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憂轉身，面向了姬若水。
她彎下腰身，伸手將姬若水扶了起來。
姬若水本來是有些抵觸的，但最后還是將手伸向了青憂，起身之后，卻依舊是低著頭。
青憂頓了頓，凝聲問道：
“若水姑娘，你可知道現在的姬家到底是什么情況？”
這話問的有些突兀，讓姬若水一時茫然，不知該怎么回答。
姬家是個什么情況？
姬家太大了，太復雜了，誰能一句話說清楚呢？
青憂大概是看出了姬若水的迷茫，蹙了下眉頭，又道：
“我換一個方式問你，若水姑娘，你們告訴我，為什么姬家會走到了今天這一步，為什么好端端的他們非要置陛下于死地呢？他們作出這個選擇，是整個姬家的共同意志，還是只有個別人在主導了這一切？”
這幾句話，算是問到了根本上了。
“這些問題我也是剛剛才知道了，原來我父親，也就是姬家當代圣主姬長天，還有整個族老會，他們一直都在謀算著如何讓姬家走向新的巔峰，甚至能蓋過太倉成為中土主宰！”
“所以，當陛下登臨中土世界之后，天璇得知了大漢和太倉之間的矛盾，便選擇了出手，但這應該只是為了針對太倉而已！”
“后來陛下的修行天資被中土得知，父親他們就開始謀算著讓陛下拜入天璇，也就是之前我和昆老一起來到西天域提出的那個…那個建議…”
姬若水突然間語塞。
但片刻之后，她又恢復了正常，繼而道：
“自那次之后，父尊和圣主殿的那些族老們就似乎對陛下有些意見，但后來，局勢又出現了改變，這個改變的契機就是大漢擁有鎮國仙兵，而且一戰驚世。”
“我只記得那段時間父尊和圣主殿的那些族老們似乎一下子安寧了很多，而且持續了很長時間，再而后，天璇和大漢走的很近了，似乎很交好，天璇甚至開始為了當年的漢皇朝而發聲了！”
青憂聽到這兒，搖了搖頭，道：
“那不是交好，那是姬長天想要借這個機會徹底挑起大漢和太倉之間的仇怒，只是最后太倉選擇了退讓隱忍，沒有讓你的父親得逞罷了。”
姬若水點了點頭，關于這一點，以前的她或許還會反駁，但現在她是十分認同了。
“那天陛下傳音，父尊就在我的身邊，所有的事實真相再也掩蓋不住了，父尊便說出了一切，他想要殺陛下，謀算的正是大漢的鎮國仙兵。
因為在他看來，只要殺了陛下，大漢就會群龍無首，會陷入崩亂，無法抵御妖庭的怒火攻勢，就勢必要尋求外界的幫助，而放眼中土普天大漢最信任的、且能扶住大漢的只有天璇姬家！”
姬若水說道。
青憂點頭，接過了她的話，道：
“所以姬長天選擇了暗殺，你們姬家派出的那位老祖，應該是鎮宗底蘊級別的吧，合體境八重天巔峰大圓滿，他在姬家的話語權比姬長天要強勢太多了，所以，姬長天命令不了他，對不對？”
“沒錯，姬瑯天老祖確實是天璇底蘊老祖之一，我父尊根本沒有資格是命令他。”姬若水點頭。
說到這兒，青憂似乎是覺得時機成熟了，突然間語氣一沉，反問了一句：
“若水姑娘，現在你想明白了嗎？”
“啊？”
姬若水猛然抬頭，猝不及防。
她一臉的迷惑，根本聽不懂青憂在說什么。
“青…帝后娘娘，我有些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姬若水不解道。
青憂搖頭，一聲輕嘆，而后啟口卻是語出驚人，道：
“若水姑娘，你還不明白嗎？你今天就算是求得陛下的點頭，但那根本無濟于事的，因為大漢和天璇之間的矛盾從來都不在陛下！”
講到這兒，姬若水像是明白了一些了。
“你們姬家從來都沒有正視過大漢，也從來都沒有展現過任何的真誠，從一開始，你們就在算計！從頭到尾，你們都是天璇至上！”
“如果這只是一個人，或者幾個人，倒也還好！但現在，姬家圣主，姬家族老，甚至連那個千年不入世的姬瑯天，他們都是一個態度，都是天璇至上，都認為陛下該死！”
