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美人將血拿回院子時已是后半夜的事,她特別勤快地下山進城吃了個羊蝎子火鍋,又喝了一碗老字號的馬奶酒,啃了幾盤手抓骨,吃了個七八分飽才拍拍肚皮回圣教了。
王看著她滿頭大汗的樣子,確實很像趕了很多夜路的樣子。
可不是趕了很多夜路嗎?從城里到山上啊!
第一美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從懷中掏出小瓷瓶,遞給他道:“好了,東西到手了,一整瓶,不用謝!”
王的嘴角抽了抽,這人得無恥到什么地步,還指望他說一聲謝謝的?
王接過了瓶子,將信將疑地看了她一眼:“喬氏沒問你要她的血做什么?”
第一美人道:“沒有!”
確實沒有嘛!
王想了想喬薇的性子,也的確是能為朋友兩肋插刀的,可她不是懷孕了么?放了這么多血,姬冥修沒意見?
王狐疑地看了看:“你不會是弄錯了吧?”
第一美人翹起二郎腿道:“怎么?怕我拿別人的血糊弄你啊?我對天發誓,這就是小威的血,我若是有半句謊話,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習武之人最忌毒誓,她都這么說了,想來這的確是喬薇的血了。
王轉念一想,似乎也沒什么奇怪的,喬氏那人,除了對他兇神惡煞,對別人都極好。
她的好友去找她要一小瓶血,她還不至于舍不得。
念頭閃過,王心底最后一絲疑慮都無了。
王將血拿去了銀湖島。
蓮護法沒有就寢,一直守在云夙的房中,王將血交到她手上時,她眼角都因疲倦而浮現起了幾道猙獰的紅血絲。
對于血緣的來歷,蓮護法并未懷疑什么,因為她明白,王比誰都希望云夙能夠活下去,王絕不可能弄虛作假來糊弄她。
蓮護法說道:“你下去吧,接下來的事我一個人就夠了。”
這倒并非不信任王,而是有了小卓瑪的血,云夙應當不會再發狂,確實用不著他人了。
當然還有一點她沒說,她還是不大希望讓任何人看出她與云夙的關系。
王雖想留下,可這老妖婆不讓,他也沒辦法。
哼,不就是怕云夙醒來看見他也在這里,從而分走了老妖婆的功勞嗎?
盡管去搶功吧,他是云夙的親生兒子,等云夙醒了,看誰搶得過誰!
王憤憤然地離開了。
蓮護法嘆息著搖了搖頭,沒去辯解什么,讓人合上了門。
王離開后不久,月華也來了一次,可惜他不是來幫忙的,而是來給蓮護法潑冷水的。
月華正色道:“教主的身體已經經不起任何折騰了,我奉勸你還是省省,等雪蓮重新結出來,給教主服用一朵雪蓮才是正經。”
蓮護法道:“教主等不到藥池結出新的雪蓮。”
月華蹙眉:“那你也不能瞎折騰。”
蓮護法冷冷地看了過來:“需要我向你解釋多少次,不救教主,教主就得死。”
月華冷聲道:“你上次也是這么說,可結果呢?教主他更嚴重了!”
蓮護法語重心長道:“這次不會了,我拿到了小卓瑪的血,教主他一定能夠得救。”
月華的眸光在裝著血的小藥瓶上流連了半晌,眸子一瞇,冷漠地說道:“要害死教主,你自己去害,我可不想遺臭萬年!”
說罷,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蓮護法本就沒指望他,他走了就走了。
蓮護法讓女弟子們守住她的寢殿,一只蒼蠅也別放進來。
她自己則是從冰窖中取出一罐血髓。
血魔一共有三罐血髓,已經浪費了一罐,接下來的都得緊著用了。
她這次可不敢在云夙身上動刀子了,改為內服,她將血髓融合了三十多味藥材,煉制成一顆“血丹”,喂云夙服下。
這么做,功效會大大降低,可風險也同樣能夠降低。
她如今已不奢求云夙能恢復武功,只求他能保住這條命。
“血丹”下肚后,血魔之氣開始在云夙體內亂竄。
蓮護法趕忙喂他服下了小卓瑪的血,以此來凈化體內的血魔之氣。
然而令她萬萬沒料到的是,半瓶血下肚,血魔之氣非但沒能被控制住,反而越發肆意了起來。
云夙整張臉都漲成了豬肝色。
莫非是藥效不夠么?
