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趙無極,對于大漢來說,原以為已經徹底的擺脫了太倉宗的控制,可沒想到,千百年來卻從未脫離太倉宗的法眼。
那也就是說,大漢目前的一切,太倉宗都是知曉的?
包括大漢的革新,大漢的一切變化,甚至是大漢的野心和動向?
青憂一退再退。
她看向妙音真人的眼神,是越發的忌憚和驚恐。
曾經她眼中心中如師亦母的師尊,此刻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可怕,如一尊神邸,高高在上,不可戰勝。
妙音真人顯然也感受到了青憂的變化,眼神再次閃過一絲的復雜,輕嘆了一口氣,道:
“憂兒,你知道為師這些年來一直不讓你參與任何的仙門事務嗎?明明你可以成為名動中土域的太倉首徒,可為師卻始終雪藏著你?”
青憂愣住了。
她是極為聰明的女子。
只是片刻,便明白了師尊的意思。
“師…師父是在保護徒兒?”青憂顫聲道。
妙音真人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看著遠方深邃的夜空,說了一句似乎無關緊要的話:
“當年仙門長老會要裂分漢皇朝的時候,其實我是反對的,漢室一脈那些人,有些特別,他們竟然提出了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的理念,這在長老會的那些老家伙眼中簡直就是荒謬之談!”
“為師還記得那幾位老不死的,在談及漢皇朝的命運時候,是那么的冷漠,這是他們幾人的一句話而已,一個超級皇朝就轟然崩塌了,一個幾十萬的漢室宗族,說沒了就沒了。”
“再而后,便是九鼎現世,百年之亂世,應該死了幾十億的螻蟻,才有了今日的九大皇朝的原始格局!”
“對了青憂,你知道仙門為什么會放縱趙無極嗎?為什么會目睹著大漢在南蒼孤島一步步的發展嗎?”
青憂搖了搖頭。
其實她是意識到三分的,只是不好說,也不想說。
“為師告訴你,就是因為那些老不死的,以俯視螻蟻為樂趣,想看看漢室還能不能起來,他們只是覺得有趣罷了。”妙音真人嘆道。
腔調很怪。
而且一口一個老不死的。
“對了,大漢現在皇帝是天武帝對吧?一個很有意思的年輕人,可青憂你知道,這個小皇帝的出現,差點讓大漢陷入了萬劫不復的境地。”
“師…師尊,此話怎講?”
“天武帝即位之處,大漢已經腐朽傾頹了,他本該是漢室的最后一位皇帝,是亡國君的。快一千年了,那幾個老不死已經看厭了,他們覺得大漢也是時候滅亡了。只可惜…”
“只可惜陛下橫空出世,扶大廈之將傾對嗎?這不是那些老不死樂意看到的結果,所以他們動怒了對嗎?而他們一怒,大漢就得亡,萬民就得死,對嗎?師尊!”青憂陡然間情緒激動無比,一連數問。
其實這不是激動,而是震怒。
青憂感受了什么叫做修真者的冷血,又什么叫做那些所謂的仙人高高在上的無恥傲慢!!
“對,你說的都對!”妙音真人點頭,沒有半點的否定。
“師尊…”青憂雙目通紅。
“生氣了?這世間,最沒有意義的就是弱者的怒氣。不過,你知道為什么大漢一直相安無事嗎?”
“是…是因為陛下的一系列創舉?”
“沒錯,憂兒,你真的很聰明,難怪能成為大漢的帝后,被那個小皇帝視為一生所愛。”
妙音真人轉過身,講這話的時候,眼中盡是欣慰。
但青憂心中卻愈發的震撼,師尊竟然知道她的身份,還知道她對于陛下重要性?
那…還有什么師尊所不知曉的呢?
