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予棠忽然開始后悔幫兄長帶阮淮回府。
他停下腳步,冷冷地看著阮淮說:“鬼市不是你該去的地方,哥也不可能讓你去那種地方。”
阮淮捧著那杯熱騰騰的糖水,抬起眼睛,小心翼翼眨了眨,將顧予棠望住:“是我唐突了,我以為有小侯爺保護,我出不了什么差池的。”
顧予棠靜了一瞬,口吻涼津津地:“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的言外之意。”
阮淮垂下了頭:“我知道瑀風哥擔心我,但自從回京以來,我天天都悶在府里半步出不得,今晚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出來散散心的。”阮淮說著,輕輕地吸了吸鼻子,“既然小侯爺不肯,那算啦,我自己去吧。”
京都城的確有一處鬼市,里邊幽暗陰冷得很,各個攤位以街墻兩旁一字擺開,偶爾見攤位上懸掛一盞忽明忽暗的小煤油燈,用來照物。
據說只要往鬼市里頭隨便鋪一張舊席,就可以坐地買賣。不過鬼市里有兩條不成文的規矩便是,不管做何買賣,買主只可看貨不可問貨出處;再者只可拿燈火照貨物,不可照人。
阮淮跟著顧予棠過來時,鬼市才剛剛開張沒多久,但已經有不少人來往了。
因為是在鬼市里,多的是魚目混珠的人,阮淮沒敢直呼“小侯爺”暴露顧予棠的身份,而是相當厚臉皮地喚了他,“小叔。”
顧予棠走了兩步才冷不丁反應過來她在叫自己,他回頭,但周遭黑燈瞎火的,看不太清阮淮的模樣,他只能微微皺起眉道:“誰準你亂叫的?”
“反正很快就是一家人了。”阮淮無視他的慍怒,挨他近一些了,慢吞吞地說:“我在荊州時曾聽養母提起過,說有很多家道中落的權貴中人,急需銀兩,但白日里頭又不好意思出去買賣,便會跑到這鬼市來變賣財物。”
但顧予棠充耳不聞似的,輕淡地道:“你在荊州這些年別的沒學會,倒是盡往這些不干不凈的事情上湊。”
他說話之時的語氣平靜又透著冷意,能夠感覺得出他有多不喜阮淮。
阮淮聽完這話后,抬起頭看他,輕輕張了張口,有些話想要說,但過了一會她又收回目光,慢慢垂下頭去,盡管夜里風寒,但阮淮的聲音淡靜輕軟:“我也想好好讀書習字,但我是私生女的身份,養母帶我回那個家也只是為了她自己能在荊州立足,并顧不上我。”
阮淮牽強地沖他笑,“我這般市井無知,讓小叔見笑了。”
顧予棠低頭看了看她,薄唇微微在動,但最終什么也沒有說。
不過阮淮并未放在心上,她很快在一處小攤前停下了腳步。
小攤上什么都有擺放,有形形色色的香料香包,還有面料上等的舊衣,或長或短的兵器,翡翠古玩等等。
而攤主則盤腿靠在木柱前,黑糝糝的并看不清人臉,腰側垂著褡褳,手持一桿木煙,在煤燈底下吞云吐霧。
看有人過來,攤主稍稍拿開煙桿,咳了一聲,用他粗厚的老煙嗓問道:“二位想買點什么?”
阮淮蹲了下來,挑了一對耳墜,指腹所觸是蓮花圖紋,輕晃一下還會有很輕微的滴答聲,是流蘇珠碰撞了一起。
阮淮在耳廓比劃了一下,回頭問顧予棠,“小叔,好看嗎?”
顧予棠臉龐冷硬,沒搭理她。
但阮淮仍不沮喪,又問了攤主價錢,隨后仰起小臉去看顧予棠,“能不能再借我點銀錢啊小叔?”
顧予棠:“…”
阮淮仗著天黑無視他此刻的目光如何,拿過錢囊后取了點碎銀,給攤主付錢之際,將衣襟中的信條藏于手背之下,混著碎銀一并遞給了攤主。
黑暗中,攤主的目光在阮淮身上停留了一瞬。
但阮淮付完錢后,直接起身離開。
之后阮淮又拿著顧予棠的錢買了好些玩意,期間比較稀罕的是,她還看到了一個連席子都沒擺,直接提著籠子賣活貓的人,那人聽聲音跟阮淮差不多大,癱坐在地上一邊擼貓毛一邊哭著叫賣:“稀有靈貓一只,賤賣賤賣。”
阮淮好奇得很,本想湊過去看個究竟,但顧予棠的手伸過來攔住了她,她聽到顧予棠沉冷道:“該回去了。”
見狀,阮淮只好作罷,剛要開口答應之時,一股嗆鼻濃烈的香粉味撲面而來,驢叫聲接踵而至,阮淮循聲回過頭,透過明明晃晃的一盞紙燈籠看到——
一個穿著松松垮垮頗不體態的男子悠哉悠哉地騎著驢過來,懷里揣著一壺酒,有一口沒一口地飲著。那香粉味兒,正是從男子身上撲來的。
阮淮本要往旁靠,但剛邁了腿,那騎驢的男子忽然仰脖往她這邊嗅了嗅,伸手一把抓住了阮淮的手腕,瞇起醉醺醺的雙眸,模糊不清地看了看她,隨即笑道:“這不,淘到一個美人兒了。”
男子沖身后的隨從喊,“爾披,快過來給錢!”
爾披“哎!”了一聲,拿著銀兩跑過來,笑瞇瞇問阮淮怎么賣。
阮淮好生勸:“實在不好意思,我已經被這位爺買下了。”
顧予棠沒有說話,雙眼黑沉地盯著阮淮。在想阮淮是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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