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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真正的江湖

  “這…”

  這時候的老伯,怎么也能看出來了,葉太應該并不是要吃白食的人。

  “這太貴重了,小哥,既然你不是他們,就等下回路過的時候,把錢結了吧,誰還沒有個困難的時候啊。”老伯推據道,將寶石給葉太遞了回來。

  “沒事,這些財物對我來說不算什么。”葉太搖頭道。

  可是老人執意要把寶石還回來,葉太只能收下,道:“那明天我去當鋪換點銀錢,再把帳結了吧。”

  這時,被稱作小丸丸的姑娘,也從老伯懷里側過腦袋,仍是淚眼朦朧,可是卻沒有方才這么畏懼了。

  她怯生生道:“你,你真的不是那些人嗎?”

  葉太摸了摸她的腦袋,笑道:“應該不是,你剛才為什么說沒有俠,只有魔呢?”

  小丸丸獨臂抹著眼睛,道:“因為大俠只會殺人,他們還讓丸丸變成了殘廢,婷婷現在看到我都躲著我。”

  葉太轉頭看向眉頭深皺的老伯,問道:“老伯,可以給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嗎?”

  老伯抱著丸丸,嘆息連連的坐了下來,將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

  原來老伯姓徐,有一個兒子叫徐鷹,乃是荊州城一個小門派虎威幫的弟子,雖說門派是三流的,所學的武功也是三流的,但是那一腔仗劍走江湖的豪情壯志,卻是實打實的。

  這年頭,誰不想負上一把三尺鐵劍,去把那自認為波瀾壯闊,豪情萬丈的江湖給攪得天翻地覆?

  雖然每個俠客都有過這種志向,但是大多也就平寂在了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江湖里,翻不出什么風浪。

  就拿這虎威幫來說,不是什么名門正派,自然也不會有什么香客信徒。

  門派想要運行,怎么辦?

  除去收取高額的入會費,才能分到一本基礎秘籍之外,門下弟子還要負責去干那些幫派接下的“私活”,譬如今天幫人走鏢,明天替人搞安保,后天就有要好的幫會和人家約戰了,急缺打手,怎么辦?

  一人分幾兩銀子上唄。

  是的,這就是底層的江湖,也是江湖的主基調。

  沒辦法,大俠也要吃飯啊,你放不下手中的劍,拿不起家里的鋤頭扁擔,也沒有絕世武功,不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拿什么養家糊口?

  沒見每年的當鋪里,都會低價搜羅一大堆“絕世寶劍”,然后放在角落里生塵,也沒有幾個當初信誓旦旦的大俠回來贖嗎?

  而且對于這種幫派之爭,官府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真要管的話,哪能管得過來?

  哪個名門正派的弟子,手上沒有沾幾條人命?

  就連慈悲為懷的少林玄慈方丈,你若說殺一人便償一命的話,給他十個腦袋也不夠砍啊。

  況且真要是那些聲名遠傳的名門正派,早就形成了一種,和朝廷分制管轄一地的形式了,譬如少林崆峒等大派,歷代門人弟子加起來那是數以千計,還人人都是武林好手,當地官府會武功的人才幾位啊?

  你朝廷要是真沖進去捉人了,那恐怕得從皇城或者邊疆,抽調上萬人的披甲將士,分成幾路進行圍剿,還會引起其他門派的反彈!

  為了一個人的生死,你就在國內發動上萬人的大型戰役,值當不值當?

  所以官府和武林人士,也都有某種共識,那就是幫派的事情由幫派自己解決,報官的話那就是壞了規矩,我堂堂江湖男兒,豈能在朝廷那等腌臜之地了斷恩怨?

  而徐鷹便是少有的,在見識過真正江湖之后,仍有著昔日信念的俠士。

  和那些廝殺成性,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忘卻昔日為何負上那柄劍的“俠客”們比,平日里伸張正義,打抱不平的事情沒少做,也在三鄉五里之間,爭得了些許好名聲。

  同鄉毗鄰的,甭管認識不認識,提起他徐鷹,誰不豎個大拇指,稱老徐家出了位響當當的大俠啊。

  可是他錯就錯在,在荊州第一大派“軒轅劍宗”門派弟子出游的時候多管閑事。

  那一日,荊州郡王之子趙斐出游秋狩,聲勢浩大,除去五十名豢養黃甲鐵騎,還有數位軒轅劍宗的長老率領一大隊門人弟子隨行。

  一路浩浩湯湯,官道上的禁騎令就跟擺設似的,人仰馬翻,紛紛潰散,可誰敢大聲說個不是?

  雖然郡王名義上豢養私兵的名額不過三百,可他軒轅劍宗能夠在荊州這片兒聲名鵲起,作威作福,多少不是仰仗著這位王爺的,可以說雖然不是私兵,卻勝似私兵,據說每年給王府進的貢,但都是拿數輛馬車來馱,一箱箱的真金白銀往垂花門里面扛。

  曾在虎渡河的畫舫上,將一個膽敢反抗的花魁,一槍捅穿胸腹,掛在旗桿上曝曬整整三日,遂被喚作“惡蛟”的趙斐世子爺,哪里會管這些平頭老百姓的想法,那是一路奔襲向自己的狩獵之所。

  虎威幫的一眾人,那時就在官道旁,完完整整的目睹了這一幕。

  當時官道中央,恰巧有一位接近臨盆的孕婦,見一大隊人馬沖殺而來,自然是嚇得心膽俱裂,匆匆要避讓之時,卻不恰巧羊水破了,獨自驚恐的跪倒于官道中央。

  在場的人只有徐鷹一人,膽敢在鐵騎臨近之時,前去救援。

  可開道的黃甲鐵騎哪管這么多,世子爺興致正濃,也不瞧那是不是個孕婦,直接槍尖一挑,掛在槍桿上,騎行數丈,拋尸一邊。

  徐鷹作為唯一一個上前伸以援手的人,人沒救到,反而讓那腥澀的羊水跟滾熱的血液濺了一臉。

  匹夫還有一怒呢,更何況他徐鷹一堂堂七尺男兒?

  于是三流門派的三流弟子徐鷹拔出了那三流的一劍。

  可是那位高高在上的世子爺,看也沒多看他一眼,身旁的侍衛劍鞘一掃,便擊飛了他的鐵劍,徑直駕馭寶駒而去。

  倒是有兩個軒轅劍宗的弟子,在長老的示意下停了下來。

  沒有惡言相向,沒有侮辱死者,只是漠然又憐憫的注視著他,以為那是他的家妻,直言要以銀錢補償。

  滿臉猩紅血液的徐鷹彎腰,可是卻沒有去撿那扔在地上的銀錢,而是看了一眼倉皇而散的虎威幫眾,撿起了自己的那把鐵劍。

  徐老伯記得,徐鷹是被兩個軒轅劍宗的弟子押回來的,滿身傷痕,七竅溢血,自負上那把劍時,這個從來沒流過一滴淚的男人,徑直跪在了他和小丸丸的面前,嚎啕大哭,磕頭懺悔。

  他說自己殺人了,現在要去償命,可是他不后悔,只是怕牽連爺孫倆,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的話,他仍會斬出那兩劍。

  他是三流劍客,卻是一流俠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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