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魯公子會在嗎?”
晏霞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但如果他在的話,我想憑他那副巧舌,一定可以讓小姐脫離苦海的。”
小翠一邊扶著晏霞,一邊輕輕的在她耳邊說著。
這間茶樓的二樓,常有一些文人雅客來此相聚,吟詩作賦,對酒當歌,人生好不快活。有些是喜好舞文弄墨的秀才,也有詩畫雙絕的才子,有才子的地方,就會有佳人相伴,許多妙齡少女春心萌動,自然也成了這間茶樓的常客。晏霞和魯公子的相遇,也同這里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頗為相似。
大年初九的上午,很多人已經按捺不住心中的雅興,茶樓二層布置的極盡風雅,檀香與茶香交相輝映,使人心醉神怡。晏霞還未將斗篷摘下,她只想見到心上之人后,才愿意找個安靜的角落去傾訴衷腸,同時將這幾日的苦楚也都講給他聽。
不多時,晏霞和小翠都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當時,就是這磁性之聲撥弄起了晏霞的心弦,讓她久久不能忘懷。晏霞和小翠對視了一眼,她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久違的笑容。那間雅閣越來越近,魯公子的聲音也愈加清晰,可離的越近,晏霞的心卻越發感到冰冷。談笑聲依舊醉人,只是其中夾雜著女子歡笑的聲音,就像他們當初一樣,郎情妾意,感覺整個世界都是甜的。晏霞沒有想到,原來苦…竟會來的這么快…
先忍不住的是性如烈火的小翠,她直接推開隔間的門,里面的一對男女也是吃驚不已。尤其是魯公子,他見到小翠的瞬間,臉上的顏色也變得怪異十分。
“小…小翠!你怎么…”
“枉我家小姐對你一往情深,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用情不專!這才幾日?你就結交新歡,像你這樣貪戀露水之情的偽君子,根本不配與我家小姐相識相知!”
小翠說完,拿起桌案上的一只茶杯,擲向了驚魂未定的負心之人。魯公子的身上都淋透了茶水,顯得狼狽不堪,身旁的女子更是花容失色,眼睛瞪得老大,一只手捂著嘴巴。
“你干什么!無理之輩!”魯公子一邊甩去身上的茶漬,一邊失了文人風度:“晏家如今大禍臨頭,我和你家小姐的緣分還有什么未來可期?識時務者為俊杰,怎么?還要賴上我不成嗎?”
小翠聽得咬牙切齒,一只手掌在桌子上重重一拍,震得那些茶具都咣當作響。
“卑鄙之徒!無恥至極!我家小姐真是瞎了眼了!”小翠怒氣正盛,紅紅的臉蛋氣得不停發抖,她又將目光轉向那個陌生的靚麗女子:“姑娘,你可要擦亮眼睛看好了,與你談情說愛,風花雪月之人是個什么樣的貨色!”
“你!你別太過分了!小心我…”
“你奈我何?敢做不敢承認嗎!?”
魯公子剛說出口,便被小翠凌厲的話語給噎了回去,此時他自知理虧,竟無言以對。
“小翠…走吧…”
閣外傳來了晏霞芳心碎裂的低吟。小翠鼓著腮幫子,眼神里怒意像兩把尖刀,恨不得將對面的魯公子千刀萬剮。
“走吧…我累了…再晚,娘又該擔心了…”
晏霞再一次裹緊斗篷,冰冷的,不是年關時節的寒氣,而是自己千瘡百孔的心。
兩個嬌柔的女子慢慢的走在冷清的街道上,小翠不敢多問半句,因為去找魯公子談心正是出自她的手筆,負罪感彌漫在小翠的心間,久久不能散去。晏霞緩緩的走在前面,腳步有些踉蹌,她故意選了人少的街道前行,她覺得每一道目光都像一根銀針,一遍遍的刺痛,一縷縷的劃傷。她低著頭,斗篷將她的臉緊緊包圍,除去俏麗挺拔的鼻梢,只有兩行苦澀的淚痕,不斷流淌,涌出雙眸,滴落心尖…
暉縣的天空,烏云密布,像一只布滿掌紋的巨手,壓得人透不過氣來。山野之間,偶有幾聲凄厲的狼嚎,想必是有人驚擾了它們的歇息。
一堆篝火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孤獨的身影沉默不語,篝火旁,八尺亮銀長槍被映射出溫暖的光芒,卻暖不了晏勛無處安放的心。一只野兔已經在火上炙烤了許久,肉香同時傳遍四野,晏勛葫蘆里的酒早已所剩無幾。
這是第四天,他的那匹愛駒如今已不能常伴左右。在前夜的狼群突襲中,晏勛雖然全身而退,但那匹馬卻沒能躲過葬身狼腹的厄運。他臉上的泥濘還沒有擦拭干凈,野兔的肉散發出焦糊的味道,掛在面容上的頹然和蕭瑟,讓他不再是那個風風火火般的男子。晏勛所沮喪的,并不是這四日的風餐露宿和萬苦千辛,而是他好像被編織到了一張大網之中,就算走遍了暉縣,也沒有能力去發覺哪怕一絲一毫關于九合幫的消息,更不要說想見到的那個人了。
“傅九合…”
晏勛狠狠的說了一句。僅剩下的酒水,順著布滿面頰的胡茬中流落下來,滴到與狼群殊死一搏還未愈合的傷口之上,那一陣疼痛,又怎么能比得起喪父的仇恨呢?
此時的晏勛用一把短刀割下野兔的肉,一條條放入口中。烏云的面積越來越廣,像是一場大雪又將如期而至,嘴里吐出的白氣凝結于空中,這風雪一過去,晏勛的足跡又將被重新掩埋,就好像他從沒有來過這里一樣。
“父親…孩兒不孝…”
七尺男兒,孤身在山野中哭泣。這是他給自己定下的最后期限,他不是不想繼續尋找仇家,而是父親的靈堂他還未曾回去磕頭送終,待到七日后下葬,那也將會是他無盡的遺憾。晏勛是個簡單的青年,義字當先,恩怨分明,他不知道大哥的事,也不關心二哥的事,更不會知道晏闊生前的那些萬般復雜的暗流,他的心中只有一些純粹的信念,盡忠、盡孝,杜夫人從小便這樣教導于他,而晏勛也真正做到了。
如今,他必須要回去了。只剩三天的時間,沒了愛馬,他的腳力有限。他不允許自己被冠以不尊孝道的名聲,他也知道自己的母親定是日夜擔憂,他想在回去時,將仇人的頭顱擺在父親的靈位之前,可是…這又談何容易?
惆悵刻滿了晏勛的心,可他卻不知,密林的黑暗中,一雙眼睛正盯著他看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