蓮護法又趕緊把剩余的半瓶也給云夙喝掉了。
人血之于血魔,無異是能讓自己為之癲狂的東西。
嘗到了新鮮的人血后,云夙的一雙眼睛都亮了,整個人陷入了無比亢奮的狀態。
蓮護法瞧著他這般精神的樣子,還以為他是有所好轉了,正要開口詢問他,哪知下一秒,他便餓狼一般地朝著蓮護法撲過來了。
蓮護法重重地跌在了地上,老腰都差點跌斷。
云夙卻并未因此而放過她,雙手死死地摁住她肩膀,鉗制得她無法動彈。
隨后,云夙低下頭,一口咬上了她脖子!
蓮護法慘叫:“啊——”
寂靜的夜,籠罩在一片白雪茫茫中。
姬冥修風塵仆仆地回了方翠園。
此時夜已深,除了小慕顏的屋子還亮著燈,偶爾傳來幾聲嬌弱的啼哭,以及她爹娘輕輕地呢喃,別的屋子全都陷入沉睡了。
姬冥修進屋時,喬薇與兩個孩子也已進入夢鄉。
景云用被子將自己裹成一個小蠶蛹,入睡時什么樣,半夜還是什么樣。
望舒就不這么老實了,一只小胖腿兒架在哥哥的大腿上,另一只小胖腿兒橫在床鋪的正中央。
她的小腳丫子離喬薇的肚子僅一寸之距。
她弓弓腳背,腳丫子都能戳到喬薇的小肚皮哦。
丞相大人看著喬薇那光溜溜的小肚子,再看看望舒幾乎貼上去的小腳丫子,仿佛已經感覺到老三在肚皮里瑟瑟發抖。
姬冥修趕忙將小胖子抱去姥姥與姨母的屋了。
景云…倒是挺乖,不過妹妹都去了,你這做哥哥的,也一并過去吧。
于是景云第二天醒來,也在云珠與夜羅王后的床上了。
當然那是后話,眼下他睡得甜甜的,并不知自己被壞爹爹給“扔”出來了。
將兩個小家伙抱去姥姥與姨母的屋子后,姬冥修洗漱了一番,換了套干爽的寢衣,拉開棉被滑了進去,從背后擁住她,將她嬌小的身子輕輕地納入懷中。
她發間有鈴蘭的幽香,淡淡的,淺淺的,還有些甜。
閉關這么久,他可是一直在做和尚,好容易出關了,又趕上她受傷。
一來二往,他還真沒好好地碰過她。
喬薇動了一下。
就算在睡夢中,也輕車熟路地把人扒光了!
隨后喬薇就醒了,她眨眨眼,愣愣地看著手中的扣子,眼神一閃,扔掉扣子,閉眼裝死!
姬冥修輕輕地笑了起來。
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午后一束最明媚的光,猛地打在人的心頭,連夜色都要被照亮了。
毫無節奏地度過一宿后,喬薇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來發現姬冥修竟然還在。
只不過,不是躺在床上,而是靜靜地坐在書桌旁,翻看著幾本夜羅的書籍。
“你醒了?”姬冥修聽到了床上的動靜,溫柔地朝她看了過來。
喬薇想起夜里一通胡鬧,臉上不禁有些發燙。
姬冥修神色自若地走了過來:“想吃什么?”
喬薇避開他滾燙的視線,輕咳一聲道:“羊肉面。”
姬冥修溫柔地看著她:“好,我吩咐廚房去做。”
喬薇默默地抓了抓放在床頭的新衣裳:“你…去忙你的。”
姬冥修含笑看了她一眼:“好。”
說罷,果真起身出去了。
喬薇長長地松了口氣,還怕他執拗地要給她穿衣裳呢,她又不是孩子了,真那樣她得挖個洞把他埋進去。
喬薇穿戴整齊、洗漱完畢時,一碗熱氣騰騰的羊肉面已經出鍋了。
姬冥修將羊肉面放在了桌上,一并放下的還有兩碟開胃的小菜,一籠灌湯包,一籠蝦仁蒸餃,一盤小奶皮。
姬冥修陪著喬薇吃了起來。
“孩子呢?”喬薇問。
姬冥修微笑:“出去了。”
生氣了。
一醒來發現娘親沒了,兩個小包子都黑臉了。
喬薇這會兒都沒想起小包子是怎么不在自己房中的,要不怎么說一孕傻三年呢。
喬薇不知道姬冥修早早便知道自己懷孕了,還當是這次受傷才露了餡,一邊吃著面條,一邊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說道:“很驚訝吧,其實我也很驚訝啊,我都不知道自己因禍得福,還有個老三了。”
姬冥修笑。
喬幫主自我感覺良好,又夸夸其談了好半天:“…要我知道我肯定不去擋刀子了,真的,我不是那么不謹慎的人!”
