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雪延泡澡涂藥的時候,羅布正在喝酒。
一個人,黑著燈,牛飲。
波蘭最正宗的斯皮亞圖斯,咬開瓶塞就直接噸噸噸一噸到底,七百五十毫升的大瓶連噸六瓶,可惜除了入口時的少許燒灼之外,羅布再無感覺。
就這,羅布還不得不給它豎根大拇指,夸一句不愧是人間最烈的酒,不然連這點灼燒感都沒有,他還不如喝水。
要說體修就這點不好,大成之后百毒不侵,很顯然,酒精也屬于毒的范疇,那點對人體的影響順理成章地就被免疫了。
還是在仙界的時候好,醉龍草、迷仙果可比酒精毒多了,它們釀出來的仙酒好歹能讓羅布有點醺然之意,雖然也只是有點,但總比人間這邊一點也沒有強!
明知沒有效果還是要喝酒,就和明知趙雪延只是胡攪蠻纏還是給她藥一樣,只是因為羅布想起了一個人。
當初剛飛升仙界的時候,萌新羅布還未感受到仙界的美好,迎接他的就是撲面而來的惡意,偷襲下毒無所不用其極,要不是羅布底子夠硬,當時就栽了。
好在有個開客棧的老板娘收留了如喪家之犬的羅布,讓他暫時擺脫了舉世皆敵的局面。
盡管時隔千年,羅布還記得,老板娘姓周,雖然是風風火火的潑辣性子,卻也有耐心在打烊之后喝著小酒回答他的疑問,正是從她口中,羅布知道了仙界諸多常識,知道了他居然是仙界唯一的體修,也知道了為何眾多靈修對他充滿惡意。
仙界早年確實是體修和靈修并存,可是自從某位精擅靈魂法術的邪修發現體修精神抗性低,正適合煉制傀儡之后,事情就朝著不受控制的方向一去不回了。
說穿了就是個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的故事,故事的結局就是仙界體修絕種,各方大佬手頭多了不少力士打手,大概是靈修們也覺得這事兒做得虧心,所以索性立下規矩,凡是和體修扯上關系一律格殺勿論。
這種情況下羅布這個體修萌新送上門來,那還有好?也就是他另有奇遇,精神方面有靈物相護,才沒糊里糊涂被人控制了做成傀儡!
至于說老板娘也是靈修,為啥不對羅布落井下石,人家聽了這個問題只對羅布翻了個白眼,丟下一句話:“力士傀儡能有你這么個力大活好的免費勞力好用?”
別說,還真是這個理兒!老板娘在仙界就是個市井小民,就算羅布被抓煉成傀儡,也輪不到她的份兒,既然這樣,還不如收留羅布,幫她干活還不用給工錢。
可惜羅布自然不可能一直呆在客棧打白工,知曉事情原委不久就向老板娘辭行,踏上了自己暴捶全仙界的人生之路。
多年以后,已經捶服各路仙佛妖魔的羅布重回故地,卻發現物是人非,客棧還是那個客棧,卻已換了主人。
一問才知,原來老板娘也是個倒霉被追殺的,有人圖謀她家世傳的陰陽訣,屠家滅門,作為唯一的幸存者,老板娘隱姓埋名多年,終究還是被找上門來,一番惡戰后不知所蹤。
羅布也曾找尋過老板娘的蹤跡,可惜線索寥寥,甚至連仇家是誰都不清楚,最終還是不了了之。
此事卻并未到此結束,百余年后,仙界出了個魔頭,數月之內連屠十余門派城寨,仙界諸多正道大佬自然不能坐視,紛紛聯手追殺。
這些恩怨情仇的破事羅布不感興趣,有那工夫,他還不如努力變得更強一點,強得沒人敢再打他主意,只不過那魔頭名諱中帶了陰陽二字,所以他才順路去看了一眼。
結果就是這一眼,讓他認出了那個陰陽魔頭,居然真的是當年的老板娘!
之所以說認出,是因為老板娘已經不再是當年的樣子,左半身皮膚漆黑如墨,右半身皮膚蒼白無血,看起來就像是兩個人各取一半拼在一起一樣,說不出的猙獰。
可惜羅布去得還是晚了,雖然他出手捶跑了敵人,老板娘還是重傷垂死,奄奄一息。
說是垂死,可是羅布有吊命的法子,仙界這么大,也未必沒有救回來的辦法,可是老板娘卻阻止了羅布的努力,甚至還自己散去了維持生命的一身修為。
羅布永遠也忘不掉,老板娘臨死前執著地問他,散去修為后是不是她的皮膚顏色就變回來了?
