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的一樓,掌柜埋頭打著算盤,忽然一道暗影擋住了他眼前的光線,他抬頭朝對方看去,見是一個年輕的女子,梳著婦人的發髻,容顏清秀,氣質溫柔,他客氣地問道:“這位夫人,您是吃飯呢還是住店?”
“我找人。”她說。
“你找什么人?”掌柜問。
秦嬌四下看了看:“我找周順。”
掌柜會意一笑:“我還琢磨著您今兒是來是不來呢?樓上請!”
“他來了嗎?”秦嬌問。
掌柜笑道:“您先進屋稍等片刻,酒菜都給您備好了,你吃著,他隨后就到。”
秦嬌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隨掌柜上了樓。
隔壁的天字間有奇怪的動靜傳來,秦嬌的步子頓了頓,掌柜忙笑著道:“夫人請放心,隔壁住的是兩個姑娘,這會子許是在搬行李吧。”
秦嬌放下心來,邁步進了地字間。
掌柜讓人將熱氣騰騰的飯菜呈上酒桌,給她合上了門。
這邊房門剛一關上,另一邊,秦姑爺走進了大堂。
“姑姑,我給五弟送藥來了。”
喬薇拿著一個小瓷瓶走進了姬霜的院子。
姬霜打了簾子出來,眉梢堆著幾許風情笑意,絲毫看不出她落水了一場,她笑著攜了喬薇的手,領著喬薇進了屋:“是什么藥?”
二人在炕上坐下,這個天氣已經不燒炕了,但這兒日曬好,陽光充足,很是暖和。
喬薇把藥瓶放在小桌上,說道:“是我新調配的痘疹膏,涂在疹子上,能恢復得快一些。”
姬霜笑道:“你有心了。”
喬薇看了看熟睡的五少爺,問姬霜道:“怎不見姑父?”
姬霜道:“他書院有點事,出去了。”
書院有事?這種借口也就這個傻姑姑會信。
喬薇眸光動了動,笑容可掬道:“也沒看見秦姑娘,是和姑父一塊兒去書院了嗎?”
提到秦嬌,姬霜的笑意便冷了三分,她怎么原諒自家相公都好,可是,關鍵時刻相公救了妹妹,而沒救自己的事,始終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沒和你姑父一起,也沒讓人跟著,不知道是做什么去了。”姬霜一臉輕蔑地說。
喬薇笑了笑,說道:“姑姑,我上次在長流街看到一家玉器行,里頭的款式我很喜歡,但我不太懂玉,怕買了假貨,冥修說姑姑很懂,能不能請姑姑陪我走一趟?”
姬冥修從不輕易夸人,姬霜聽得心里美滋滋的,扶了扶鬢角的金釵:“反正你姑父不在,我閑著也是閑著,就陪你去一趟吧,不過…長流街的燈會是一絕,商鋪卻都大多是些上不得臺面的,你真想買玉,我帶你去我常去的那家。”
喬薇客氣地說道:“我就喜歡它那家的式樣。”
姬霜道:“行吧,是你自己喜歡的,那便去吧。”
二人坐上喬薇的馬車,去了長流街的客棧。
客棧中,秦姑爺走上了二樓,此時不是飯點,大堂與走廊幾乎沒有人影,他很快來到了最里頭的兩個房間,這兒不論是門還是地板都比其余的屋子高檔不少。
他在一個房門前停下了腳步,抬手,叩了三叩,輕輕地推開門,然而不等他看上一眼,屋內便飛出一條白綾,打中他的肩膀,將他掀翻在了地上!
隨后白綾纏住了房門,將房門嘭的一聲合上。
秦姑爺捂住疼痛的肩膀,不明所以地站起身來,正要問問發生了什么事,就見秦嬌從另一間屋子出來了。
“秦…”
他剛一開口,掌柜的跑了上來,他閃到柱子后,聽得掌柜說:“夫人,您去哪兒啊?”
“我走了。”秦嬌說道。
掌柜收了人家的錢,自然要替人家辦事,忙道:“哎?你怎么能走呢?周公子馬上就來了呀!”
