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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何似在人間

  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顧益所在的地方正是這樣一座聳立于繁華之城的四層高的酒樓,

  酒樓上一人舉杯痛飲,酒樓下一片人間盛景。

  “李不白今日進士及第,可算是人生快事?”

  高樓上的人仰天長笑,“功名于我皆過客,詩酒滿心付此情!”

  在人群哄鬧的角落,書雨迷迷瞪瞪的起身,問著顧益,“我們這是在哪兒?”

  顧益是已經進過一次的人了,有經驗,不緊張。

  拍拍身上的塵土,他說道:“三百年前,也許還不止。”

  “三百年前?!”

  顧益拉著她,準備先離開這地方,“跟我來。”

  根據上一次的經驗,這里的人可能都是假的,但是靈氣是真的,搞得不小心容易死人的。

  就怪那該死的‘遞弱計劃’,很多年以前也許返璞境很多呢。

  要先摸清楚情況再說。

  書雨聽著他的話,特別的乖巧,其實她是走到哪兒都是人群焦點的人物,路人們紛紛驚嘆的聲音不絕于耳,不過似乎是酒樓樓頂上的瘋子更加贏得關注一些。

  顧益摸到了對面的客棧,兩人一起鉆到屋子里,心里頭多少有點小激動。

  當然不是因為獨處一室,而是因為外面…

  “顧益,你說的三百年前是什么意思?”

  “噓…你聽…”顧益和她蹲在墻角,果然,隔著一條街道,那邊的喝酒怪人喝到興致高時又開始吟詩。

  吟的是什么,顧益沒有完全聽清,但感覺很有氣勢,什么又幾萬年了,三千尺了,氣象很大的樣子。

  書雨將窗戶開了一絲縫,能看到外邊兒不僅是詩唱的高聲,那些支持者們亦是瘋狂。

  “風流人間,不過如此!”

  顧益知道的,“才紙記錄的是許國兩座峰戰爭之前天下間的風流人物,而根據我在夢紙中得出的經驗來看,這兒的畫面都是一個人的記憶。”

  “誰的記憶?”書雨又蹲到他的身旁問道。

  “那個人叫老鱔,小窗峰的老人,”顧益轉動著眼珠子,“這樣看來,她就在這兒…”

  “誰?”

  顧益沒來得及回答,他把窗子打開,探出腦袋去左看右看,希望能在密集的人群中找到那位老鱔前輩的身影,然而這難度不小,而且隨著對面的大哥吟詩吟的越來越詩,

  街上的人在快速的聚集,熙熙攘攘的已經有幾十米長的隊伍了。

  書雨準備和他一起找,“你說的老鱔,長的什么模樣?是男是女?”

  顧益說:“是一個女人,皮膚很黑,像外族人,不似中原女子。”

  一聽說很黑,書雨就沒什么想法了,很黑代表不好看。

  “上次你在夢紙里怎么遇到她的?”

  “上次啊…”顧益回憶著,“上次是在一片山間的草原上,我看到她和兩個勇士前行,我們發生了點摩擦,當時我的境界還很低呢。”

  書雨奇怪,“那你怎么脫身的?”

  顧益:“…”

  他好像給自己挖了一個坑。

  “我很努力的脫身的。”

  “喔…那后來呢?”

  “后來我就見到了兩座峰和許軍的交戰,再后來我莫名其妙到了高原樹海。”

  說到高原樹海,

  這屋子忽然多了一個人。

  “兩座峰的天才,你是來找我的嗎?”

  熟悉的聲音,顧益猛然轉身,很是驚奇,果然《雨夜八記》處處驚奇,“老鱔前輩!我就知道你一定在這里!”

  老鱔捶著胸膛給行了個禮,“再見到你很高興,我曾讓你去高原樹海找我,我一直在等你。”

  顧益也很開心,“我也是打算去高原樹海的,不過如你所見,我遇到了一些事情,幾次都有生命危險。老鱔前輩,你可否告訴你,你要給我的東西是什么?”

