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公堂,一群人圍坐在吏部尚書王鰲面前七嘴八舌的爭論著對于此次有功之人的賞賜和封擢,遠遠看上去差點打起來。
“這大內義德與胡彪一樣帶領大明皇軍立了大功,又豈有不封賞的道理!要是傳了出去,我吏部以后還怎么以清正治官!”吏部右侍郎張春和一臉不平的看著自己的同僚。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這大內義德本是倭人,又豈有倭人在我大明做官的道理,賞賜自然是要賞賜的,又豈能如你所言給予如此大賞!”
“鄭大人莫非忘了李唐時期的晁衡不成?這晁衡能在唐朝為官,在唐肅宗時還擔任左散騎常侍兼安南都護,為何到了我大明就不行了?”
“莫非鄭大人覺得我大明不如那李唐嗎!”吏部右侍郎張春和氣的胡子抖了抖,滿臉通紅的喝問道。
“張大人此言差矣!那晁衡雖然是外夷,可人家是正兒八經的國子監監生畢業,又憑著自己的真才實學考上的進士,這才在李唐當了官,而這大內義德呢?漢話都說不流利,又有什么資格在我大明為官!”
“再者,這大內義德的來歷可有人完全知曉?此人若是文官也就罷了,可偏偏人家是手握兵權的武將,若是其有貳心,給他封了爵位,誰來承擔這個后果!”吏部左侍郎鄭亭玉不依不饒的說道。
“那要是不賞,以后還怎么服眾,那群倭人又豈會繼續為我大明賣命?陛下那邊又豈會答應?!”
嘴上這么說,可是張春和的氣勢很明顯的弱了一些,畢竟鄭亭玉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這大內義德可是有兵權的,出了事,沒人能夠承擔得起這個后果。
“好了好了,二位都冷靜下,坐下來喝口茶,我們先議一議關于這大明皇軍指揮使胡彪的賞賜也不遲。”
王鰲喝了一口茶,示意二人閉口,豈有自家人窩里斗的道理,那不是令人笑話嗎。
王鰲的威嚴還是很管用的,聽了尚書大人的話,兩人都嘆了口氣,坐了下去,等著王鰲的表態。
“陛下說了,這胡彪乃是這次平叛的首功,若是沒有其深入敵軍,偽裝倭寇與朱宸濠勾結,打入敵人內部,可沒有這么容易拿下這幾十萬人的隊伍啊!”
“再者,此人跟隨陛下兩年有余,當初又親自上場與前來挑釁的倭人搏斗,為我大明增光,忠心自然不用懷疑。所以依老夫的意思,這胡彪是必須賞的,還要大大的賞!”
“尚書大人所言甚是,據說這胡彪還是出身邊軍,無論是忠誠還是才干,那都是一員大將,自然是要論功行賞,可不能寒了壯士的心啊。”
“嗯,念及此人軍工卓著,根據我大明的傳統,此人理應封伯,只是這爵號,大家可有什么好的主意?”
“既然此人為大明皇軍出身,那么不妨就封為皇軍伯如何?也算是追根溯源了。”吏部左侍郎鄭亭玉捋了捋長須,一臉得意的說道。
“依我看,還是定波伯比較合適,畢竟此人的功勞是從水上得來的。”鄭亭玉話音剛落,張春和又與他爭了起來。
“老夫覺得,這鎮海伯倒是更為妥當,既然如此,就將這三個爵號都報上去吧,讓禮部斟酌。”
“還有這戚景通,此人不但以一己之力殲滅大量朱宸濠的水軍,還將朱宸濠逃出去的水師力量全部覆滅,才逼的亂軍不得不退居福閩地區,也是大功一件,既然此人是個將才,陛下又有天下官吏能者居之,還封了他北洋水師提督的官身,那么再讓其在兵部掛個四品的郎中如何?”
雖然執掌吏部多年,大家也都是以自己馬首是瞻,但王鰲從不會剛愎自用,通常都是與大家商量著來,這也是朱厚照為何如此信任他的原因。
有了先前“縣令一躍升九卿”的先例,人家戚景通憑著自己的功勞掛個四品的郎中,也沒什么好大驚小怪的了,當即大家就一致通過了王鰲的提議。
“還有這湖廣布政使王守仁,陛下說道此人多次出奇策,就連朱宸濠想要南下福閩勾結倭寇的決定也是他推斷出來的,更是提出了讓大明皇軍冒充倭寇的計謀,若是沒有此人,說不定這叛亂還在繼續呢!所以此人也理應重賞!”