“這些東西是刻在你們天璇姬家根骨里頭的，是很難改變的，就算是陛下今日同情你，原諒了你，又能如何？”
“你回去之后，能改變他們的想法？能左右他們的行動嗎？”
“你不能！”
“姬若水啊姬若水，你有的時候真的是太天真了，沒錯，你是姬家人，你不能坐視不管，但你想過嗎？你有那個能力去管嗎？”
“從一開始，你便是一無所知，被蒙在鼓里，甚至可以說連你都是你們姬家意志之下的一顆棋子，讓你和陛下聯姻，從而將陛下捆綁！”
講到這兒，青憂頓了頓，輕嘆了一口氣。
最后，總而言之：
“姬若水啊，你得明白，天璇和大漢最終會走向怎樣的局面，這并不取決陛下，而是取決于天璇姬家，但現在的你，代表不了也左右不了姬家，懂嗎？陛下待你很寬容，所以，你才能一直站在這里說了那么多。”
至此，姬若水終究是悟了。
其實青憂的話很委婉了。
方才姬若水的種種行為，根本不是什么乞求，而是在撒潑發瘋，是陛下一直在包容著她。
如此這般，姬若水頓時覺得萬般愧疚。
但同時，又有些茫然和絕望了。
確實。
她現在這么做有什么意義呢？
臨出之時，父尊說他無法做出決定，但那真的是沒有辦法嗎？還是依舊沒有死心？
父尊說天璇姬家還有一位老祖，那才是天璇立世的定海神針。
他需要請示那位老祖的意志？
可那是請示嗎？
青憂說的沒錯，現在整個天璇姬家存在著一個共同意志，那就是天璇至上，而那位老祖應該也不例外。
想到這兒，姬若水突然間臉色一變，趕緊抬眼看向了趙元開，道：
“陛下，我…我有一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吧。”趙元開淡聲。
“我離開天璇之前，父尊說要去見一位老祖，只要那位老祖同意了，天璇就會向大漢低頭！”姬若水如是道。
又一位老祖？
趙元開蹙眉，只問了一句：
“你口中的這位老祖，比之姬瑯天誰的地位更高？”
“這位老祖！不過我并不清楚這位老祖是誰，甚至也是剛剛才知道我姬家還有這樣一位老祖…”姬若水說著說著，突然之間發現氣氛不對勁兒了。
她趕緊抬眼，就看見陛下和帝后在相互對視，臉色愈發的凝重，而陛下更是站起了身子。
這時，青憂側身，就那么定定的看著姬若水，搖了搖頭：
“你們姬家，還是沒有死心！不，應該是永遠都不會死心的！”
語氣冰冷，氣勢駭人。
姬若水臉色一變，不敢抬頭直視。
不遠處，趙元開也怔了一下，他是第一見到青憂這般樣子，應該是動怒了，逆鱗被觸動了。
姬家確實還是不死心啊。
“不不，不是的，我父尊應該不是那個意思，那個決定是在太重大了，必須要請老祖入世再做定奪！”姬若水慌了，趕緊解釋道 青憂卻搖了搖頭，語氣冰冷：
“連你父親都定奪不了，那你在這里求陛下又是什么意思？”
這話直接把姬若水給問住了！
頓時語塞，無話可說。
是啊。
她現在這么做又是什么意思呢？
姬若水看向了趙元開，但趙元開卻背過身去，直接無視了她。
再看向青憂，青憂橫眉冷對，這讓她更是不知道該怎么說怎么做了。
姬若水就那么茫然的呆立在那里。
她覺得自己的好蠢，一無是處，完全就是胡鬧。
可是，
她又不能就這么離去。
其實她心里也清楚，父尊即將請入世的那位老祖幾乎是不可能向大漢低頭的。
如果真是那樣，局勢只會走向更極端。
要么，就是姬家徹底不是大漢的對手，最后走向了自取滅亡的終局。
要么，便是那位老祖出世，當真可以…可以…
不可以！
陛下決不能出意外！
可是，自己又能做什么？
姬若水腦子越來越亂，整個人簡直要瘋掉了。
而這時。
方才一直冷眼的青憂，再一次開口，凝聲，問道：
“姬若水，你告訴我，你真的想要拯救天璇嗎？也就是你說的，不想讓天璇萬古威嚴毀于一旦。”
