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二,天德日,黃道吉日,宜宴會、嫁娶、納彩、訂盟、祭祀、祈福。
恩伯府一大早便忙碌了起來,灑掃庭院、移種花卉、張燈結彩,伯府許久不曾這般熱鬧了,下人們全都卯足了精神。
廚房的婆子把推車上的新鮮菜肉一筐筐卸下來,一抬眼,就見著一個穿著淺綠色褙子的中年仆婦,仆婦衣著亮麗,頭發梳得光亮,戴一支纏金絲銀簪子,耳朵上一副金耳環,抬手撫著鬢角的玉石珠花,順帶著露出了手腕上明晃晃的金鐲子。
婆子看得一陣艷羨,麻溜地放下筐子,上前打了招呼:“林大姐!”
林媽媽淡淡地笑了笑:“二夫人讓我過來瞧瞧你們這邊都準備得如何了,今日宴請的都是京中權貴,可不許出什么岔子。”
婆子諂媚地說道:“哎喲您就放心吧,侯爺的慶祝宴,我們不敢怠慢!都仔細著呢!絕對不會出岔子!”
林媽媽仍不放心,看了看一旁的菜車與菜筐:“這是今天的菜?”
“是!”婆子把菜筐子一個個打開,“這筐是活魚,這筐是雞,這筐是新鮮豬肉,剛殺了從菜市口送來的,還有這個,您瞧,都是打南邊運來的海產!”
雞鴨魚肉那些平日里就吃得著,林媽媽不稀罕,可鮑參翅肚、螃蟹海蝦、貝類魷魚還是比較少見的,林媽媽仔細瞅了瞅。
婆子扒拉著幾只又肥又嫩的海蟹,笑瞇瞇地道:“都是活的,您就放心吧!”
“這又是什么?”林媽媽問向一筐單獨放著的肉,成色似乎與豬肉不同。
婆子笑道:“這是驢肉!”
驢肉可是好東西,不是有句話叫天上龍肉,地上驢肉嗎?
林媽媽還算滿意地嗯了一聲,又進廚房,將所有食材一一檢查了一遍,衛生環境也仔細叮囑了一圈,又耳提面命道:“…收起你們那些不規矩,這些來府里的客人可不一般,伺候好了,侯爺面子上有光,咱們也體面,一說,咱們都是侯府的奴才了,那自然得有侯府的做派,別小家子氣像沒見過世面似的,一個個兒地都給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誰要是敢偷奸耍滑,仔細我揭了他的皮!”
眾人恭恭敬敬地應下。
林媽媽滿意地回了正院,王媽媽死了,她一人獨大,可真是風光無限吶!
正房中,徐氏正在與丹橘確定戲班子的事。
丹橘笑道:“臺子早搭好了,就在碧桂園,咱們種的四季桂開得正艷,在那兒唱一日堂會,保管夫人千金們喜歡!”
“嗯。”徐氏緩緩地喝了一口茶,“記得與戲班子說,別唱些悲春傷秋的,要喜慶的曲目,這是賀喜老爺封侯,可不是什么別的。”
丹橘笑吟吟地道:“奴婢已經與班主說過了。”
徐氏放下茶杯:“再說一次。”
“是!”丹橘應下。
“杏竹!”徐氏沖著門口喚道。
杏竹捧著幾套衣衫入內,行了一禮:“夫人。”
徐氏不怒自威地問:“給老爺和大小姐的衣裳都做好了?”
杏竹捧著衣裳走上前:“回夫人的話,做好了,繡樓才差了人送來,請夫人過目。”
最上頭那身衣裳是喬岳山的,以名貴的天香錦而制,奢華精美,針黹細密,款式新潮得體又不失穩重,徐氏十分滿意,再看底下那條素白裙衫,冰蠶絲的面料,如云朵一般,輕得好似沒有重量,袖口與裙擺繡了栩栩如生的云霞,輕輕一動,流光溢彩,宛若踏風而來的晚霞仙子。
這條裙子若穿在女兒身上,定能讓女兒艷驚四座。
徐氏撫著裙衫一笑:“我兒委屈這么久,是時候揚眉吐氣了。”
不僅她的溪兒要一雪被丞相退婚的前恥,就連她與二老爺也要把那個進過大牢的“帽子”摘干凈,從今往后,她倒要看看誰還敢不拿正眼瞧他們?