姬冥修依舊是笑!
喬薇仿佛聽到了自家相公咬牙切齒的聲音,清了清嗓子,自覺毫無破綻地岔開話題:“對了,我聽說你去查那個蓮護法,查到什么沒啊?”
姬冥修看著她…笑!
喬薇低下頭:“你別笑了成嗎?我錯了。”
“錯哪兒?”姬冥修問。
喬薇的眼珠子轉了轉,搜腸刮肚地想啊。
姬冥修一瞧她這副樣子便知她壓根兒不覺得自己錯了,要再給她一次機會,她還是會沖上去給賀蘭傾擋刀。
罷了,那是她親娘,她真眼珠子地看著她挨刀子才是怪了。
姬冥修與其說是氣她,不如說是氣自己,自己但凡能早一日出關,都不至于讓她遭受那樣的危險。
喬薇拉了拉他的袖子:“你和我說說蓮護法的事嘛,我最近閑在家里,閑得都快長草了!”
姬冥修好氣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把調查的結果與她說了:“…那個匣子已經給燕飛絕了,看他能不能打開。”
喬薇倒是沒多在意云清的鐵匣子,她更在意的是云夙的身世,沒想到這個大魔頭竟然是蓮護法的親生兒子,說什么豪門狗血多,這圣教也不遑多讓啊。
這么說來,王豈不是蓮護法的親孫子了?
喬薇惡寒地說道:“我第一次在圣教見到她的時候,她放我們走了,我還以為她是好人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吶!圣教知道云夙的身世嗎?”
姬冥修道:“還不知道,現在就是在想辦法,證明她與云清的關系。”
喬薇義憤填膺道:“嗯,一定得證明!她愛慕云清,才會嫉妒姥姥,掠奪了姥姥的一切。”
姬冥修的食指在桌面上輕輕地敲了幾下:“線索清理得很干凈,暫時還沒找出能指證她的人。”
喬薇想了想,說道:“其實…她生過孩子的話,用不用人指證都會有證據吧?只用找個產婆,驗明正身,證明她曾經生過孩子就好了。”
姬冥修眼睛一亮:“產婆…我怎么沒想到?”
喬薇不明所以地看向了姬冥修。
姬冥修挑眉一笑,捏了捏她臉蛋:“等我好消息!”
喬薇望著他快速離去的背影,大聲叫道:“哎,你去哪兒啊?我也是大夫!我也能驗出她生沒生過孩子!”
姬冥修去了一趟云中城,找到公孫長璃。
不知為何,圣教的戒備又森嚴了許多。
姬冥修便沒冒險去闖圣教,只公孫長璃一人去了地牢。
“該說的我都說了,你還想問什么啊?”曾護法無奈地問。
公孫長璃道:“曾護法,當年先夫人是在哪里生下的云夙教主?圣教嗎?”
曾護法道:“不是,教主是在夜涼城出生的。”
公孫長璃驚訝地問道:“夜涼城?怎么會去那里生孩子?”
曾護法道:“不是特地去那里生,是云清教主去夜涼城執行任務,中途內傷發作,先夫人得知消息后,不顧勸阻去了夜涼城。那時,先夫人就已經快要生了,結果一去夜涼城,當晚就發作了。”
公孫長璃的眸光動了動:“那時你也在嗎?”
曾護法點頭:“我是和教主一起執行任務的,你問這個做什么?”
公孫長璃眼神閃了閃,說道:“我懷疑先夫人的死另有蹊蹺。”
“是不是那個女人干的?”曾護法湊近了公孫長璃,小聲地說道,“我也懷疑那個女人有多不對勁了,血魔的事,鬼帝的事,還有這次與云珠小姐決斗的事…這個女人是不是想自己霸占圣教,好成為圣教的教主?”
公孫長璃不動聲色地說道:“這個…我正在調查中,有消息立刻通知你。對了,你可還記得你們當時是在哪里歇腳的?又是從哪里請的產婆?”
曾護法回憶道:“歇腳的地方是一個藥房,那個藥房已經不在了,產婆也是那家藥房的。”
公孫長璃道:“那家藥房叫什么?”
南騰街,車水馬龍,
一輛外表毫不起眼的馬車停在了一家賭坊外。
若是喬薇與夜羅王后在這兒,一定能認出這便是當初她們去過的賭場。
姬冥修挑開車簾:“確定是這里?”