“那個小皇帝是真的很有意思啊,他應該是為師…不是,是那些老不死們見過最有趣的小家伙了。所以,老不死們便網開了一面,想要看看他到底能搞出多少驚世駭俗的東西出來,不過…”
“不過什么,師尊!”青憂明顯有些急了、
“憂兒,為師不是告訴過你嗎?莫急莫急,萬事莫急。不過啊,天武小皇帝搞得有些過了,他滅沙海皇朝的時候,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已經驚動了那些個老不死了的。”妙音真人說道。
“可是師尊,滅沙海皇朝已經是十多年之前的事情了,為什么…”
“因為有人不信邪啊,偏要看看那個小皇帝的上限到底有多高,而且那個時候的大漢,還不足以威脅到了中土世界。”
“那…那現在呢?”
“現在依然不足以,只是那些老不死的不敢賭了,這一切都是因為血輪堂的覆滅,也是大漢第一次跟仙道修士的正面交手,一介蠻荒之地的小國竟然可以如此輕易的坑殺歸真境二重的修士,這太不簡單了,是后患無窮。”妙音真人淡淡道。
“可是…”青憂又想問些什么。
“可是仙門為什么直到現在還沒有動作,是嗎?”妙音真人回身,笑道。
“對對,請師尊賜教!”青憂不住的點頭,而后瞬息間,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師尊。
“是的,這一切都是因為為師,一千年之前,為師反對過裂分漢皇朝,一千年之后,為師依舊是反對。所以,除了為師,沒人知道你的身份,也沒人知道那天上的災星其實是大漢的衛星…”
“師…師尊…”
青憂呆滯了,徹徹底底的呆滯了。
妙音真人拂袖,又道:
“仙門很強,但到底多有強,或許為師也不清楚!但有一點,仙門絕非無所不能,千年來他們一直俯視著南蒼孤島,但也絕非洞察大漢的所有一切!”
“所以,為師真的很期待啊。如你,如天地人榜那些天才們,為師很想看到那個小皇帝還能給為師帶來怎樣的驚喜啊…”
感嘆之余,妙音真人突然回身,看著青憂,又問了一句:
“那么,憂兒,你能告訴為師那個小皇帝為什么敢進軍中土世界嗎?”、
這個問題,問的青憂警覺無比。
頭腦頓時清醒。
青憂看著眼前的師尊,心中無數的困惑。
師尊說的這些話,都是真的嗎?
為什么要說這些?
還有,從方才的那些話之中,看得出師尊似乎對仙門頗有隔閡,難道師尊是站在仙門的對立面?
這不應該!
師尊是太倉宗的真人,她不可能做違背仙門意志和損害仙門利益的事情啊!
亦或者說,師尊只是單純的跟那些個老不死的不對付,想要借著大漢,來對抗那些個老不死的?
也不至于啊。
以青憂對師尊的了解,妙音真人對于權勢地位向來都是不以為意的,玲瓏峰千年來都是形影單只,不爭不鬧。
再或者說,師尊只是在演戲?在騙取自己的信任,然而獲知大漢最頂級的機密!
有這個可能!
而這個可能是建立在大漢確實有最頂級的機密之上。
青憂記得陛下曾經說過,大漢在造一個很厲害的國之重兵,只要擁有了它,仙人之下無所畏懼!
青憂許久都沒有說話,一直沉默著,警覺著。
妙音真人倒也沒有惱怒,只是靜靜的看著青憂,滿眼都是寵溺。
這是她這一生唯一手下的徒兒,也是在這玲瓏峰孤獨一千多年來唯一一位伴在她身邊的徒兒。
“憂兒,你相信天武帝能掙脫太倉仙門的法掌嗎?”突兀間,妙音真人問了這么一句。
青憂愣了一下,點頭,篤定道:“我信!”
“那你,相信為師嗎?”妙音真人再問。
“師尊…”青憂沒有回道。
“憂兒啊,大漢很快就要進入了西天域了,不出意外的話,那些和你一樣從南蒼域而來的三榜天驕都會回歸大漢,屆時,中土域太倉仙門首徒趙思憂竟是那蠻荒小國的帝后,你說為師應該怎么跟仙門交代呢?”