比起封侯本身,徐氏更在意的是她丈夫達到了沈氏的丈夫所沒能做到的成就,大哥再厲害,也不過是世襲了一個伯爺之位,而她丈夫,卻憑著自己的能耐成為了皇帝親封的永恩侯。
自此,再無人敢道她不如沈氏了!
同一日的山上亦十分熱鬧,喬薇帶著孩子回了村子,她親生父親找上門的消息不脛而走,整個犀牛村都知道他們父女團聚了。
聽說喬薇父親在外流浪十多年才找到她,怪不容易,鄉親們都挺心疼的。
喬薇又得了一場痘疹,險些送命,鄉親們就更覺著這對父女不易了。
阿貴會點小手藝,與羅永志一塊兒,用作坊剩余的木材打了個藥柜,放在喬崢的屋。
碧兒上街,買了嶄新的褥子與衣裳。
衣裳是府綢的,藏青色,袖口窄小,便于做事,這是在鎮上所能買到的最名貴的面料,盡管與京城的布莊一比不值一提,但對于不知多少年沒穿過新衣的喬崢而言,十分難能可貴了。
喬崢很喜歡。
喬崢本就生得俊美,再換上干凈得體的衣裳,簡直像年輕了十歲,把村子里的大媽大嬸迷得三葷五素,就連羅大娘都看了一眼不敢再看,老臉紅成一片。
“外公,你好漂亮!”望舒仰起頭,眨巴著眸子驚艷地說。
這可不是謊話喲,她是真的覺得外公好漂亮好漂亮,快和冥叔叔一樣漂亮了!
被叫了外公的喬崢高興極了,蹲下身捏了捏望舒的小臉蛋,又看向一旁冷靜自若的景云:“景云,外公這身衣裳好看嗎?”
景云點點頭:“好看。”
“你們娘親買的,外公也覺得好看。”喬崢低頭看了看一身新衣,眼底閃過藏不住的喜悅,女兒買的衣裳,就是穿得舒服!“我去給你們娘親看看!”
言罷,喬崢耍寶似的去了喬薇的屋子。
喬薇正在與七娘核對工人的工錢:“按天算,一天三十文,做滿一個月是一兩,有誰不干的提前打聲招呼,不損失生產進度工錢都照常結給他。”
七娘就道:“沒有不干的,災荒年,大家伙兒連飯都吃不上了,能有份賺錢的差事多謝天謝地?何況他們都是打了欠條的,要走也得先把稅款還完了再走。”
七娘聰明、沉穩、善良卻不圣母、溫柔卻不軟弱、外柔內剛,做事上心,與誰都能打成一片,溝通能力與個人魅力都大大超過及格水平,這要是放現代,太適合做一名優秀的HR。
不過作坊初起步,就委屈HR身兼數職了。
“囡囡!”游醫咧唇,出現在了門口。
喬薇捏了捏眉心。
七娘站起身,笑著行了一禮:“老爺,您換上啦?特別合身,特別精神!”
“女兒買的!”喬崢笑,特別自豪。
喬薇張嘴:“我什么時候…”
七娘清了清嗓子,溫柔地說道:“夫人眼光真好,從京城回來,路過布莊的時候就看中這一套了,身上沒帶錢,才回家讓碧兒又跑了一趟。”
喬薇眼刀子嗖嗖的。
七娘訕訕,拿起賬本,笑著道:“今兒給老爺辦個接風宴,順帶著也慶祝主子痊愈,我去看看有沒有什么要幫忙的。”
七娘離開了屋子,喬崢走到女兒面前,耍寶似的轉了好幾圈。
喬薇沒看他,悶頭記著賬。
本就不是她買的衣裳,是七娘自作主張,讓碧兒選的一套。
喬崢不知道女兒不想理他,他不想看的東西一律看不出來,他笑著趴在桌上,討好地望著女兒道:“囡囡,你看我穿著好看嗎?”
“嗯,好看。”喬薇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喬崢又道:“你看都沒看。”
喬薇無奈地抬眸,掃了一眼:“我現在看了。”
喬崢想了想,從懷里掏出來幾個銅板:“給。”
喬薇古怪地看著他:“給我錢干嘛?”還給這么少,她像是缺這點錢的樣子?