  說到東西。自然不能有外人。

  老鱔不禁看了眼顧益身后的女人,和上次那個好像不一樣。

  “這個女人,你愿意為了保護她而付出生命的代價嗎?”

  顧益說的言辭懇切,“那是當然。”

  書雨心頭微震,聽他這么說,心底里涌出一股巨大的幸福感和滿足感,她一直覺得顧益似乎對她不夠靠近,但有這樣一句話,便是再也沒有任何怨言了。

  老鱔看到書雨幾乎要流淚的樣子,贊道:“做的好,兩座峰的天才,所以她現在是你的第二個女人了。”

  此話音一落,‘嘩’的一聲,書雨身上的氣勢爆炸一般射出來,老鱔雖然有種種神奇的能力,但是她的修為卻只有守神境界,

  書雨這一下爆開帶著憤怒,被欺騙的憤怒,眨眼之間本就并不真實存在的老鱔就被‘消滅’,不見蹤影。

  甚至于這屋子都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腳底顫動,驚的顧益連忙拉著書雨喊道:“冷靜點!這里面有誤會!”

  書雨全身的靈氣而是爆炸而開,轟隆一聲,這座客棧,裂了。

  而后嗖一下,書雨的身體便躥升而出,顧益則因未做防備而被震出去了老遠。

  “書雨!”

  該死,這前輩真是耿直。

  顧益二話不說急忙也追了上去。

  但是這客棧塌了,大街上好好的熱鬧時候,沒曾想遇到這么一回事,頓時所有眼睛看向他,

  顧益也來不及顧這些,他盯著書雨離去的方向,起身欲追,不過剛升至空。

  有一黑發長衫拿著酒壺的人突然移至他的身前。

  “小友且慢!房子塌了,毀了他人財物不說,這屋子下面說不定還躺著人,你可以不賠錢,但此時不救人,那就是在殺人啊!”

  顧益哪有功夫搭理他,眼看書雨越來越遠,一會兒該追不上了,他心急道:

  “哎呀,你們早都死了幾百年了,趕緊讓開。”

  也不等人讓,顧益想繞開過去。

  但是這醉鬼也有些能耐,顧益剛一啟動身形,他也能以輕松的姿態跟上擋在前頭,在空中翹上二郎腿,騷里騷氣的仰頭,悶了一口氣,

  還吐了一口酒氣,傻樂著說:“惡雖小,積久難返,小友,我這是在幫你啊。”

  顧益往書雨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一點兒影子都沒有了。

  他很無奈。

  “你叫什么名字?”

  “哈哈哈,世人皆問我名號,名號直入白云間。”

  “拽文是吧?行,你是真行。”顧益擼了擼袖子,“勞資拿唐詩三百首硬磕你!”

  “小友何意?”

  “何意?我和你斗詩!”

  “啊哈哈哈哈哈!”這一聲笑入了天穹,響徹大地,“我常感嘆世上皆是無才之人,無敵至今實在寂寞。今日得一人要和我斗詩,好!好!好!人生快意至此,夫復何求?!”

  他一連說了三個好。

  “你叫什么名字?”

  顧益也牛逼了,“你不告訴我,我憑啥告訴你!等較了高低再說不遲,不過我著急趕路,不能和你一直耗下去,咱們就一首詩定勝負!”

  他是吹的厲害,唐詩三百首上哪兒背去。

  他也摸得清這些狂人的路數,基本上就是‘你隨意,我干了’,所以他這一要求,對方不會拒絕。

  “該如此!好詩只一首!”

  顧益再激將,“那我讓讓你吧,這個詩的主題,你來定,我跟著!”

  “哈哈哈哈!”這一聲笑是嘲笑了,狂傲至極,“我生平與任何人斗詩,從不限定題材,你先吟出,我自跟上,不論何種題材!”

  “夠狂!”顧益順水推舟,“那就以‘狂’字為題。”

  “人生應狂,人生要狂,小友,來!”醉鬼忽然把酒壺扔給了顧益。

  “有人要和詩酒仙斗詩,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斗詩便罷了,還要斗狂!”

  路人們一直嘰嘰喳喳,聽的顧益心煩,

  對面的酒鬼指著顧益說道:“你怕啦?”