提到自己的這個子侄,又是自己兒子的知心好友,王鰲就是一臉的喜色,也不知道自己的那個逆子在云南還好不好,好友王華在南京過得怎么樣。
雖然自己清正廉潔,但并不代表自己不通人情世故,有功就要賞,在合理正當的條件下,王鰲并不介意做個順水人情,讓王守仁沾沾光。
“可是尚書大人,這王守仁年紀輕輕就已經是正二品的湖廣布政使,要是想要封賞,要么只能給其掛少保虛銜,要么就是入閣拜相,這都有些不合規矩啊…”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想到自己四十多歲,熬了近二十年,還只是個正三品的右侍郎,人家三十多歲,就已經是一方大員,堂堂正二品的布政使,實在是羨煞旁人啊!
聽了張春和的話,王鰲也是有些尷尬。通常對于布政使這種大員,都是六部有空缺的時候直接擢升尚書,再入閣拜相的,可是如今六部尚書俱在,也沒有讓其晉升的職位。
而對于正一品的虛銜,普遍都是大員致仕或者死后追封的恩榮,活著的可謂是少之又少。再加上這王守仁又年紀太輕,從周天子以來,誰有聽過三十歲出頭的少保呢?
而直接入閣,那更是天方夜譚了,根據規定,想要入閣,必須經過群臣廷推,皇帝定奪方有機會,況且如今內閣又不缺人手,又豈有讓一個后生晚輩進閣的說法呢?
那么尷尬的就來了,這王守仁又給大家出了一道難題,居然成了大明朝開國以來第一個封無可封的官員!
“大人,要不恩蔭其父?將遠在南京的王華大人掉回京城如何?”鄭亭玉有些試探的問道。
“滿之啊,從古以來老夫都只聽過子受父蔭的道理,又豈有父受子蔭的道理呢?就算我們和陛下都同意了,王華的脾氣你還不清楚嗎?他又豈會接受這白撿的功勞呢?”
想想也對,人家王華可是正兒八經的狀元郎,要不是因為心比天高得罪了劉瑾,又豈會到南京坐冷板凳養老呢?要是因為兒子的功勞給他賞賜,他斷然是不會接受的。
“罷了罷了,就暫且將王守仁和這大內義德的賞賜空著吧,將文書移交給內閣,讓那幾位去頭疼吧!”
王鰲笑了笑,這事情真不是人干的,一個是倭人應不應該在大明做官,還是做大官,一個是堂堂三十出頭的布政使封無可封,說出去就有些讓人聳人聽聞。
張升倒是樂得清閑,僅僅在文書上勾選了王鰲提出的鎮海伯的爵號,又讓人批注了的確有唐朝的晁衡在天朝做官的記載,對于王守仁的事情,也是絞盡腦汁知難而退,說實在不行就封其少保虛銜好了。
劉健幾人也是在內閣里喝著茶,收到了吏部和禮部移交過來的公文,也是為之精神一振。
看完以后劉健就是一臉苦笑的道:“還勞煩你們二人看看吧,這事情老夫也是束手無策啊!”
“哦?這天底下還有什么事情能夠讓劉公無力的,我倒是要好好看看!”
說完謝遷就一臉笑意地將公文接了過來,李東陽也是好奇的把頭湊了過去,兩人耐心地看了起來。
看完以后兩人也是一臉苦笑地將那本公文放在了案頭,冥思苦想了起來。
“怪不得那日陛下走的如此匆忙,我還以為是忙著回去為我大明立太子,誰知道是有難題要交給我們啊!”
李東陽打趣了一聲,也開始低著頭靜靜地思考了起來。
“這王守仁的功勞,說是軍工又不是軍工,說是文績又不是文績,真是令人頭大啊!若是以文績相封,還真的只有入閣和一品兩條路可走了,可這都不現實。”劉健搖了搖頭。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以軍功相封了,老夫倒是無所謂,就怕陛下那邊不愿意。”
說句實在的,若是真把王守仁的功勞化為軍工進行封賞,面對這個自己的子侄,大部分重臣都不會有意見的,反而有些樂見其成。
那些小年輕就算是嫉妒,也斷然是不會反對的,不然這個如何封賞的難題可就要落在他的頭上了。
只是封了爵,那可就要養一輩子,甚至養幾代人呢!朝廷倒是無所謂,就怕陛下不答應啊,勛貴爵位這種東西可不是說賞就賞的。
“不管了,就這么寫上去吧,陛下可不能置身事外,探一探陛下的意思,若是陛下同意劉論軍工,不同意的話再做打算吧!”
“那這大內義德呢?”
“就給其一個正四品的廣威將軍吧,也算是厚賜了,這樣一來也不會增加此人的實力和兵權,不至于養虎為患!”
面對謝遷的提議,兩人紛紛表示了贊同,只要不落人口實又不養虎為患,那么這樣的封賞完全就是上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