喬崢輕聲道:“這是我昨天掙到的診金,你們村有個叫二狗子的,他也得了痘疹,快死了,我給治好了,他娘給了我十個銅板。”
十個銅板,還不夠鎮上的大夫出診費的零頭,可對于二狗子家而言,恐怕是全部積蓄了。
喬薇提筆,寫了個賬目:“既然是給你的,那你收著就是了,不必給我。”
喬崢理所當然道:“我是你爹,我要養你的,我的錢當然要給你。”
喬薇捏了捏手指:“我去廚房做飯。”
廚房中,碧兒與羅大娘剛洗好了菜,七娘在桌上揉面,見到她來,都笑著打了招呼。
羅大娘用圍裙擦了擦手:“你病還沒好呢,咋進到廚房了?快回屋歇著。”
喬薇就道:“我都好了,再坐在屋里得發霉了。”
她是閑不下來的性子,除非是病得不省人事,否則總得找點什么干。
羅大娘權當她是想親自給爹盡孝,不好說什么了,指著筐子里的活雞道:“那你把雞殺了吧?”
這只雞是羅大娘家的母雞,羅永志生辰羅大娘都沒舍得宰掉,今日卻把它提上山了。
喬薇的刀很快,割喉、取血、拔毛、剖內臟,一氣呵成。
除了活雞,羅大娘還找趙家買了一只活鴨,喬薇同樣把鴨子給解決了。
鄉下吃飯沒多少講究,雞鴨魚肉能齊全那就是非常上得了臺面了,兩條鮮活的鯽魚,一斤上等的五花肉,再算上一斤景云與望舒采到的羊肚菌、一只喬薇獵獲的野兔、一條小白抓捕的不知什么蛇、幾個珠兒摘到的大紅果子,一頓豐盛的晚餐出爐了。
晚飯擺在堂屋。
喬崢望著一桌子香噴噴的菜肴,驚得合不攏嘴巴:“這…這都是囡囡做的?”
羅大娘與有榮焉道:“那可不?小喬做飯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
喬崢流浪了十幾年,早已不知煙火味,這些菜式看著熟悉,卻又都叫不出名字。
羅大娘驕傲地把喬薇做的菜一一介紹了一遍:板栗雞塊、燒鴨、豆瓣鯽魚、胡蘿卜紅燒肉、肉丸子羊肚菌菇湯、麻辣兔肉、干癟蛇肉、清炒大白菜、涼拌黃瓜:“…幸虧小喬做了個桌子,換我家的桌子,都擺不下!”
喬崢目瞪口呆。
“外公外公!羊肚菌是我和哥哥去山上摘的!”望舒興奮地說。
喬崢寵溺地摸了摸二人的小腦袋:“望舒和哥哥真能干。”
望舒又道:“兔子是娘親抓的!娘親有個籠子,經常會有兔子鉆進去!蛇是小白抓的,小白可厲害了,它養了好多蛇寶寶,可是都沒長大,這條是它在山上抓的!”
喬薇的眼刀子刷刷刷地射了過來!
又養蛇!
小白的小爪子捂住了腦袋。
望舒笑嘻嘻道:“果子是珠兒摘的!”
珠兒驕傲地挺起了小胸脯。
喬薇讓景云把老秀才請了過來,老秀才挨著游醫坐,羅永志、翠云與羅大娘坐一邊,兩個孩子坐另一邊,叫到七娘一行人時,七娘不好意思上桌。
喬薇微微一笑道:“一頓飯而已,又不是外人,把阿貴和鐘哥兒、小魏叫來吧。”
碧兒說道:“小魏已經回去了。”
喬薇疑惑地嗯了一聲:“今兒怎么這么早?平時不都吃了晚飯才走嗎?”
碧兒不太確定地說道:“好像…他家里的姐姐病了,他趕著回去照顧姐姐。”
那邊,七娘推辭不過,將阿貴與鐘哥兒叫了過來。
鐘哥兒開心地與兩個小家伙坐到了一塊兒。
七娘與阿貴也坐下了。
眾人全都看著喬崢,只等他動筷子,他是主屋的男人,他不吃,誰都不好意思先吃。
喬崢看著滿桌飯菜,怔愣了許久,才終于拿起筷子,先挾了一塊雞肉,放進女兒碗里,再挾了兩塊紅燒肉,放進景云與望舒碗里。
景云望舒:“謝謝外公!”
喬崢的眼眶有些濕潤。
“外公我娘做的特別好,給你吃肉丸子。”望舒稚嫩的小手給喬崢舀了一勺肉丸菌菇湯,“我和哥哥最喜歡了。”
喬崢吃了一小片羊肚菌,果真味道極好,和青瑤做的菜一樣好。
羅大娘見游醫都快吃哭了,笑著拿起了筷子:“小薇他爹,我們鄉下沒那么多講究,規矩不好什么的,你別放在心上啊。”
喬崢感慨道:“這樣很好。”一大家子同桌而食,比吃獨食熱鬧多了。
羅大娘對眾人道:“大家都趕緊吃吧!”