妙音真人看著青憂,帶著淡笑,語氣不急不緩。
但,就是這一句話,讓青憂破防了。
“師…師尊…”
青憂沒有任何的猶豫,直接撲進了妙音真人的懷中,像個孩子一樣,哭的不成樣子。
妙音真人輕輕的拍著青憂肩膀,像個母親一樣,聲音有些哽咽,搖頭嘆道:
“傻孩子…不管什么時候,什么境遇,師尊都是你的師尊,永遠保護你的師尊。”
直到這一刻,青憂才明白了妙音真人的用心良苦。
盡管她還不明白為什么師尊也要這么做。
但,青憂相信,比誰都相信。
“師尊…”
“憂兒,為師知道你在好奇什么,為師可以回答你,這一切都是因為…為師很討厭那些高高在上的老不死了,更討厭這個所謂的以武為尊的野蠻世道,這個世界不是強者創造的,而是無數個他們眼中的螻蟻構建了這個世界,可是那些所謂的強者卻根本不自知,以為弱者的一切都是源于他們的慈悲所恩賜的!!”
妙音真人講這番話的時候,咬牙切齒,恨之入骨!
青憂理解這番話,也無比認同這番話,只是…她不知為什么師尊會有這樣的想法。
關于妙音真人的出身,怕是這個世界上知道的人沒有幾個了。
青憂記得陛下曾經說過,修真世界極武文明是畸形的,是沒有公道可言的,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自詡為神靈,卻根本不知道他們才是世間最大的蛀蟲。
強者,不應該是這樣的。
越是修為逆天之人,就應該越有責任和使命感,如大漢之軍武甲士,如大漢之肱骨文臣,有大理念之抱負!
這個世道啊,太需要改變了。
不,是顛覆,徹徹底底的顛覆!!
事實上。
抱有這個可怕想法最強烈的人,不是青憂,也不是趙元開,而是妙音真人。
她四十歲才入武聞道。
而四十歲之前,是她這一生最為痛苦和無助的歲月,她恨透了這個世道,與弱者而言,滿眼皆是黑暗和窒息,絕望無比!
哪怕是二十五歲那年,大難不死,被那位太倉宗的長老救下,但那依舊是可憐罷了。
進了宗門又如何?
那位長老不過是垂涎她的姿色,讓她為奴十五年。
若非四十年那年溪邊浣紗,誰也不知道妙音真人的這一生到底如何,也許就這么一直黑暗的沉淪下去,直至死亡!
妙音真人強大了。
可越是強大,就越發了知這個世界的黑暗。
那些所謂修士的高傲,那隱世的老不死對于蒼生子民的冷漠和玩弄,都一而再的沖擊著妙音真人的內心。
所以,玲瓏峰千年封閉,她形影單只。
直到有一天,妙音真人看見極西之地的那座孤島,看見了那里的人間天堂…那里,才是她一生的向往之地啊!
也是從那里,讓妙音真人看到了顛覆這個黑暗世界的希望!
妙音真人這一生沒有敬畏或者欣賞過任何人,但唯獨那蠻荒孤島之上的那位小皇帝,讓她驚艷無比。
那些內政手段,那些戰略布局,還有那徹底超脫這個時代的偉大構想和宏愿…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震撼!
妙音真人不懂什么叫做人類學,也沒有超脫于這個世界的認知能力。
但她知道,小皇帝是對,大漢的路是正確的,而整個人世間最后的、最美好的歸宿,就是大漢!
所以,她開始暗中插手了。
而今的她已經不是一千多年那個無助絕望的可憐人,哪怕是仙門之中那些個老不死,眼下都有些忌憚她了。
但青憂以萬年不出的太陰之體,出現在妙音真人的視野之中的時候,妙音真人更是認定了這一切都是天注定,是命使然。
而大漢,就是九州星的最終答案!
至于她,愿意為之付出一切,哪怕萬死也不足惜!
當然了。
妙音真人也一度為此感到不安和惶恐。
太倉仙門之底蘊深厚,遠超她的認知,而這一條,對抗不單單是一個太倉仙門,而是整個的極武聯盟!
顛覆的,不是太倉宗,而是這個世界啊!!
不知,大漢到底能不能做到…
“憂兒?”緊摟著青憂的妙音真人收回了思緒,下意識的輕喚了一句。
“師尊,憂兒在聽著。”青憂掙開身子,雙目濕紅的不住點頭著,對于師尊已然是徹徹底底的信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