秦嬌看了掌柜一眼,沒有說話,但那犀利的眼神讓掌柜的心里打了個突,掌柜側身讓了路,秦嬌邁步下了樓。
秦姑爺眸色一深,追了上去。
馬車抵達了客棧,喬薇跳下馬車,伸出手,將姬霜扶了下來:“姑姑,玉器行就在附近了,我們先吃點東西填填肚子吧。”
姬霜中午只顧著與秦姑爺廝混,都忘了吃東西,這會子也確實餓了,只不過,這家客棧一看就是那些平頭百姓才會進去的地方,她堂堂姬家千金,怎么能自降身份,與平頭百姓同桌而食?
喬薇笑道:“姑姑別看這家客棧簡陋,它的菜特別好吃,還是冥修帶我過幾次,我才知道這兒的東西,比咱們府里還做的好吃。”
尊貴的丞相大人當然不會來這種地方了,姬霜有多挑剔,丞相大人只會更挑剔,沒辦法,姬家長大的孩子,妥妥的都是富貴病。
“冥修還會來這種地方?”姬霜似是不信。
喬薇微微一笑道:“他也是被朋友介紹來的,好像是那什么…九殿下!”
那個吃貨!路邊攤兒都去的!
姬霜于是信了,扶著喬薇的手下了馬車。
掌柜有點兒傻眼,今天到底走的什么大鴻運,平時這樣的貴人,一年到頭也碰不到一個,今兒卻來了好幾個!
“二位夫人里邊請!”他親自將人迎了進來,“夫人是吃東西還是住店?”
“吃東西。”姬霜淡道。
掌柜在大堂里挑了個清凈的位置,諂媚地笑道:“夫人想吃些什么?”
“你們都有什么?”姬霜問。
“這就多了,小店有…”
掌柜話未說完,姬霜不耐地揮著帕子打斷:“招牌菜都一樣上一份,別太辣了。”
掌柜最愛這種豪氣的客人,笑瞇瞇地應下:“小的這就吩咐廚房去做!”
喬薇美眸一轉:“姑姑你先坐著,我去趟茅房。”
姬霜淡淡地嗯了一聲。
喬薇轉去了后院兒,與從廚房出來的掌柜碰了個正著:“掌柜,我問你,周順在哪個屋?”
掌柜一愣,怎么又來了個找周順的?
喬薇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回神,答道:“樓上的地字間。”
“剛才是不是有個女人來找過他了?”
掌柜在腦海里自動腦補了一出周順通過哥們兒與女人私會,結果被正事找上門來的戲碼,撥浪鼓似的搖頭道:“我不知道!”
不說算了,她自己找!
喬薇上了樓,然而令喬薇無比詫異的是,房間內空無一人,喬薇狐疑地皺了皺眉,打開茶壺,聞了聞茶水,又檢查了幾乎沒有動的飯菜,全都沒有下藥的痕跡,怎么會這樣?不是說了要給秦嬌下藥的嗎?下到哪兒去了?秦嬌又哪兒去了?
哐啷!
胳膊傳來了響動。
“啊——”
是教主大人的聲音!
喬薇快步邁出了屋子,來到天字間前,一腳踹開了房門!
一道藍色身影從窗戶躍了出去。
喬薇看了看窗戶,又看了看一屋子狼藉,眉心一蹙,眸光落在了凌亂不堪的大床上,教主大人衣衫不整,眼睛上蒙著一塊布,已經暈了過去,空氣里有濃烈的歡好過后的氣息,床單上,幾滴嫣紅的血跡觸目驚心。
喬薇第一反應是,這家伙不會被人爆菊了吧?!
