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姬冥修云淡風輕地問。
任誰都聽得出他話里的冷淡,偏甄氏眼力不行,耳力也不濟,甄氏當他真在詢問自己呢,忙激動地說道:“瑤兒,瑤姐兒,我女兒!你…你堂妹啊!”
姬冥修眼皮子都沒眨一下:“我堂妹都姓姬,何時冒出個姓荀的?”
甄氏覺得這話莫名耳熟,是的了,那臭丫頭譏諷瑤兒不是她姨母時也是這么說來著,“我姨母是大梁朝的公主”,怪道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呢,這說話的口吻都一模一樣!
甄氏不甘地瞪了喬薇一眼,擠出兩滴眼淚,泫然道:“大少爺,你可不能不管我們啊…你就算不承認瑤兒這個妹妹,你也…你也…你也想想蘭兒啊!她可是你從小與你一塊兒長大的!這等情分,哪里是什么半路殺出來的女人能比的?”
她說這話時,怨恨的眼神有意掃過喬薇的臉,只差沒指名道姓了。
喬薇十分無辜地攤手,她可不是半路殺出來的女人啊,她出生沒多久便與冥修定親了,那時候荀蘭還不知在哪個旮旯里呢,真論半起來,荀蘭才是那個半路殺出來的女人才對。
不過甄氏竟敢當著她相公的面,如此肆無忌憚地告她黑狀,怕是嘗過告黑狀的甜頭漲了膽子吧?讓她猜一猜,整個姬家還有誰會理會甄氏?
啊,她千嬌百媚的公爹。
她都在門口嚎了半天了,她公爹只要不是聾子就該聽見了,卻依舊沒派人出來回應,她以為這是個什么意思?需要她更賣力哭一哭的意思?
喬薇好笑地看著甄氏,甄氏被她的笑看得頭皮發麻,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看什么看?有這么看長輩的?!”
喬薇笑道:“我看你是向誰借了膽子,竟敢四處告我的黑狀。”
甄氏心虛地捏了把冷汗,隨后強行挺直了腰桿兒道:“那是黑狀嗎?難道不是你做的不對?”
喬薇挑眉:“對不對,你問我相公好了。”
甄氏這才想起自己是在告狀呢,被這丫頭一打岔,話題都跑遠了,忙又看向姬冥修道:“大少爺,是這樣的,瑤兒她今日什么都沒做,喬氏她便拿著兩個瓶子,死活逼著瑤兒承認是她的,瑤兒怎么會做那種事呢?她是最善良不過的人,瑤兒都說了好幾次她不知道了,喬氏不買賬,將瑤兒一頓毒打,強迫瑤兒認下了所有罪狀!大少爺你看看,她這么對瑤兒,是不是太過分了?”
“確實過分。”姬冥修淡淡點頭,“那依照荀夫人之言,應當如何處置呢?”
甄氏喜得差點懵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唾沫橫飛地說道:“當然是要把關進祠堂,餓她個三天三夜!讓她將《女則》《女誡》卷抄百遍!好生修煉自己的婦德、婦言、婦容、婦功。有哪個姑娘家是像她那樣兒的?動不動把姨母摁在地上,動不動把個男人舉起來!連帶著教養出來的女兒也沒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想象了一下幾個壯漢都抱不住的姬尚青,卻被望舒像拖蘿卜似的拖進了院子,甄氏越發覺得自己說的在理,哪個姑娘不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比男人還男人,那還是女人嗎?
喬薇抿住翹起來的唇瓣,不僅告她的黑狀,連望舒也捎帶上了,冥修可是個徹頭徹尾的女兒控,甄氏啊甄氏,你好自為之吧。
喬薇看著甄氏笑了笑,雙手負在身后,大搖大擺地進了桐院。
甄氏一臉茫然地看著她:“誒,大少爺!你看吶!她就這么走了!我話…你話還沒說完呢!”