眾人開動。
喬薇廚藝好,比七娘與碧兒的還好,一桌子人吃得大快朵頤。
其間,兩個孩子十分體貼地給外公夾菜,又把游醫好生感動了一把。
吃過飯,村長來了。
喬薇將村長請進屋:“村長。”
村長把手中的十斤白面、五斤芝麻油放到了桌上:“你爹回來了,我也沒啥好慶賀的,一點小東西,不要嫌棄啊。”
喬薇看著兩大罐子面與油,說道:“村長你太客氣了,提了這么多東西,怎么吃得完?”
“吃得完吃得完!”村長笑道:“你給我又送茶葉又送魚的,我不趁機給你回送點東西,以后還怎么好意思繼續蹭你家吃的?”
喬薇一個沒忍住,笑了,直白到這份兒上,可謂是同道中人了。
村長又與游醫打了招呼,游醫約莫意識到自己有瘋病了,在外人面前裝得特別正常,村長愣是沒發現對方是個間歇性瘋子,還夸對方有學問、見識廣、禮儀周到,不愧是大戶人家的老爺。
更多的村長沒問了,雖然他挺好奇父女倆到底是哪個大戶人家、又怎么淪落至此的。
村長走了沒多久,鄉親們也陸陸續續地送了東西過來,張家嬸子送了一籃雞蛋、何家嫂子送了兩個南瓜、徐大壯家送了幾個老丈人編的筐子(最近獵物不好打,許久沒進項了)、趙家送了幾個自己烙的玉米餅,還有在作坊做事的人也陸續送來了自家種的東西,地上都被堆滿了。
雖不是什么值錢物件,但都是大家能拿出的最好的東西,喬薇一一記下。
另一邊的恩伯府,亦是收獲頗豐,上門的貴人幾乎把喬家的門檻踏破,每個人都提著厚禮,不是金銀珠寶,就是古玩字畫,生怕禮物不夠貴重,不夠表達自己對這位新晉的永恩侯的敬重與看重。
永恩侯救了匈奴二王子,便是大梁朝的功臣,同為侯爺,他的分量卻更重上一些。
喬岳山笑容滿面地接受眾人的道賀,屏風后的徐氏母女被一眾貴婦千金眾星拱月。
匈奴二王子仍在病中,不便出宮,卻差了使臣前來答謝,送了一對極為罕見的黑色海東青。
一只海東青在市面上可賣到白銀千兩,一對雄雌就更難以估量了。
眾人羨慕壞了,喬家真是走的什么狗屎運啊,居然結交上了匈奴王子,皇上如此看重與匈奴的雙邊關系,必定會格外恩寵喬家了。
喬岳山的笑從一開始便沒停過,徐氏母女更是久違的揚眉吐氣,別提多得意了。
“救死扶傷是太醫的職責,幾時還變成一件了不起的功勞了?”也有人眼熱,不屑地嗤了一句。
同伴提醒她:“噓,你小聲點兒,現在的喬家可不是從前的喬家了,莫要得罪。”
熱鬧了一晚上,孩子們洗洗睡了,就睡在望舒的黃金架子床上。
喬崢在二人床前坐了一會兒,來到喬薇的房中。
喬薇正在翻開冥修的字條,她想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怎么叫冥修如此生氣。
她將冥修的字條一張張地擺出來。
“忙什么呢喬幫主?清理門戶了沒?”
回答——“正在清理中,你在干嘛呢冥公子?”
“明天來京城一趟,我派人來接你。”
回答——“干嘛?”
“明晚有燈會,你是不是喝酒了?”
那晚她喝高了,完全不記得有燈會這回事了,第二天去了鎮上,與容老板商議著蛋廠的事,又碰到崔總管催貨,順帶著坑了徐氏一把,回到村子時已是晚上。
他說會派人來接她,想來是真的派了,可惜她遲遲未現,人家等不到,便回去復命了。
喬薇不知道的是,有一點她猜錯了,那日姬冥修并不是派了人來接她,而是自己在山林中等了一整日。
那一日,是七夕。
喬薇敲了敲腦袋,活了兩輩子,從沒與人過過七夕,好不容易有個帥哥給自己過,自己卻這么給忘了!
