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內,別無一物,只有清冷的木地板。
地板上,坐著一名穿著灰色長袍的男子,盤坐在那兒,膝上橫放著一把劍。
楊真看著他,微微行了一禮,接著走到他的身前坐下,輕輕道:“周通先生!”
周通的年紀不大不小,三十來歲,但眸子很亮,就好像藏住了風雪一般。
雖然是白天,但整間房間其實還是有點暗,但那對眸子卻似乎點亮了陰暗,讓人的心情也不由變得好了起來。
“楊家少爺,這幾間鋪子是你們楊家的,這一點我知道,只是你來這里有什么事情?我記得明年的租金也已經付了。”
周通的目光中透著幾分的異樣,也說不出來是什么樣的情緒,似乎有些嘲諷,也似乎是有些猶豫。
這些情緒過于復雜,所以楊真一時之間也難以分辨出來,當然了,他也沒有這個心思去分析,他來這兒的目的,并不是要和周通攀交情。
“周通先生,我想把這幾間鋪子給收回去。”楊真直入主題。
周通一怔,目光中帶著幾分思索,接著搖了搖頭道:“楊少爺,三間鋪子的租金,我已經付了,你這么做不合規矩。”
“我想在這兒開一家醬油坊,除了你們武館之外,余下來的幾家店都已經同意搬遷了,我在東街那邊還有兩間空余的鋪子,可以讓給你。
租金方面,我也可以免半年,這一次我是帶著誠意來的,否則就算是我違約了,也無非就是毀失一點銀子而已。”
楊真輕輕說道,目光中透著幾分的平靜。
周通橫放在膝上的劍微微轉了轉,接著直視著他道:“楊少爺,我是一名江湖人,所以總是想著用江湖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我們武館在這兒開了兩年了,你要趕我們走,那我們以后的生意就沒法做了,我不能保證我手下那幾個徒弟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劍身反光,楊真的眼睛覺得一陣的刺痛感,那把劍似乎帶著針刺般的感觸,讓他不由自主瞇起了眼睛。
“那不知道先生想要什么?”楊真盯著周通,依舊沒有任何退縮。
只是他的掌心之中,全是一片汗水。
他并不了解周通,他是江湖人,而江湖人做事的方式,他也依舊不了解。
從前的他,只是通過一些書上的記載,了解了一些江湖人的習性,快意恩仇。
但這個時代,江湖人其實也并不能隨心所欲,畢竟真正強大的還是官方的力量。
周通認真盯著楊真道:“楊少爺的膽氣很壯,這一點我佩服!如果要讓我們搬走的話,那我們就以江湖的方式來解決。”
楊真輕輕道:“先生這就是在為難我了,我只是一名讀書人,耍拳腳的話,我不可能是周先生的對手。”
周通搖了搖頭道:“我們最近收了一批新的學徒,大約有二十人,楊少爺跟著他們一起習武吧,如果在七天之內,你能擊敗所有人,那么我們就搬走了。”
楊真一怔,接著想了想道:“這二十人應當都是孔武有力之人吧?還有的人本身就是帶藝投師吧?”
周通笑了笑:“楊少爺放心吧,他們雖然有些力氣,但本身并沒有任何底子,和你一樣都是普通人。
他們的年紀和與你相仿,只不過有一點與你不同,你是讀書人,他們沒有讀書方面的天賦,就一直做些苦力,所以先天上可能比你要強一些。”
楊真想了想,他在這兩個多月的時間內,經常鍛煉身體,依著后世的一些技巧,俯臥撐、引體向上,還有變速跑。
這樣對身體的錘煉遠在單純做苦力之上,所以他身體的協調性比從前要好上太多了,甚至肌肉感也變強了,都有了六塊腹肌,還是有希望勝出的。
“我答應先生了,只是這幾天我還有些事情,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楊真看著周通道。
周通想了想,這才應了一聲:“楊少爺,我給你三天時間,你去處理手頭的時間,三天之后就開始正式授藝了。”
楊真行了一禮:“多謝周先生,告辭了!”
說完,他起身就走,大袖翩翩,有如畫中之人,帶著說不出來的從容。
直到那扇門關上,周通這才喃喃道:“這才是真正有風骨的讀書人,不畏強權,堅守本心,日后一定會有大前程的,只可惜啊…”
楊真走出門,十三郎正在一側來回走著,一臉焦急,地上落著的雪勢被他踩得緊實了起來,接著又融化,露出了原本的地面。
“少爺,你沒事吧?”看到楊真出來時,十三郎跳了起來,一臉開心。
楊真應了一聲:“十三,我沒事,我們走吧。”
十三郎伸手撓著頭,樂呵呵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說道:“少爺,你要是再不出來,我真準備沖進去了,這么一家武館,還弄得這么神秘!”
楊真雙手攏在袖子之中,輕輕點頭:“十三,在別人的家里,那就盡量守著別人的規矩,除非這些規矩危及了我們的生命與尊嚴。”
十三郎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少爺,我不明白你要說什么,反正以后我什么都聽你的,你讓我做什么,那我就做什么。”
楊真笑了笑,轉身走出了武館,在風雪中慢慢走到了博雅齋,安排蘇掌柜去接受那幾間鋪子。
之后他就回了楊家,邁入大門時,他的心中卻是想到了后天要去獵狗的狗場,他還有些時間提前準備一下。
獨自面對著一條狗,楊真覺得一定要帶一些保護自己的工具,再就是反應速度要快。
十三郎掩上門,輕輕道:“少爺,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要問你,那家鞋鋪的那些鞋子,我們要了也沒有用,為什么還允許掌柜的用鞋子來抵租金?”
楊真扭頭看了他一眼道:“十三,現在是冬天了。”
“沒錯,是冬天了,這我知道。”十三郎直愣愣看著楊真。
楊真微微笑了笑:“十三,外面的許多流民還都光著腳,就算是想回去,那也做不到。”
“少爺,那些流民沒有鞋子,自然是有官府去處理,我們用不著管這樣的事情。”十三郎一臉異樣。
楊真搖頭道:“就要過年了,我在想,他們也一定想著回家團聚,我會把這些鞋子給他們,只是想讓他們多一絲可能性挨到回家而已。
官府就算是要處理這些事情,那也顧不上所有的人,如果是在平時,我也不會去做,但恰恰有這樣一個機會,那我就用了。
這樣的話,鞋鋪的掌柜不必虧了銀子,流民們也能讓腳暖和起來,無非就是我損失了一些銀子而已。”
十三郎認真看著楊真道:“少爺,我娘說得沒錯,你真是一個大善人,跟著你,就算是我的孩子也讀不成書,但至少能成為一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