“府里倒的確有個小祠堂,早些年一個值夜的丫鬟掉進井里淹死了,過后那個小祠堂便有些鬧鬼,在里頭住過的人,都說自己看見了水鬼。水鬼要投胎,都必須先拉個新的水鬼,大概那個水鬼就是在找替身,好讓自己往生吧。”
甄氏聽得心里毛毛的,她不會承認,她生平最怕鬼了。
“荀夫人覺得那個地方怎么樣?”姬冥修問。
“啊?”甄氏一怔。
姬冥修含了一絲清淡的笑意道:“關進那里,抄寫《女則》《女誡》,餓個三天三夜,讓水鬼日夜折磨,這個可合荀夫人心意?”
哎喲喲,大少爺就是大少爺,比姬家的老爺上道多了,她找姬家的老爺告狀,對方雖是許了她好處,卻舍不得處罰那個小丫頭,還是大少爺好啊,不僅要罰,還把人罰進鬧鬼的祠堂,哎喲喲,哎喲喲,她簡直要樂死了!
“荀夫人?”姬冥修看向她。
甄氏想忍住笑意,但眉梢眼角都是笑:“好好好!大少爺想的周到,就聽大少爺的!”
姬冥修道:“這么說荀夫人是同意了?”
甄氏點頭如搗蒜:“同意同意!”一百個同意!一千個、一萬個同意!
姬冥修對桐院的守門婆子打了個手勢,婆子領著另兩個孔武有力的婆子走上前,一把摁住甄氏。
甄氏大驚:“你們干嘛?”
守門婆子道:“送你去祠堂啊!”
甄氏慌張道:“你們是不是弄錯了?不是我!是你們少夫人!”
守門婆子想也不想道:“就是你!”
甄氏煞白著臉望向姬冥修:“大少爺!大少爺你快和她們說說,她們弄錯了!”
姬冥修淡淡地挑了挑眉,嚴肅的神色中掠過了一絲不經意的戲謔:“荀夫人自己答應的,她們何錯之有?”
“你…”甄氏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這小子不是比他老子強,是比他老子還護著那丫頭!她不就是告了幾句狀,他竟讓人把她關起來!“我是姬家的客人!你不能這么對我!”
姬冥修淡淡地攏了攏寬袖:“本少主可沒承認過你是客人,拖下去。”
“是!”守門婆子應下,與兩個同伴一并將甄氏拽去了祠堂,為防甄氏大喊大叫擾了府中清凈,守門婆子脫了自己的臭襪子,塞進甄氏嘴里,甄氏當時就被臭暈了…
喬薇進屋時,姬尚青已經睡下了,真睡假睡不得而知,總之眼皮兒是閉上的。
離歡蠱對身體的副作用是極大的,沐小將軍年輕,抗得過去,姬尚青半病的身子,哮喘癥又犯了,其實是很致命的。
喬薇給他施了一次針,又留了藥方,讓下人熬了,喚醒他讓他服下去。
這次的事鬧得實在尷尬,接下來的幾個月里,公爹怕是都沒臉出去見人了,但這該誰呢?說到底,還是怪他自己。善良是種美德,可一味的心軟,引狼入室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荀蘭把姬家鬧得雞飛狗跳,全家人都恨死了姓荀的,就公爹不長記性,放了她們入門,還交代她們以禮相待,結果,就被另一個姓荀的給坑了。
在把荀家人接進府里的時候,公爹沒料到自己一時的心軟會給自己帶來這等滅頂之災吧?