難怪冥修對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換做他放了自己鴿子,自己也會生氣,但她真不是故意的,實在是喝高了…
“囡囡。”
喬崢的聲音打斷了喬薇的思緒。
喬薇把字條收進錦盒,鎖上鎖,恢復了正常神色,看了看喬崢,客氣而疏離地說道:“這么晚了,找我有事?”
喬崢張了張嘴:“景云和望舒的父親…”
“別問孩子父親。”她現在還沒想好怎么說。
喬崢一笑:“那我不說了,你早點歇息。”言罷,轉身出了屋子,忽然又折回來,“我可能…”
“可能什么?”喬薇問。
“…沒什么。”喬崢溫和一笑,“你睡吧。”
喬薇點頭。
喬崢合上了門。
女兒不喜歡他,他還是感受到了。
四合院 姬無雙給姬冥修涂完藥膏,蓋上被子,輕輕地走了出去。
“這不是我的藥膏。”他對燕飛絕道。
燕飛絕咬了一口蘋果:“對呀,是小喬拿來的,效果還不錯吧?”
姬無雙違心道:“馬馬虎虎。”
燕飛絕嗤道:“都好得差不多了還叫馬馬虎虎啊?承認吧老雞,人家的藥就是比你的管用!”
姬無雙才不會承認那個女人的藥,他淡淡地掃了燕飛絕一眼,若有所思道:“我剛給少主把脈,你猜我發現了什么?”
“什么?”燕飛絕隨口問道。
姬無雙神色一肅:“你正經一點!”
燕飛絕一本正經地看過來:“我很正經啊!”
姬無雙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說道:“少主體內那股內力,似乎是弱了一些。”
燕飛絕的動作頓住了:“弱了一些的意思是它消失了?”
姬無雙道:“許是消失了,又許是被少主吸收了。”
燕飛絕來了興趣:“你怎么辦到的?早這樣,少主就不用喝那么多藥了,我們也不必成天提心吊膽的了!”
姬無雙也希望是自己辦到的,可他若是有這等本事,早把少主的病治好了:“是那只貂。”
“小白?”想起自己喝了一口它的童子尿,燕飛絕一陣干嘔。
姬無雙沉思道:“我其實也不太確定,只是猜測而已。從那貂的尿效來看,不像是普通的雪貂,倒像已經絕種的天山靈貂,靈貂渾身上下都是寶,若它果真是只靈貂,那少主的病就有一線轉機了。”
被視作轉機的某小白還不知自己被毒圣姬無雙給惦記上了,正虎視眈眈地蹲在拔步床的地板上,堅決堅定地捍衛著自己的領土。
珠兒也想睡漂亮的大紅床,也想往喬薇懷里鉆。
但喬薇是小白噠!
拔步床是小白的領土,犯我領土者,雖遠必誅!
小白兇悍地瞪著珠兒,珠兒抄起從廚房順來的平底鍋,啪的一聲朝小白拍了過去!
小白一個敏捷地躍起,避過了一擊。
珠兒又拿出從景云屋里順來的彈弓,抓了小石頭,嗖嗖嗖連發三彈!
小白左躲、右閃、跳到墻壁上,借力一個后翻,漂亮地躲過了珠兒的小石頭,隨后小白攀上房梁,從自己的小金庫里抓了兩條五步蛇。
人都怕蛇,猴子就更怕了。
珠兒瞬間炸毛,吱吱一叫,邁著小美腿,從窗子竄了出去!
第一回合,小白勝。
小白饜足地藏好自己的蛇寶寶,趴回喬薇懷中,小腦袋枕在她柔軟的胸脯上,變回了一只溫順乖巧的幼貂寶寶。
翌日,喬薇起了個大早,喬崢的藥膏效果奇佳,臉上的疹子幾乎看不出什么了,身上還有一些,但已經不癢了,喬薇都沒感覺。
吃過早飯,兩個孩子與鐘哥兒結伴上學,喬薇則換了一條清爽的白色束腰羅裙,拿上一罐新腌制的小松花蛋,準備出門。
喬崢叫住她:“囡囡,你去哪兒?”