走上前,拉開被子瞧了瞧,隨后捂住眼,緩緩地蓋上。
不愧是兄弟,尺寸都一樣的驚人。
小教主大人得到了久違的滿足,高興得活蹦亂跳,一點都不老實,害喬薇都不好意思找人來給它主人穿衣裳。
喬薇給教主大人把了脈,陽火過旺的脈象總算是沒有了,但內力有催動過的痕跡,身體遭到了反噬,因此才昏迷了過去。
他不會武功,自己是不知道怎么催動的,只有別人攻擊他,觸碰到了他的屏障,才會激發他的內力。
那個攻擊他的人,想必也傷得不輕。
喬薇在他的胸口發現了一個嫣紅的掌印,想來這是這一掌,讓他與兇手同時受了傷。
喬薇從懷中掏出一顆藥丸,喂他服下。
不多時,他幽幽轉醒,扯掉眼睛上的布條,一眼看見喬薇睜大眼望著他,他當即嚇了一跳:“啊!”
喬薇睨了他一眼:“啊什么啊?”
教主大人拉開身上的被子,往里瞅了瞅,面色就是一變,一把裹緊被子坐了起來。
喬薇將一套找掌柜要來的干凈衣裳丟在了床上:“趕緊換上。”
教主大人不動,無比警惕地看著她。
喬薇淡淡地看向他道:“干嘛?想要我給你換啊?”
教主大人抱緊了被子,臉紅得發燙:“你…你…”
喬薇挑眉道:“我什么我?我什么都沒看見!”說著,轉過頭,小聲嘀咕,“不就是長了顆痣嗎?”
教主大人要崩潰了:“啊啊啊!你還說你什么都沒看見!”
喬薇兩眼望天:“好吧,我…看見了一點點。”
“就一點點?”教主大人沉下了臉。
“就一點點。”
你那個地方,和你全身比起來,本來就是一點點。
教主大人放下了帳幔,火速穿了衣裳,挑開帳幔走下床,就見喬薇坐在桌邊,抓著一把瓜子,一邊磕,一邊意味深長地笑,教主大人臉色就是一沉:“笑什么笑?!”
喬薇好笑地說道:“看不出來啊,姬冥燁,動作挺快,我這才回了趟府的功夫,你就把人家姑娘給睡了。哪家的姑娘啊?要不要我上門幫你把人家求娶回來?”
“什么我把人家睡了?你眼瞎嗎?沒看見是她睡我?!”
喬薇眉梢一挑:“哦,你是下面那個啊…”
“你…”教主大人漲紅了一張臉,“你這個女人能不能不要這么無恥啊?!”
喬薇聞了聞杯子里還剩一小半的茶水,笑道:“我無恥也沒給人家姑娘下藥。”
“不…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教主大人百口莫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喬薇用腳趾頭也猜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這間屋子就在秦嬌的隔壁,想必是他給人家下藥,結果走錯了屋,若是下個尋常倒也罷了,偏偏下了個武林高手,人家一時半會兒找不著解藥,只能拿他當了解藥,藥效過后,惱羞成怒,于是打算一掌劈死他,誰料被他的內力震傷,而自己又在這時找上門來,情急之下,對方才逃之夭夭了。
喬薇看了一眼氣得半死的教主大人,似笑非笑地說道:“這么生氣,第一次啊?”
教主大人面色漲紅:“要你管!”
喬薇嗑了一顆瓜子,漫不經心道:“你把人家姑娘睡了,人家沒嫌你技術差,你還一副吃了大虧的樣子…”
教主大人一記冰冷的眼刀子甩了過來!
喬薇眼皮子都沒抬一下:“莫非她很丑?”
在被蒙上雙眼之前,他看見了她的眼睛,那是一雙無法形容的眼眸,如月夜下一汪深潭,反射著月照清波。
但眼睛漂亮有屁用?指不定是個麻子臉呢!不然干嘛蒙著面紗?不是丑得沒法兒見人,誰信吶?!
教主大人握了握手中的一對小銅鈴,這是從那個女人身上抓下來的,別讓他找到那個女人,否則,他一定會報了今日之仇!
二人下了樓。
姬霜瞟了一眼姍姍來遲的喬薇,抱怨道:“你去哪兒?去了那么久!你還說好吃呢,難吃死了!”余光瞟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一怔,朝對方看了過去,“冥燁?你怎么會在這里?”