想來通過這一次的教訓,他應該也認清了現實,不敢再隨意心軟了。
姬家的祠堂在南府之南,一處最荒涼的后山,早先這兒也曾光鮮亮麗,有花園一般的風景。
關于鬧鬼的傳言,姬冥修并非信口開河,這兒確實曾溺死過一個丫鬟,那之后,也確實傳出了鬧鬼的謠言,只不過經查證,只是一只覓食的野貓罷了,后面在族里新修了個大祠堂,這兒便空置了。
甄氏被推了進去,大門在她身后緊緊地合上,落了鎖。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甄氏死命地拍打著門板,奈何沒有回應。
冷風吹過,甄氏打了個寒蟬。
今晚月色不錯,借著清潤的月光,甄氏看清了院中的擺設,南邊靠墻的位置便有一口圓井,井口光禿禿的,又陰森森的,甄氏怔怔地看著,總感覺下一秒里頭就要爬出一個滿頭長發的白衣厲鬼來。
甄氏嚇得半死,一溜煙兒地跑進了屋子。
屋子倒是拾掇得整整齊齊,被褥棉絮一應俱全。
甄氏跳上床,將自己捂進了被子,腦袋也死死地捂在里邊,冷風刮著窗欞子,窗欞子發出了嗚嗚的聲音,乍一聽去,像是女子的低鳴。
甄氏害怕得渾身顫抖。
咚咚咚,有人叩響了房門。
甄氏嚇得心臟都險些跳出了嗓子眼。
咚咚咚。
聲音還在繼續。
甄氏不敢出聲。
她不在,她不在,別來找她,別來找她…
“夫人,是我,你在里頭嗎?”
是一道溫柔而甜美的聲音,聽上去不過二十來歲。
甄氏覺著這聲音有點耳熟,將被子拉了下來,露出一雙因害怕而微微泛紅的眼睛:“你是誰?”
“我是喜月啊,我聽說他們把夫人關起來了,特地來給夫人送點吃的。”
喜月,原來是喜月,喜月是她的陪房丫鬟,這次隨著她一塊兒來了京城。
甄氏松了口氣,起身給喜月開了門。
喜月穿著一條枚紅色的薄紗長裙,腰肢盈盈一束,手臂細膩的肌膚在薄紗下若隱若現,胸口也拉得極低,微一俯身,能看見誘人的風景。
喜月描繪了精致的妝容,眉心點了朱砂,美的不可方物。
“夫人,這是你最愛的棗仁糕,嘗嘗吧。”喜月笑著打開了食盒。
甄氏拿起了一塊棗仁糕,如釋重負地說道:“唉,你不知道我都嚇死了,聽說這地方兒鬧鬼,你敲門的時候,我還以鬼來了呢。”
喜月淺笑嫣然。
甄氏若有所思道:“話說喜月我好像…許久沒見你,你隨我來了京城之后,到底去哪兒了?”
喜月笑了笑:“我被夫人送去后山挖竹子了,夫人不記得了嗎?”
甄氏的腦海里迅速浮現出了這一段記憶:“啊,我想起來了。不過你在后山挖竹子,怎么挖到京城來了?”
喜月溫柔地笑道:“我走來的呀。”
“哦。”甄氏覺得喜月的解釋合情又合理,咬了一口棗仁糕,眉頭一皺,“味道怎么這么怪?”
喜月道:“怪嗎?是用后山的竹子做的,里頭還有竹鼠呢。”
喜月話音一落,食盒里爬出了幾只小老鼠,甄氏嚇得花容失色,一把站了起來!
甄氏倉皇失措地看向喜月,喜月嫣然一笑,微風迎面吹起,吹得她發絲與輕紗獵獵起舞,她從懷中掏出了一把匕首,笑著走向甄氏。
甄氏驚恐地看著她,忽然想起喜月許多年前就已經去世了,是她造成的,喜月懷了老爺的孩子,她眼紅,便叫喜月去后山挖竹子,天寒地凍的,喜月動了胎氣,一尸兩命。
喜月既然已經死了,那么這個站在自己面前的“喜月”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你你…你…你想干什么?”甄氏顫抖著問。
喜月嫣然一笑:“替我和我腹中的孩子報仇啊。”
說罷,喜月揚起匕首,一把扎進了甄氏的心口!