公孫長璃點頭:“如果曾護法沒有記錯,那就是這里。”
二人下了馬車。
守門的伙計從未見過這般玉樹臨風的貴公子,還一來就來了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可這如玉的公子,偏偏今日就湊成了一雙。
“二位公子是來賭錢的?”伙計笑著問。
公孫長璃道:“我要見你們東家。”
伙計一愣。
公孫長璃拿出了一袋金幣,遞給伙計。
伙計貪婪地看了看手中的金幣,舔了舔唇角,儼然十分想要,卻不知猶豫了些什么,又把金幣還給公孫長璃了。
公孫長璃道:“嫌少?”
伙計為難地說道:“這個…你們…”
姬冥修打了個響指。
巷子里呼啦啦地竄出了一隊禁衛軍。
姬土匪道:“給我砸了。”
禁衛軍虎虎生威地沖了進去。
伙計趕忙道:“我這就去找東家!我這就去找!公子請稍等!”
公孫長璃幽怨地看向姬冥修。
姬冥修漫不經心地掂了掂手中的金幣,經商的,還想玩過當官的,可能么?
一會兒之后,姬冥修與公孫長璃便被伙計帶去了二樓的一間廂房。
東家已經在廂房等著了,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身子有些發福,紅光滿面,看面相是個有福氣的。
誰不知道禁衛軍是慕王爺的麾下?能出動禁衛軍的人,少說也是慕王爺的心腹。
東家邀請二人坐下,客氣地奉了茶,和顏悅色地問道:“不知二位公子大駕光臨,所謂何事?”
姬冥修喝著茶,沒有說話。
公孫長璃問道:“你這賭坊開了多少年了?”
東家一瞥這架勢,便知誰是做主的那一位了,收回落在姬冥修身上的目光,對著公孫長璃,笑著說道:“二十年了。”
公孫長璃道:“在此之前,這里是一家藥房,我沒記錯吧?”
東家忙道:“是,是,公子好記性,就是一家藥房!”
公孫長璃問道:“那家藥房的東家去哪兒了?”
東家眼神一閃:“呃…公子問這個做什么?”
姬冥修一把匕首插在了桌上!
東家嚇得抖了抖,慌亂地說道:“藥房的東家就是我大舅子!”
原來,這家藥房早年生意還是不錯的,后不知怎的,突然就要關門。
東家得了消息,前來買下他們的宅子,哪知就看上了藥房的姑娘。
藥房的老東家已經去了,只剩下兄妹兩個,大哥還算厚道,把藥房賣給東家后,分了一半的家產給妹妹,讓妹妹風風光光地嫁給了東家。
東家看著那把明晃晃的匕首,捏了把冷汗道:“你們要找我大舅子的話,他已經去世了,他的兒子在外地。”
“你家夫人呢?”姬冥修開口。
“誰找我?”
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婦人搖曳多姿地走了進來,她長得還算不錯,只是顴骨過高,下巴過尖,顯得略有些刻薄。
她一眼看見了屋子里的公孫長璃與姬冥修,眼睛刷刷刷地亮了!
“夫人。”東家沉了沉嗓子。
婦人嫵媚一笑:“喲,咱們夜涼城幾時來了這么俊俏的公子?還是來找我的?二位找我做什么?”
她的年紀應在五十左右,云夙出生時,她少說十二三歲了,那個年紀的孩子,應當記事了。
公孫長璃自寬袖中取出了三卷畫軸,打開其中一卷道:“你可見過這個女人?”
這是蓮護法年輕時的畫像。
婦人搖頭。
“這個男人呢?”公孫長璃又拿出了曾護法年輕時的畫像。
婦人還是搖頭。
“你可看仔細了。”公孫長璃冷聲道。
婦人被公孫長璃警告的眼神弄得心里毛了毛,果真認真地看了半晌,卻還是搖頭。
“你記性很差嗎?”姬冥修問。
婦人瞪了姬冥修一眼,拿著帕子,拍著胸脯道:“這位公子,不信你去街上問一下,我媚娘是不是出了名的記性好?”
東家忙道:“我夫人記性不錯的,我們家的賬本,每一本她都記得。”
姬冥修道:“可能她沒見到曾護法。”
“這個人呢?”公孫長璃打開了最后一卷畫軸,這是云清的畫像,若是連云清也沒見到,那線索基本上沒什么指望了。
哪知婦人在看了這幅畫后,眸子驀地一下瞪大了:“哦,哦,這個公子?”
公孫長璃眸光一動:“你見過他?”
婦人何止見過,她還偷偷地畫過呢!
她長那么大,就沒見過那么俊美的公子,她看得一雙眼睛都直了。
只是可惜啊,那位公子已有家眷,家眷還生了漂亮的兒子,她這顆心碎得不要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