“去京城。”給冥修道個歉。
喬崢遲疑了一會兒,笑道:“我可不可與跟你一起去?我采了點藥材,可以拿到藥房去賣。”
“我可以幫你賣。”
“我…”
喬薇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模樣,瞬間明白了,賣藥是個借口,他其實是想找機會與女兒多多相處。
喬崢怕喬薇拒絕,卑微地說道:“我明天就要走了。”
“為什么?”喬薇問。
“我…”喬崢不知該如何開口。
喬薇淡道:“走吧,再晚栓子爹的馬車就沒有了。”
“…好。”
父女倆坐的是栓子爹的牛車,車上還有幾個上街賣雞鴨的農婦,看著如此俊逸的郎君,農婦們羞得臉都紅了。
喬薇先去鎮上的車行雇了關師傅的馬車,關師傅驚訝地看著喬薇身后的中年男子:“這位是…”
喬崢笑道:“我是小喬的爹。”
“啊,是喬老爺啊,失敬失敬!”難怪小喬長得這么漂亮,看看人家爹,也是一表人才啊!
關師傅將馬車牽了出來:“去京城的哪兒啊?”
喬薇抱著罐子道:“先找家藥房賣草藥。”
“好!”關師傅將馬車趕到了京城的南街。
關師傅知道喬薇與靈芝堂不對付,沒將二人領去靈芝堂,而是去了靈芝堂斜對面的另一家藥房,這家藥房雖不如靈芝堂名氣大,卻是間百年老字號,信譽良好,童叟無欺。
關師傅自個兒就在它家瞧過病,比靈芝堂便宜。
因它收費低,進價也高不到哪兒去。
掌柜的稱完喬崢簍子里的藥材:“別的都不值幾個錢,這定風草不錯,野生的吧?”
“是。”喬崢答道。
掌柜拿起一塊定風草,對著太陽瞧了瞧:“不像是這一塊兒采的。”
喬崢道:“我在滇都采的。”
總聽到滇都,喬薇事后找老秀才了解了一下,發現滇都的地理位置有些類似于現代的云南大理。
定風草是《本草綱目》里的說法,它原名赤箭,又稱天麻,多產于云南一帶的深山中,能平肝熄風,定驚止痛,行氣活血,軟化動脈,是十分難得的上品草藥,傳說乾隆時期,還有人把它作為貢品獻給皇帝。
喬薇詫異的是,喬崢居然是把它從那么遠的地方背過來的,他這一雙腳,究竟走了多少地方?
掌柜就道:“這些天麻我給你八百文,其余的藥草一共兩百文。”
辛辛苦苦摘了那么久,從滇都背到京城,居然才賣一兩銀子,喬薇按住藥簍:“我們不賣了。”
“說好的咋又不賣了?”掌柜古怪地問。
喬薇把他手里的天麻拿過來,放回藥簍子:“太少了,你知不知道采藥多難?走上幾百里路也不一定采得出這么一簍子,你才給一兩銀子,太過分了啊。”
掌柜揶揄了一下,說道:“我們家的藥材賣給病人就不貴,賺的差價只夠大夫一點診金,你漫天要價,我可進不起了。”
喬薇淡淡說道:“你們出不起價,我們就找別人,京城總不止你們與靈芝堂兩家藥房。”
“姑娘,真的加不起價啊。”掌柜說完,看向一旁的喬崢,看得出來,他是挺有意愿的,希望他能講句話,可是為什么自己看著這個男人,莫名覺得眼熟呢?
不待掌柜思考出個所以然,喬崢拿過藥簍子背在了身上:“不賣了。”
“哎哎哎!別走別走!”掌柜的追出去,“我再加五百文怎么樣?”
喬薇頭也不回地走了,才五百文,能干什么?這些藥材又不是批量地種在田里,想要多少摘多少,那么難才摘到卻只賣這點錢,不如留在家自己用呢。
“囡囡,你真好。”喬崢傻乎傻乎地笑,女兒心疼他采藥辛苦,他很高興。
喬薇糾正他道:“我可不是心疼你,我只是覺得不值得,換家大點的藥房,我能給你賣出五到十兩銀子!”
喬崢傻呵呵地笑:“都聽你的。”
二人坐上關師傅的馬車,正要去找別的藥房,忽然間一個男子從一間鋪子飛了出來,撞上關師傅的馬車,馬匹被撞得嘶嘶直叫,關師傅趕緊勒緊韁繩,停下了馬車。
隨后,關師傅跳下地,把差點被馬蹄踩到的年輕人拖到了一旁:“小伙子,你沒事吧?”
男子吐出一口鮮血。
關師傅傻眼了。
喬薇挑開車簾:“怎么了關師傅?”
關師傅著急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這個人突然就撞了上來!”