甄氏渾身一抖,睜開了眼,望望頂上的房梁,摸摸冷硬的床鋪,這才意識到自己做噩夢了,喜月死了那么多年,可每每在夢中,她都想不起來她已經過世了。
這實在是太可怕了。
甄氏拿出帕子,擦了渾身的冷汗。
居然把她關在這種鬼地方,真是過分!
咚咚咚,門外又響起了叩門聲。
甄氏一個咯噔,抄起了地上的凳子。
“娘,是我!”
荀青瑤低低的聲音自門縫傳來。
甄氏吞了吞口水,問道:“瑤兒,是你嗎?”
荀青瑤道:“是我,娘,你給我開門!”
甄氏給荀青瑤開了門,荀青瑤兩手空空地進了屋,她穿著斗篷,身形與夜色融為一體,她緊張地看了看外面,確定四下無人,才又合上了門:“娘,你臉色怎么這么差?”
甄氏心有余悸道:“娘剛剛做了個噩夢,夢見喜月回來找娘索命了。”
荀青瑤摸了摸她的臉:“娘,你是最近太操勞了,我們走吧。”
甄氏一驚:“走?走去哪兒?”
荀青瑤說道:“回姑蘇啊!女兒犯下了此等大錯,姬家人一定不會放過我們的,與其等他們動手,不如我們先走,我已經打探清楚了,后門今晚無人看守,我們可以從后門溜掉。”
“可是…”甄氏猶豫。
荀青瑤跺腳:“別可是了,娘,趕緊走吧!等姬家人發現,我們想走都來不及了!”
甄氏著急道:“我買的那些首飾呢,要帶走的啊!”
那都值老多錢了!要是落在姬家了,她會肉痛死的!
荀青瑤晃了晃右手上不知何時多出來的包袱:“娘,我全都帶上了,你看!”
甄氏笑著拍了拍胸口:“帶上了就好,咱們走吧!”
荀青瑤點頭:“好!”
甄氏隱約覺得自己忘記了什么東西,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具體是個什么樣。
母女倆攜手出了舊祠堂,不知是不是被噩夢嚇腿軟的緣故,甄氏總覺得自己走不動。
荀青瑤挽住她的手,小聲道:“娘,快走啊,天都快亮了,那時再走就走不掉了!”
甄氏也想快啊,可兩條腿兒跟灌了鉛似的,一步都邁不動,就算費勁了全身的力氣,也不過是堪堪走出一小步的距離,那慢動作,看得她自己都要崩潰了。
這兒離祠堂這么近,會不會喜兒的魂魄也在附近?
荀青瑤道:“娘,別回頭!”
為什么不能回頭?難道后面有什么嗎?甄氏一邊害怕一邊又架不住心底的好奇,轉頭看了一眼,這一眼,把她的膽兒都差點嚇跑了!
“喜月!”她大叫。
荀青瑤就道:“瞎說什么呢,娘?”
甄氏揉揉眼,指著后邊的一道黑影道:“喜月!是喜月!她來找我了!”
“娘,你弄錯了,那只是一道樹影,別緊張了,那個不是喜月。”荀青瑤捧起甄氏的臉,“你看看我,我才是喜月。”
甄氏定睛一看,荀青瑤的臉果真變成了喜月,那一刻,她發誓她的膽真的開裂了。
喜月揚起一把大斧頭,朝她的腦袋砍了過來!
甄氏“啊”的一聲,滾到了地上,睜開眼,發現自己仍在那個陰森森的房間,屋子里沒有點燈,月光透過窗紙照了進來,一片涼薄的白色。
剛剛又是一個夢!
夢里套著夢,太嚇人了!
甄氏渾身被冷汗給浸透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想喚個丫鬟進來,又意識到自己已經被關進姬家的祠堂了,哪兒還有什么人使喚?