  怕你個錘子,

  顧益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心說我還能一首也背不出么,

  倒是與這些古時狂浪子有此對決,也叫他心生激蕩:

  “木蘭之枻沙棠舟,玉簫金管坐兩頭。”

  “嗯…不錯,可有下句?!”

  顧益講酒壺扔給了他,“美酒樽中置千斛,載妓隨波任去留。仙人有待乘黃鶴,海客無心隨白鷗。”

  酒鬼聽了起興致,“再來!”

  顧益大喊:“興酣落筆搖五岳,詩成笑傲凌滄洲。功名富貴若長在,漢水亦應西北流。”

  “興酣落筆搖五岳,詩成笑傲凌滄洲!功名富貴若長在,漢水亦應西北流!”

  這詩句有回聲,蕩在天地間。

  “興酣落筆搖五岳,詩成笑傲凌滄洲,好詩句,好詩句啊,”酒鬼臉色變了,口中念念有詞,語氣感慨,像是魔怔了一般,

  “興酣落筆搖五岳,詩成笑傲凌滄洲、興酣落筆搖五岳,詩成笑傲凌滄洲…哈哈哈。”

  顧益還是當他只是存在于很久之前,存在于老鱔記憶的虛幻的人,為了虛幻的人,他不能繼續在此空耗。

  “你繼續品吧,我去也。”

  他運起了體內的靈氣,全速飛行。

  “哎,怎么走了。”

  “詩酒仙還未出詩呢,那人怎么走了?”

  “蠢材,此詩句的氣象亦是不凡!”

  老酒鬼一樣不理世俗人的議論,他將酒付于天地間,人間所及之邊界,無處不到,顧益飛出去了再遠,他一樣領在了顧益的前頭。

  “小友,可是追那茉族姑娘?”

  顧益奇了,“你怎知她是茉族姑娘?”

  “天地間,無我不知之事。你從百年后而來,想回百年后而去。”

  “你能幫我找到她嗎?”

  酒鬼噴出了一口烈酒,手掌翻飛,靈氣亂舞,一道割裂空間的圓門忽然顯現,在門的另外一邊,是躺在草地上,雙眼無神的書雨。

  “謝了。”

  “小友,你叫什么?”

  “我叫顧益。”

  “我等你。”

  說完這句話,他便不見了,

  顧益一愣,等我?

  這是什么意思?

  暫時沒想通,現在的關鍵還是書雨。

  顧益邁了過去,這好像是他第一次穿越了空間,感覺似乎還有些奇妙呢。

  “書雨。”

  他一步跨進來,一步至書雨身旁,不過對方并沒有理他。

  書雨平躺著,眼睛張開,雙手交叉放在腹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古青河畔,廬陽院五個人里,有兩個是女子,除了你認識的舒樂,另外一個是大許的七公主。”

  “七公主與我一起進入夢紙時,她是守神,我是入定,我知道兩座峰的小窗峰有一個奇怪的規矩,他們不殺愿意保護自己的女人的男人…”

  顧益也沒說什么其他的,他就是把過去的經歷講給她聽,希望她能明白、理解。

故事并不  長,很快也就說完了。

  顧益說:“我與那位七公主算是朋友吧。不過她和舒樂一樣,是將許國放在第一順位的人,而我恰好不是。”

  “你喜歡她嗎?”

  顧益搖頭,“不喜歡。”

  “你喜歡我么?”

  顧益也沒點頭,“其實是有點怕你。”

  書雨只覺得心中很疼,胸口很疼,“為什么怕我?”

  “怕你情緒不穩,怕你用情太過,你率真而為,我卻非君子,怕害了你,愧疚一生。”

  “可我聽了那樣的話難道該無動于衷嗎?”