喬薇下了馬車,走過去。
少年緩過了勁兒,用袖子抹了把嘴上的血,對關師傅道:“抱歉了師傅,驚了你的馬,還弄臟了你的衣裳。”
關師傅長長松了口氣,小伙子撞上來的一霎,他可真怕對方會賴上他呢,幸好,幸好,是個正直的。
“我沒事,你怎么了?”關師傅問。
男子艱難地站起身來:“沒什么,得罪了。”
語畢,邁著受傷的身子,朝著被扔出來的地方走了過去,與喬薇擦肩而過時,喬薇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與關師傅一樣,喬薇也險些以為對方是來碰瓷兒的,可看樣子,對方是真的出了不得已的事。
喬薇的目光追隨著少年一路望到了藥房,定睛看了看上頭的牌匾,靈芝堂。
呵,又是這黑心的藥房。
周圍漸漸站滿圍觀的百姓。
靈芝堂的掌柜與幾名打手兇神惡煞地站在門口,少年看向他們,眼底毫無懼色:“你們有本事打死我,否則我今天一定要為我大哥討回公道!”
“什么公道啊?”
“靈芝堂又出事了?”
人群里出現了竊竊私語的聲音。
靈芝堂的掌柜哼了哼說道:“你大哥死了才抬進我們靈芝堂,居然怪罪我們靈芝堂沒把你大哥醫好!”
少年咆哮:“你胡說!我大哥進去的時候明明還有一口氣!是你們的大夫不知給我大哥扎了什么針,把我大哥活活扎死了!”
掌柜厲聲道:“我們靈芝堂自開診以來,從未出現過治死人的事情!我家老爺醫術高明,救治了匈奴王子,如今被封為永恩侯,一些眼紅的人坐不住了,想來打擊我們老爺了,這才想了如此齷齪的法子栽贓陷害靈芝堂!大家不要被他騙了!我們靈芝堂是全京城最高明的,我們絕不可能無緣無故治死人的!”
少年紅著眼圈道:“我大哥尸骨未寒,你這樣昧著良心說話,不怕遭報應嗎?”
喬崢下了馬車,把擠到女兒身上的陌生人隔開:“怎么了囡囡?”
喬薇沒理靈芝堂的醫療糾紛,在她看來,靈芝堂這種黑心藥房,會做出這種事來根本不足為奇,她指了指一旁的巷子:“你看。”
巷子里鋪著一張草席,席上躺著一個男人,應該就是男子口中被靈芝堂治死的大哥了。
喬崢護著女兒來到巷子,先蹲下身探了探他脈搏,確實沒有了,又摸了摸他心口:“心口是熱的,應該還有救。”
喬崢放下藥簍,從中取出一包消毒過的金針,扎入男人的幾處大穴:“他胳膊上有刀傷,需要及時清洗縫合…”
話音剛落,就見喬薇已取了他的酒囊,倒出烈酒,撕開男人的衣裳,在傷口上有條不紊地清洗了起來。
“可有針線?”喬薇問。
“有,在簍子里。”
喬薇摸到了針線盒子,用酒消毒了細針,開始給男人縫合傷口。
傷口長達三寸,縫了足足二十針。
另一邊,喬崢搗碎了接骨草,涂抹在縫合好的傷口上。
接骨草可治跌打損傷,有去風濕、通經活血、解毒消炎之功效,雖比不上金瘡藥,應急是夠了。
父女倆默契十足地搶救完男人,男人的胸口猛地吐出一口氣來,咳嗽著,弓起了身子。
少年聽到了大哥的咳嗽聲,面色就是一變,撒腿跑了過來:“大哥!大哥!”
喬薇攔住他:“你大哥還很虛弱,你最好不好刺激他,也別動他。”
看熱鬧的百姓追著少年圍了上來。
“誒?不是說死了嗎?怎么又活了?”
“是啊是啊,剛剛靈芝堂的掌柜親口說人是死了才抬進他們靈芝堂,你們瞧,人家現在醒了。”
百姓的議論讓靈芝堂掌柜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撥開人群,走進巷子。
少年抓住喬薇的手臂,激動地說道:“是你們救了我大哥?”
喬薇神色無波道:“要收診金的。”
“有,有,有!”少年慌忙抽出荷包,倒出幾粒碎銀子,“全給你!全都給你!”
喬薇拿了錢,轉頭看向目瞪口呆的靈芝堂掌柜,淡淡一笑:“這就是你們靈芝堂的醫術嗎?把人險些治死了不承認,還倒打一耙,誣賴人家送過去的是死人,你們靈芝堂可真讓我大開眼界!”
