆心道:“上次的事兒還沒過去呢,再讓皇上揪住您的錯兒,還要不要在京城混了?”
王的眸光暗了下來。
劉太監心知王爺不反駁,便是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又接著道:“再說了,您有了孩子,這不是好事嗎?這么可愛的皇孫,皇上一定會喜歡的。”
王眸光微動,昭王府不就是憑著一個小憨包才得了父皇的寵愛嗎?有什么了不起的?自己家有三個呢!三比一,怎么算都是他贏。
自己剛經歷了匈奴王子一事,正是備受冷落之際,沒什么比三個小皇孫更能逗父皇開心了。
當年的事,縱然他錯了,可看在三個小皇孫的份兒上,父皇想必不會追究。
不僅如此,三個孩子孤苦無依,父皇一定倍加心疼。
念頭閃過,王打定了主意,吩咐劉全道:“你去把三個小公子接進府,好生洗漱一番,本王今晚便帶他們進宮面圣。”
劉太監大喜:“是!”
劉太監去門口把三小只接進了府,一路上,劉太監嘗試與他們溝通,你們娘親是誰?在哪兒?怎么沒跟你們一起?你們是怎么來的京城云云,可不論他怎么問,三小只就是不開口。
怕不是啞巴吧?
劉太監掐了某一只的屁股。
某小和尚大叫:“啊!”踹了劉太監一腳!
劉太監忍痛狂喜,謝天謝地,不是啞巴!
怕不是…智障?
劉太監抓了顆小石子兒,塞進另一個小和尚手里:“吃糖。”
那小和尚像看傻子似的看著劉太監,劉太監是人精,一瞧那小眼神兒便知對方不是傻子了,劉太監傻呵呵地一笑,拿過了石子兒,放進自己嘴里,隨后猛地吐了出來:“啊呸!呸!呸!”
王去了自己的專屬浴房,沐浴焚香。
劉太監則將三小只帶去了原先給景云望舒準備的院子,吩咐下人打了熱水,伺候小主子洗漱。
三小只體型與景云相似,原先繡娘給景云做的衣裳恰巧能派上用場。
一切準備就緒,劉太監屏退了下人,親自給三小只沐浴更衣。
三小只要拉臭臭。
劉太監讓人拿來了小馬桶。
三小只坐上去,舒舒服服地拉完,劉太監給擦了屁屁,擦的時候隱約覺得不對勁,好像…少了點什么東西?
三小只跳進了浴桶!水花濺了劉太監一身,劉太監越想越不對勁,抓住某一只,提起來一瞧。
額滴個乖乖,你的鳥呢?!
一只沒鳥。
兩只沒鳥。
三只…也沒鳥!
劉太監風中凌亂了!
尼瑪!
這不是一群小和尚,是一窩小尼姑啊——
王想用兒子爭寵的完美計劃就這么扼殺在了搖籃里,三小只雖然可愛,但皇帝不稀罕孫女,不然昭王府的王妃就該受寵了,她可是生了個如花似玉的小郡主呢。
王渾身都熏得香香的了,穿得也美美的,就等帶著三個兒子進宮,給父皇一個巨大的驚喜。
但顯然,只剩驚嚇了。
王一拳頭捶在了桌上!
劉太監戰戰兢兢地不敢說話,當初就是他滿嘴兒子好,才說服王爺把孩子接進府的,現在兒子變女兒,他可怎么辦咯?
話說回來,誰這么狠心吶,把三個嬌滴滴的女兒頭發剃了,當成尼姑養大,三人也不像面黃肌瘦的樣子,生活應該不差啊…
劉太監這會子連心痛都忘了,只對那位神秘的夫人充滿了好奇。
他呢喃道:“孩子…孩子這么漂亮,想來那位夫人也是傾城之色。”
王回想起那晚的荒唐,只覺對方與喬氏長得很像,屋子是黑的,他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看見的,但腦海里就是那樣的影像。
他記得自己還喚了她小薇,她應了,聲清如水,溫柔繾綣。
怎么如今…就不是她了呢?
劉太監一瞧王爺的神色便知王爺又想岔了,趕忙提醒道:“王爺王爺,孩子是你的!那晚的人不是喬氏!”
主仆談話間,一名小太監躬身來到門口:“王爺!外面停了一輛馬車,說是來找孩子的!”
莫非是孩子他娘上門了?