口渴得要命,她摸到了桌上的茶壺,打開壺蓋想看看有沒有水,卻忽然從里頭竄出了一只老鼠。
“啊——”
甄氏嚇得跑出了屋子,跑到門口,門被打開了,是從外頭開的,荀青瑤穿著與甄氏睡夢中一模一樣的斗篷,打著燈籠站在那里。
甄氏只看了一眼,便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翌日,天氣晴好。
喬薇是被碧兒與煙兒的笑聲吵醒的,起身穿了衣裳,問二人府里究竟又有了什么喜事,煙兒抿唇笑道:“夫人去桂香院看看就知道了。”
喬薇洗漱完,穿戴整齊去了桂香院。
桂香院亂哄哄的,老遠便聽見甄氏的咆哮,什么“滾開滾開都滾開”,“拿走拿走都拿走”。
喬薇走到門口,一個盒子飛了出來,喬薇抬手接住,好家伙,這不是寶林齋的盒子嗎?甄氏怎么舍得把它給扔了?
喬薇打開了盒子,里頭居然還有寶林齋的紅寶石金飾。
“滾!我不要!拿走!”
甄氏魔怔了似的,把所有東西打翻在了地上。
喬薇眉梢一挑,抓住了路過的小翠:“她這是怎么了?”
小翠害怕地說道:“奴婢也不知道荀夫人是怎么了,昨夜奴婢陪荀小姐去祠堂探望荀夫人,荀夫人一見到荀小姐便暈了,醒來之后就這樣了。她把荀小姐的臉都抓花了,說什么…荀小姐是喜月那狐貍精變的…連荀小姐給她拾掇的首飾她也不要,說什么都是耗子變的…”
碧兒偷笑:“她是被鬼附身了吧?我聽說祠堂鬧鬼的。”
“那種胡話你也信?”喬薇進屋看了甄氏,甄氏明顯是被嚇壞了,一時半會兒估計緩不過來,被關個祠堂就嚇成這樣,嘖,做過不少虧心事吧?
咎由自取。
喬薇懶得搭理甄氏,帶著碧兒回了青蓮居。
當日,甄氏便拉著兒子坐上了回姑蘇的馬車,不僅李氏買給她的那些首飾不要,連荀青瑤也被她一腳踹了下來!
荀青瑤沒被喬薇踩成重傷,倒是被親娘踹斷了肋骨。
下人們手忙腳亂,又是請示老夫人,又是請示少夫人,又是請示李氏,折騰到天黑,才總算把這倒霉的一家子全都送上了回姑蘇的馬車。
梅香四溢的青蓮居,喬薇坐在廊下的藤椅上,身旁是難得忙里偷閑的姬冥修。
姬冥修握著她的手,看著在院子里跑來跑去的兩小只,眼底有藏不住的寵溺。
喬薇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沒了礙眼的,空氣都清新了。”
姬冥修戲謔道:“要不要慶祝一下啊,喬幫主?”
“要!”喬薇一口道:“你自己說的,不許反悔。”
姬冥修湊近她,溫熱的呼吸噴在她耳畔,她的小耳垂瞬間著了火,紅得幾乎能夠滴出血來:“在家里坐不住了是不是?”
喬薇耳朵燙燙的,心口酥酥的,紅著耳朵嗯了一聲,她都好幾天沒出門啦,已經快要忘記京城的繁華是個什么樣了。
姬冥修彈了彈她腦門兒,寵溺一笑:“去換身衣裳。”
“真出去啊?”喬薇道。
“不想去?”姬冥修問。
喬薇站起身:“去去去!兩分鐘!”
姬冥修與她相處多了,大概也明白分鐘是個什么概念,在心里數了數,果不其然,沒數完她便穿著清爽的寶藍色短襖與素白長裙走了出來。
天色有些晚,便沒帶兩個小家伙,手挽手地出了門。
大街上擺滿了年貨,行人摩肩接踵,好不熱鬧。
喬薇心情好,看什么都想要,對聯、年畫、福字、彩燈…各挑了些,燕飛絕在她身后,兩只手全都抱滿了。
燕飛絕幽怨地說道:“我說,你能不能別買了?待會兒來個刺客什么的我告訴你,我都沒架了!”