喬薇看了看他,示意道:“叫姑姑。”
教主大人哼了哼。
喬薇玩味兒地小聲道:“一顆痣…”
“姑姑!”教主大人當機立斷地叫道。
姬霜滿意一笑:“真乖。”
教主大人看向喬薇,黑了臉。
喬薇莞爾道:“我方才去如廁,恰巧碰到了冥燁,一問才知他也是來這里吃飯的。”
“好吃嗎?你覺得。”姬霜問教主大人。
教主大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動了動嘴兒:“好吃。”
姬霜蹙眉道:“你們吶,真是沒吃過好東西!這種飯菜我根本都下不去嘴!回頭我讓鄭師傅炒幾個菜給你們送去。”
喬薇一笑:“多謝姑姑。”
姬霜不耐地放下筷子:“不吃了。”
喬薇就道:“要不我們回去吃吧?”
姬霜反問道:“不是還沒買東西?”
喬薇笑吟吟地說道:“改天再買也一樣。”
姬霜擦了擦嘴道:“那豈不是白來一趟了?走吧,去你說的那家鋪子瞧瞧,剛隨便吃了兩口,也不餓了。”
喬薇將姬霜攙了起來,姬霜眸光一掃,看見了教主大人的脖子,指著上頭的幾條抓痕道:“冥燁你脖子怎么了?”
教主大人眼神一閃,捂住了脖子。
喬薇適時地擋住了姬霜的視線,笑道:“方才碰見一只野貓兒,他閑來無事去撩貓兒,結果被貓兒給撓了。”
姬霜指了指教主大人道:“你這孩子,太頑皮了!”
三人上了回府的馬車。
秦嬌已經離開了,秦姑父也走了,計劃全盤被打亂,以后想再以周順的名義約秦嬌出來恐怕都難了。
教主大人心里苦,他是來捉奸的,結果自己成了被捉的那一個!原本天衣無縫的計劃,到頭來賠上了自己清白,也沒讓把混蛋姑父拉下馬,哭卿卿…
馬車行駛在寬闊的大街上,如今臨近了飯點,街上的行人漸漸多了,馬車放緩了速度。
姬霜百無聊賴地挑開一側的簾子,望向川流不息的人群,忽然,她看見了什么,眸光一頓:“停車!”
車夫停下了馬車。
姬霜挑開前車簾,躬身走下地。
喬薇納悶道:“姑姑,你去哪兒?”
姬霜沒答話,提著裙裾,朝一條小巷子走去。
巷子里,站著一男一女,男人將女人堵在墻壁上,單手掐住女人的下巴:“你去找周順了?”
女人面無表情地說道:“關你什么事?”
男人冷冷一笑,大掌掐住了她脖子:“還濃妝艷抹,打扮得這么漂亮,看來你完全沒把我的警告放在心上。”
女人低叱:“你松手!”
男人一把將女人按在了墻上,女人掙扎,他緊緊地扣住她,一手探入她羅裙。
女人掐他的脖子,他吃痛,抽回了在她裙底作亂的手。
女人邁步跑開。
男人將她抓了回來,從后腦勺抓住她的發,迫使她抬起頭來,將整張臉都送到了他的面前,他低頭,粗魯地吻上了她的唇瓣。
她咬破了他的嘴唇,掙扎著推開他,他再一次將她抓了回來,她甩了他一巴掌,可惜沒能打到他臉上,便被他緊緊地扣住了。
他將她死死地摁在了墻上。
“相公?”
姬霜的聲音出現在了巷口。
秦姑爺身子一僵。
姬霜走了過去,看看被迫按在墻上的秦嬌,又看看背對著自己的男人:“你們在做什么?你不是去書院了嗎?怎么又和她在一起了?”
秦姑爺僵在那里。
姬霜繞到他的面前,他的脖子被抓花了,嘴唇被咬破了。
姬霜探出指尖,在他唇上輕輕地一抹,是女人的口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