喬薇在關師傅的馬車里等了一陣,確定孩子被接進去了,不大可能送出來了,才吩咐關師傅回去。
可關師傅剛剛揚起鞭子,喬薇又看到了另一輛馬車,車身看上去并無任何奢華之處,但喬薇注意到它的輪子是加了固的,足有兩個車輪那么寬。
“關師傅,再等等。”喬薇道。
“好嘞!”關師傅放下了鞭子。
喬薇所在的位子,只能看到一側的車身,面對著王府的那一側看不見,不知馬車內的人做了什么,府內突然走出一個小太監。
小太監的身形被馬車擋住了,喬薇隱隱聽到一句什么“孩子”,不多時,小太監進了王府。
約莫半刻鐘的時間,王帶著劉太監出來了。
喬薇下了馬車,從巷子后頭一繞,繞去了另一條斜對著王府的巷子,隱在了巷口的一棵大樹后。
這個角度,能將王府門口的一切,包括馬車都瞧得一清二楚。
“車上何人?”王淡淡開口。
車簾被掀開,先是一只白瓷般細膩的素手探了出來。
那手,美如冰雕,白得近乎透明。
只一眼,連喬薇都屏住了呼吸。
王的喉頭滑動了一下,他后院美人無數,只憑這一只,他便能夠斷定,對方定是容顏如玉。
手腕上,一個剔透的羊脂美玉鐲子,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淺淺的粉潤的光,越發襯得她皓腕凝脂。
很快,她半個身子探出了馬車,有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女子若得此容貌,當是月下仙,林中魅,美的不可方物。
王的呼吸都凝住了。
若她是那一晚的女人,那么他…認了。
女子微微一笑,如雪蓮綻放,空氣中都仿佛能聞到清香:“請問,我家小主子是在公子的府上嗎?”
王一怔:“你家小主子?你不是…她們的娘?”
女子低頭,溫柔地笑道:“小玉蒲柳之姿,怎配做小主子的娘親?小主子的娘親是我們高月族第一美人,她就在路上了,隨后就到。”
女子話音一落,不遠處便傳來咚、咚、咚、咚的巨響,每一次響動,大地都會跟著抖動,樹上的飛鳥撲哧著翅膀驚走了,瓦片掉了,墻皮落了,地動山搖,如同地震了一般。
咚咚咚越來越近,劉太監被震得東倒西歪!
王府的牌匾吧嗒一聲掉了一半!
“孩——兒——他——爹——我——來——啦——”
獅子吼哇這是!
喬薇的小心心都差點嚇出嗓子眼了,趕忙捂住耳朵,循聲一瞧,就見一個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穿著獸皮、踩著皮靴、留著長發的女中豪杰,邁著豪放的步伐,撲向了王!
這滿天神佛里,有一位著名的三界笑柄。
相傳八百年前,中原之地有一古國,名叫仙樂國。
仙樂古國,地大物博,民風和樂。國有四寶:美人如云,彩樂華章,黃金珠寶。以及一位大名鼎鼎的太子殿下。
這位太子殿下,怎么說呢,是一位奇男子。
王與后將他視為掌上明珠,寵愛有加,常驕傲道:“我兒將來必為明君,萬世流芳。”
然而,對于俗世的王權富貴,太子完全沒有興趣。
他有興趣的,用他常對自己說的一句話講,就是——
“我要拯救蒼生!”
太子少時一心修行,修行途中,有兩個廣為流傳的小故事。
第一個故事,發生在他十七歲時。
那一年,仙樂國舉行了一場盛大的上元祭天游。
雖然這一項傳統神事已荒廢了數百年,但依然可以從殘存古籍和前人口述中,遙想那是怎樣一樁普天同慶的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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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兩側,人山人海。王公貴族在高樓上談笑;皇家武士雄風颯颯披甲開道;少女們翩翩起舞,雪白的手灑下漫天花雨,不知人與花孰更嬌美;金車中傳出悠揚的樂聲,在整座皇城的上空飄蕩。儀仗隊的最后,十六匹金轡白馬并行拉動著一座華臺。
在這高高的華臺之上的,便是萬眾矚目的悅神武者了。
祭天游中,悅神武者將戴一張黃金面具,身著華服,手持寶劍,扮演伏魔降妖的千年第一武神——神武大帝君吾。
一旦被選中為悅神武者,便是至高無上的榮耀,因此,挑選標準極為嚴格。這一年被選中的,就是太子殿下。舉國上下都相信,他一定會完成一場有史以來最精彩的悅神武。
可是,那一天,卻發生了一件意外。
在儀仗隊繞城的第三圈時,經過了一面十幾丈高的城墻。
當時,華臺上的武神正要將妖魔一劍擊殺。
這是最激動人心的一幕,大街兩側沸騰了,城墻上方也洶涌了,人們爭先恐后探頭,掙扎著,推搡著。
這時,一名小兒從城樓上掉了下來。
尖叫連天。正當人們以為這名小兒即將血濺神武大街時,太子微微揚首,縱身一躍,接住了他。
人們只來得及看見一道飛鳥般的白影逆空而上,太子便已抱著那名小兒安然落地。黃金面具墜落,露出了面具后那張年輕俊美的臉龐。
下一刻,萬眾歡呼。
百姓們是興高采烈了,可皇家道場的國師們就頭疼了。
萬萬沒想到出了這么大的差錯。
不祥啊,太不祥了!
華臺繞皇城游行的每一圈,都象征著為國家祈求了一年的國泰民安,如今中斷了,那不是要招來災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