燕飛絕烏鴉嘴剛一說完,“刺客”便從巷子里走出來了,這刺客不是別人,正是與燕飛絕幾次交手的黑袍男子。
黑袍男子被姬冥修的毒箭傷到,服下解毒的藥丸后已無大礙,不聲不響地跟在三人身后。
喬薇在前方挑選著年畫,姬冥修敏銳地察覺到了身后的異樣,他眸光一動,撫了撫喬薇的背:“我肚子有些餓了,我們去吃點東西。”
喬薇一笑:“好啊!你想吃什么?”
姬冥修瞅了瞅對面道:“那家酒樓的羊蝎子不錯,你先進去等我,我去附近給望舒景云買兩串糖葫蘆帶回去。”
“好!”喬薇不疑有他,進了斜對面的一家酒樓。
姬冥修帶著燕飛絕拐進了巷子,哪知對方并沒有追上來,而是腳步一轉,進了酒樓。
燕飛絕傻眼:“啥情況啊這是?”
姬冥修的眸光涼了涼:“我們一直都弄錯了,他跟蹤的人不是我,是小薇。”
除去上次偶遇黑袍之外,其余三次他都與喬薇在一塊兒,他有想過對方可能是針對他們之中的任意一個,但更多的以為是自己,畢竟喬薇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千金小姐,沒可能惹上隱族的勢力。
黑袍男子進了酒樓。
喬薇要了一間二樓的廂房,點了個羊蝎子火鍋,坐在窗邊,欣賞路邊的風景。
黑袍男子一步步走上樓梯。
店小二笑道:“客觀,樓上滿客了,您請到下邊兒坐!”
黑袍男子沒理他,店小二想去拽他,可一觸碰他渾身的煞氣,便悻悻地抽回了手。
黑袍男子走上了二樓,來到喬薇的廂房門口。
喬薇伸了個懶腰,一轉眼,見燕飛絕站在樓下朝她揮手。
她也揮了揮手:“怎么了?”
人聲鼎沸,將她的話音淹沒。
燕飛絕焦急地用左手砍了砍右手。
喬薇不懂。
燕飛絕撓頭,往右指了指。
喬薇往右一看,看到了擺在小幾上的幾個梨子,笑道:“你要吃梨子啊?我拿給你!”
喬薇轉身,去小幾上取梨。
一切不過是發生在一瞬間,黑袍男子來到了門口,對街的一家青樓,姬冥修站在窗口,手持破神弩,目光凜冽地看著他,手指扣動了扳機。
咻的一聲,箭矢飛了起來,飛入喬薇的廂房,自喬薇的背后一閃而過,直直射向黑袍男子的心口。
黑袍男子側身拂袖,箭矢打中了頂上的吊燈,巨大的吊燈墜了下來,蠟燭倒了一地,大堂一片混亂。
黑袍男子冷冷地看了姬冥修一眼,咬牙,拂袖而去!
姬冥修的身后,一對渾身赤裸的男女將自己捂在棉被中,瑟瑟地發抖,他們本在風流快活,誰知怎么突然沖進來一個男人,拿著軍營才有的弓弩,一身的肅殺之氣,把他們嚇得救命都忘記喊了。
“給,你的梨。”喬薇將梨子拋給了燕飛絕。
誰要吃梨了?
燕飛絕接住梨子,咬了一口,唔,真嫩!