  “這里很危險。”顧益忽然說了句看似無關的話,“你知道的,我們所在的世界被削弱過,所以對于我們兩個,尤其是對你來說,這里很危險。老鱔前輩的話任何人聽了都不會開心,但你拆了一個房子,還跑出來那么遠…”

  顧益有些說不動了。

  他忽然的靜默其實才是最讓書雨害怕的。

  害怕是一瞬間的。

  在她更害怕之前,顧益已經調整好了情緒,他也躺下來,躺在她的身邊,“我不是怪你,我是擔心你,著急了。”

  書雨側過身子,縮在他的臂彎。

  白色的長衫覆蓋了顧益身體,像是著綠草地里盛開的蓮花。

  此時的安靜徜徉和才紙之外戰亂嘈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喜歡這個地方。”

  顧益說:“我也喜歡,不過在才紙的靈氣耗光之后,我們會自動出去的。”

  “靈氣耗光?”

  “嗯。”

  “那之后還能再進來嗎?”

  顧益不知道,他只是猜,“按道理來算,既然耗光,那么就不會有機會再進來了。”

  所以這是最后一次。

  書雨心里想到了這個最后一次,既然喜歡,她或許該看看這個地方。

  隨后又想到才紙的價值,“你不是說,才紙記錄的是百年前的風流人士么?”

  “對,我剛剛已經遇到一個了。”

  “就一個?”

  顧益把她拉坐了起來,“其他我不想看了,我現在只想看你。”

  書雨的心總算是甜了起來,她順勢倒下,臉頰貼著顧益的胸膛,雙手環抱著他,“我該信任你,我以后再也不會讓你著急了。”

  “照你這個醋勁,我以后是不是和女孩子說句話都得天崩地裂。”

  書雨抿嘴笑了起來,“其實是我的不對,男人本就是三妻四妾,我善妒了。”

  態度翻轉之大,顧益嚇了一跳,“那沒有,除了你之外,我真沒有和誰了。”

  書雨起了身,眨著清澈的大眼睛看了看他,沒說什么,又抱上了。

  “飲酒斗詩后,美人擁在懷。這天下,不僅有比我狂的人,還有比我風流之人!哈哈哈!”

  書雨沒什么反應,她似乎不怕給人撞見,她只是隨著顧益站起來,并且不愿意松開他的手。

  “酒鬼,你怎么又來了?”

  顧益以為自己看差了眼,“咦,這次帶了小書童了。”

  小書童只有四五歲的樣子,帶著個小帽,很是可愛,他提著步子上前,奶聲奶氣的說:“我叫何似,哥哥好,姐姐也好。”

  “叫錯啦。”老酒鬼摸著孩子的頭,“不過也無妨。”

  書雨奇怪,輕啟朱唇,“哥哥沒錯,姐姐也沒錯,為何說叫錯了?”

  “因為你們是百年后的人,何似要大你們好多好多的。”

  帶著小帽的孩子嘴角上長了一顆黑痣,此時眼神中多是童真,仰頭張望,可愛靈動。

  “前輩找我什么事?”

  “人間失序,所以找你。”

  人間失序…

  這個酒鬼很厲害很厲害。

  “來,我們坐下說。”

  兩人盤腿坐于懸崖之邊,

  書雨則逗著那個小孩子,或許女生天生喜愛小孩,而且這個小孩還很乖巧。

  “何似是誰給你取的名?”

  “是師父,師父說,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所以我就叫何似。”

  “何似在人間…”

  “百年后可有風流及我者?”

  顧益搖頭,“沒有。”

  “可有狂狼勝我者?”

  “也沒有。”顧益追了一問:“到現在只見前輩一人,天下間還有其他奇人異士嗎?”

  “只見我一人足矣。”

  “天道是為天地運行之規律,你怎么看?”

  顧益說:“我懂,但天地為何要有這樣的規律?”

  “那得你去問問天,也問問地。我不知道答案。”

  “前輩到底要我做什么?”

  “何似若在人間,你要幫我問問他,身在人間,何為人間。”

  “何似?”顧益轉頭看了看那個小男孩,“前輩的弟子?”

  “不,師弟的弟子。”酒鬼又說:“我還曾答應過一個茉族女子,要給茉族以百年的太平,我沒做到,深以為恥,因而要你做到。”

  “這可比問個問題難多了。”

  “不難。”酒鬼拉上他,“走,我帶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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