“嗯嗯，對，我…我當然想了，可是，我能做什么呢？”姬若水悲觀道。
“你可以做到的。”青憂篤定道。
姬若水陡然一震，而后抬臉，就那么看著青憂。
她不敢相信，卻又十分期待。
“真…真的可以嗎？”姬若水問道。
此時。
趙元開是背對著這兩人的。
對于青憂的這番話，他也覺得意外啊。
青憂想要做什么？
不過趙元開還是選擇了靜觀其變。
無他，只是因為他相信青憂罷了。
“其實我跟你講了這么多，其本質只有一個，你想要拯救天璇，或者說是左右天璇的意志，就必須讓你自己成為天璇的意志本身！”青憂說道。
姬若水不是很明白。
但，趙元開可是聽得明明白白了。
趙元開轉身。
卻發現青憂在看著他，搖了搖頭，眼神之中盡是深意，明顯是在告訴趙元開，這件事就交由她來處理。
罷了。
趙元開搖了搖頭。
而后直接離開了和元殿。
“額，陛下？”姬若水趕緊喚道。
卻被青憂打住了，“若水姑娘，不用急，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結果的。”
姬若水看著青憂，將信將疑，且有一種莫名的滋味在心頭，情緒突然就低落了很多了。
她點了點頭。
回想起青憂說的那句話。
要讓自己成為天璇意志的本身？
這話是什么意思？
什么又是天璇的意志？
須臾之后，姬若水似乎是明白了。
“帝后，你的意思是讓我掌控天璇？”姬若水問道。
“沒錯！”青憂點頭。
但姬若水卻連忙搖頭，無法接受，連聲道：
“不，不行的，這不可能的！”
“沒有什么不可能。”
青憂目色肅穆，
“若水姑娘，我索性把話直接說開了吧。姬家兩次暗殺陛下，也許接下來還會有第三次，這不可能被原諒的，就算是陛下答應了，但我不答應，大漢的軍武不答應，大漢的億萬子民更不答應！”
這話來的突然。
態度何等強勢啊。
直接把姬若水給嚇著了啊。
而此時，隔墻偏殿，正豎著耳朵的趙元開也愣住了。
哦豁？
可以可以！
到底是朕的帝后啊！
不等姬若水開口，目色冰冷威儀壓人的青憂再次開口：
“所以，姬若水你要記住，這一點是不可能存在任何商議的，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天璇姬家和觸犯陛下的姬家人區分開來，懂我意思嗎？”
把天璇姬家和觸犯陛下的姬家人區分開來？
姬若水開始懂了。
但內心卻又開始翻江倒海了。
她就那么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氣場強大的女子。
曾幾何時，她對這個女子是不屑的，哪怕后來漸漸變成了不悅和不甘，但眼下，只剩下了敬畏。
這個女人，太不簡單了。
難怪她是大漢的帝后啊。
“我可跟你說的更明白一點，所以參與或者認同天璇姬家必須要抹殺陛下的姬家人，都必須死，包括你口中所謂的族老們，還有你的父尊，這是絕對的！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他們和天璇之間的剝離，也只有這樣，大漢才可能答應保住你所謂的萬古天璇之尊嚴威名！”
“這，只是第一步，而第二步，就是你，姬若水，成為天璇的意志本身，要絕對掌控住天璇，但在此之前，你要保證你對于陛下的絕對忠誠，你要記住，你的一切，你的所有，你任何的追求和夙愿，都是陛下恩賜的！”
“你怎么理解都可以，這就是我的話，怎么選擇是你的事情！”
青憂講到這兒，便靜靜的看著姬若水。
姬若水一直低著頭。
這些話她一字不漏，聽得明明白白。
選擇權就在她的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