酒樓的混亂之是一時的,很快便被能干的掌柜帶人清理干凈,燕飛絕趁人不備拿回了那支箭,偷偷往柜臺放了一個元寶,以作補償。
這兒羊蝎子火鍋是紅湯麻辣味的,辣得喬薇熱汗直冒,卻大呼過癮。
姬冥修不吃羊肉,吃了幾口小菜,一大鍋羊蝎子,盡數進了喬薇與燕飛絕的肚子。
喬薇飽得走不動路,托著個肚子,靠在姬冥修懷里。
姬冥修摟住她腰肢,將她連提帶抱地扶下了樓。
馬車很快抵達了姬家,喬薇揉揉圓滾滾的肚子,打了個飽嗝,額頭抵在他胸口:“走不動。”
姬冥修抱著她下了馬車。
她雙手圈住他脖子,腦袋枕在他肩上,整個人都被一種小小的幸福包圍著,臉上紅潤潤的,唇角不自覺地翹了起來。
姬冥修將她抱回了青蓮居,孩子們已經睡了,院子一片靜謐,守門的婆子見大少爺親自將少奶奶抱了回來,驚得嘴巴都差點合不上。
喬薇半路都想下來了,沒人弄弄就算了,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她還是很要幫主的威嚴的!
奈何姬冥修就是不松手,愣是將她抱進屋子,放到了床上:“你先睡。”
“嗯?”喬薇眨眨眼,“你不睡嗎?”
姬冥修替她脫了鞋子,把她塞進柔軟的被窩:“我還有點事,出去一趟。”
喬薇點點頭。
姬冥修給她掖好被子,又去隔壁屋看了看兩個睡得香甜的孩子,轉身出了青蓮居。
停了兩日的大雪又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喬崢送走最后一個靈芝堂的客人,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正要招呼伙計關上門,就見一輛馬車停在了門口。
燕飛絕坐在外車座上,打了個呵欠。
車簾被掀開,姬冥修走了下來。
喬崢先生一怔,隨即古怪地看著他:“這么晚了,你怎么又撇下我女兒,一個人跑到靈芝堂來了?你到底是和我女兒過日子,還是和我過日子啊?”
姬冥修淡淡地走到他面前,月光自姬冥修身后照來,他高大的暗影,一下子鋪滿了整個大堂,大堂的氣氛就是一滯。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姬冥修肅著臉問。
喬崢道:“什么什么事瞞著你?”
姬冥修語氣低沉:“小薇的身世。”
喬崢就是一噎:“她、她身世?你說什么啊?我都聽不懂。”
姬冥修定定地看著他道:“南楚神將府帶了個很厲害的護衛,那個護衛不是南楚人,也不是大梁人,他跟蹤了小薇好幾次,我想請問岳父大人,小薇一沒出過京城,二沒去過南楚,她是怎么惹上那么厲害的人物的?”
喬崢面色一變:“他去找小薇了?他有沒有把小薇怎么樣?”
姬冥修瞇了瞇眼:“你果真知道?”
喬崢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忙咬緊了嘴皮子,背過身子,一副受氣包的小模樣。
姬冥修看了那伙計一眼,伙計識趣地退下,燕飛絕無聊地跨過門檻,從外頭給二人合上了門。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喬崢再隱瞞也毫無意義了,坐在椅子上,嘆了口氣道:“我沒想過真有這么一天,畢竟已經過去二十年了,一直沒人找上門來,我便以為是青鸞說錯了,那些人,或許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她的存在。”
姬冥修狐疑地蹙了蹙眉:“岳母一開始便料到會有這么一日?”
喬崢點點頭。
姬冥修道:“那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喬崢道:“是她老家的人。”
姬冥修眸光微微一動:“她是隱族的?”
“隱族是什么?”喬崢問,他并不是江湖人,自然不知江湖傳聞,也就沒聽過隱族一說了。
姬冥修解釋道:“一個地方,那個黑袍男子就是隱族的,你不知道你妻子的來歷嗎?”
喬崢清了清嗓子,故作鎮定道:“一定要知道嗎?”
喬薇的娘是隱族人,這麻煩可就大了,這么多年來,從沒有世外之人進入過隱族,若她當年是被隱族的弟子帶走的,那么想把她找到,幾乎是癡人說夢了。
想到了什么,姬冥修問道:“你這些年一直堅定她還活著,為什么?”