眾人紛紛朝靈芝堂掌柜投去了鄙夷的目光,自己醫術不行,反詛咒人家已經死了,真夠要臉的!
靈芝堂的掌柜惱羞成怒:“你們…你們根本就是一伙兒的!你們聯起手來誣陷靈芝堂!”
喬薇冷笑:“笑話,你們靈芝堂是個什么東西,值得我去誣陷嗎?”
靈芝堂掌柜將喬薇上下打量了一遍,恍然大悟:“啊,我認得你!你是年前來靈芝堂鬧過事的鄉野村婦!你還把盧大人的女眷給打了!大家伙兒睜開眼看看吶,這個女人是個托兒!她年前就找過我們靈芝堂的茬兒,現在又來了!她跟他們是一伙兒!大家千萬別被他們騙了!”
“真的假的啊?看著人模狗樣,居然是騙子?”百姓的風向又發生了改變。
喬崢收拾好了藥簍,走上前,將女兒攔在身后,嚴肅地看著掌柜道:“我女兒不是騙子,你休要胡言。”
掌柜笑了:“上次是帶倆孩子,這次又帶了個爹,下次你想帶誰呀?是不是把你家老娘也帶出來招搖撞騙吶?來人!給我狠狠地教訓他們!讓他們知道靈芝堂不是那么好惹的,誰敢再來靈芝堂惹事,下場等同他們一樣!”
掌柜話落,一群打手揮著木棍沖了過來!
人群嘩啦啦地跑散了。
喬薇與喬崢毫無保留地暴露在了打手的眼皮子底下。
這群打手個個虎背熊腰、兇神惡煞,看得出來,不是善類。
他們不光打喬薇喬崢,連地上的病人與少年也全都沒用放過。
少年護住哥哥,與幾人纏斗了起來。
但他不是練家子,又受了傷,幾乎只有挨打的份兒。
喬崢也沒好不到哪兒去,他是讀圣賢書長大的公子哥兒,打架什么的,簡直從未經歷過!
在那群漢子揮著棒子沖過來的一瞬間,他便傻了眼。
喬薇一腳踹開一個打手,打手又撞翻了身后的三個打手,地上哀嚎一片!
眾人見喬薇不好對付,紛紛沖向喬崢。
一只棍子砸向喬崢的腦袋,被喬薇眼疾手快地扣住,喬薇折斷了他手腕,奪了他手中棍子,一腳將他踹飛!
喬薇對喬崢道:“你先走!”
喬崢搖頭:“我不走。”
喬薇厲喝:“走啊!你留下來能做什么?我還得分心保護你!”
這群打手,并不是普通的打手,每個都訓練有素,雖不如王府的青衣衛武藝高強,卻比青衣衛狠毒太多。
關師傅頂著一個籮筐,悄悄地摸進了混亂的現場,抓住喬崢的手,往巷子外逃。
有打手發現他們,揮著棒子沖過去!
喬薇眸光一冷,抄起手中的木棍狠狠一扔,正中打手的后背,打手撲在了喬崢的腳邊!
喬崢唬了一跳,再回頭,就見喬薇被一群打手包圍了。
他甩開關師傅的手,抓起地上的木棍,顫抖著沖向了人群!
樓上的打手頭頭瞧見了這一幕,那個女人究竟是誰?怎么如此能打?他十幾號弟兄,竟沒一個人在她手中占得了便宜。
打手頭頭抄起一個鐵棍,躍窗跳,朝喬薇的腦袋砸了下來!
喬崢的棍子擋住了他的鐵棍,可惜木棍對鐵棍,無異于以卵擊石,只聽得噼啪一聲,喬崢的木棍斷了,鐵棍沖破阻力,直直砸中了喬崢的頭頂。
有那么一瞬,整個世界都靜了。
喬崢聽不到一絲一毫的聲音,只覺著眼前的畫面忽然變得緩慢,緩慢到如凝滯了一般。
溫熱的液體,流進了他的眼睛,又順著眼角流下,流進了嘴里。
有點咸。
喬崢舔了舔。
喬薇抓住了一根朝她劈來的木棍,一腳猛踹,踹翻了一群!待到她一回頭,看見頭破血流的喬崢,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
喬崢嘿嘿一笑,倒在了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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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快樂二房的好日子到頭了 關于喬妹對爹爹的態度,稍稍解釋一下,喬妹不是不在乎,她是內心的陰影太大,一時間難以接受一個新的父母,不是她真的很討厭喬崢。
好吧,好像大家并不是很關注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