事實上,這種身體上的本質變化,又豈是散功就能改變的?只是看著老板娘殷切的眼神,耿直的羅布第一次說謊了。
這是向來有恩必償、有仇必報的羅布唯一沒有也永遠無法償還的恩情,也讓他刻骨銘心地記住了一件事:女人對自己容貌的在意是超過生命的!
趙雪延的胡攪蠻纏其實對羅布沒什么效果,只是她對容貌的在意讓羅布想起了老板娘,所以才會心軟給了她藥;既然給了羅布自然不會后悔,只是想及逝去的故人,心頭難免悵然。
偏偏人間凡酒又不爭氣,不能消愁不說,反而多添幾分腹脹,就很難受。
不過沒關系,就算不能借酒消愁,羅布也有自己的解壓辦法!
打開窗戶,在撲面而來的高空寒風中深吸一口氣,羅布伸手在窗上稍一借力,整個人已經穿窗而出,向黑暗中朦朧的樓影撲去…
與此同時,燕京郊外的野地里,三個人影視黑暗如無物,正在一路前行。
最矮的人影忍不住了,開口問道,“組長,咱們都整整跟了目標一天了,之前你說怕誤傷民眾,現在這荒郊野嶺的,應該收網了吧?”
“龍七啊,干咱們這一行,你這急性子可要不得!”為首的胖胖人影腳步不停,嘴上回道。
“組長,我叫章依曼,不叫龍七…”矮小人影弱弱地反駁。
“這不重要!”朱錦瑟很有氣勢地一揮手,“你以為我帶你們跟蹤他這么久只是為了穩妥嗎?那你就錯了!”
“哦?”別說是章依曼,另一邊的韓覺也來了興趣,就說組長不可能這么無聊嘛,果然是另有深意,難道是目標還有同伙,要跟著他順藤摸瓜?
“你們看哈,咱們跟蹤歸跟蹤,可沒掩藏蹤跡,你們猜目標知不知道身后有人在跟蹤他?”朱老師提出了問題。
兩個手下認真想了下,最后還是韓覺反應更快,想到目標這一路倉皇的舉措,震驚道:“知道?!”
“當然知道!”朱錦瑟點點頭,“就現在咱們說話也沒壓低聲音,他要是耳朵靈一點,估計都能聽見咱們說什么。”
韓覺和章依曼都無語了,這還叫什么跟蹤啊,分明是追殺好不好?
“追殺多便宜他啊!”朱錦瑟聳了聳肩,可惜天太黑,沒人看見他自以為帥氣的動作,“他不是覺得自己有點能力就享受掌控普通人生命的快感嗎?咱們就這么跟著他,他就得跑,跑還跑不掉,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才是對他最大的折磨!”
說得這么義正辭嚴,說穿了還不是貓抓耗子先玩個過癮的惡趣味嗎?韓覺和章依曼在黑暗中很有默契地同時翻了個白眼,反正天黑組長也看不見。
可是白眼還沒翻完,就聽咚的一聲,三人面前突然多了個人,嚇得韓覺和章依曼全身一個激靈,下意識地把武器抓在手中。
然后他們就聽見了他們組長同樣驚詫的聲音:“師父?”
師父?就是昨天去警局保出來的那個人?大半夜的,他突然出現在這里,是有什么事?
朱錦瑟心里也是這么想的,而且還問了出來:“師父,你來是…”
“突然想起很久沒考核你的修煉進度,所以來抽查一下。”羅布淡淡回答。
朱錦瑟的小眼睛震驚地瞪得老大,嘴剛張開還什么也來不及說,羅布已經沖了上來!
然后韓覺和章依曼就親眼目睹了他們心中的無敵戰神組長大人被人一頓暴捶,開始的時候還“師父我在執行任務”、“師父我去警局救你是有功的”各種求饒,到后來干脆就抱頭蹲防,任由羅布施為。
羅布的抽查來得快去得也快,也就一兩分鐘就停了手,很是欣慰地點了點頭,夸了一句:“嗯,不錯,修為沒落下,繼續努力!”
說完就轟的一聲,人影沖天而起,眨眼就不見了。
韓覺和章依曼張著嘴發呆了半天,這才想起他們飽受蹂躪的組長,低頭一看,那胖胖的人影還在那兒抱頭蹲著呢,看起來莫名有種自閉的感覺。
“組長,你沒事吧?”章依曼小心翼翼地問。
朱錦瑟緩緩放下手,站起身來,聲音平靜地說道:“沒事,小章啊…”
還說沒事?都不叫我龍七了!章依曼心中嘟囔,嘴上卻更小心地應道:“哎——”
“收網!”朱錦瑟斬釘截鐵地說道,把指節捏得啪啪響,大步向前走,“這種人渣,看老子不把他的屎都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