喬崢垂下了眸子,低低地說道:“她沒那么容易死,我當初碰到她的時候,她身上被人砍了七八刀,血都快流干了,但拼著一口氣,她活過來了,她是從閻王殿爬回來的人,她怎么可能輕易地命交出去?她都還沒找到自己的孩子,沒聽小薇叫她一聲娘,她怎么舍得死掉?”
這個信息很重要,沈氏是被人追殺的,那么沈氏在隱族過得想必并不太平,這些年,那伙人被肅清了沒有,若是沒有,那么小薇回去,豈不是很危險?
“她有和你提過她的仇家嗎?”姬冥修問。
喬崢搖頭:“沒有,她只說,將來有一天,他們可能會來找小薇,要是小薇嫁入姬家就好了。”
姬冥修眉心就是一跳:“嫁入姬家當真是你們算計的?”
喬崢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避重就輕道:“別說的那么難聽,我女兒明明不想嫁給你,也不知是誰搶了婚書,各種誘惑我點頭答應的!”
姬冥修目光沉沉地看向他,喬崢被看得頭皮都要炸了,無奈地說道:“罷了罷了,我說就是了!當年的親事確實是小薇她娘算計的!她給皇后下了蠱,皇后身子不適,全天下只有她能治,她要挾皇后,治你可以,先給我女兒和姬家少主定一門親。”
姬冥修黑了臉。
這膽子!
都要挾到皇后的頭上了!
喬崢沒說的是小薇她娘原本是想要挾皇帝的,他怕不過,好說歹說了半天她娘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改成要挾皇后了 姬冥修深吸一口氣,不是親耳聽到,他大概不會相信那一場親事竟是岳母大人的手筆:“岳母大人既然這么有本事,怎么不讓太子娶了小薇?”
喬崢很認真地想了想:“是啊,我也很納悶呢,明明太子妃更好嘛…”
姬冥修徹底黑了臉,和你客氣一下,你還當真了!
月黑風高,一道矯健的身影翻過了高墻,詭異而又敏捷地溜進了青蓮居。
男主人不在,很好。
女主人睡著了,很好。
兩個小屁孩也打起了呼嚕,非常好。
教主大人勾起邪魅的唇角,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小瓷瓶,打開瓶塞后一只小蠱蟲飛了過來,小蠱蟲在每間屋子轉了轉,隨后撲哧著翅膀,在望舒與景云的窗外徘徊不前。
教主大人瞇了瞇眼:“本座的面具在這里?”
沒錯,教主大人的黃金面具被喬薇帶回青蓮居,一眼就被望舒看中了,望舒將面具要了過來,裝進了自己金光閃閃的百寶箱。
望舒睡在金光閃閃的豪華大床上,一只腿壓在哥哥的身上,均勻地打著小呼嚕。
教主大人來到了門口,輕輕地拉開了一條縫隙,正要進去,就見兩道白眼如閃電一般竄了出來,是大白與小白。
教主大人邪魅的眸子瞇了瞇:“云貂啊…”
大白與小白虎視眈眈地看著他,特別特別兇悍!
教主大人從懷里掏出兩顆香噴噴的毒丸,十分友好地丟在了地上。
小白一口將毒丸塞進了嘴里!
好好吃!比它吃過的糖糖都要好吃!
帥哥哥是好人喲!
大白見小白吃得歡,也一口將毒丸塞進了嘴里,隨后大白兩眼一翻,口吐鮮血,倒地不起!
一只白被賄賂了,一只白被毒倒了,教主大人的竊回面具計劃進行得十分順暢。
教主大人笑著看了小白一眼,小白乖乖地坐在地上,賣萌地看著他。
教主大人抬起手,就要將門拉開,這時,被尿尿憋醒的望舒一骨溜兒地從床上跳了下來。
憋不住了,憋不住了,要尿了!
望舒一手捂住小屁屁,飛快地朝門口跑去,嘭的一聲推開門!
站在門后的教主大人,根本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就被突然打開的門板拍進了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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