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景先前說的“隨意飲”,這可不是敬酒時隨便喝一口酒就完事,那是讓“隨意相互敬酒”之意。
漢代人喜好喝酒,一旦是確定了酒器,則每一次敬酒,雙方必須一干二凈,否則就會罰酒。
還有,當時有“灌酒”的習俗,主人想方設法都要把客人灌醉,以表示禮節。
而且只要上席,任何人都必須喝酒,這對于不善飲酒之人來說絕對是一種痛苦,有“亡酒”現象,就是酒桌上逃酒。
劉玘的伯父喜歡喝酒,劉玘從小受其影響,也倒能喝幾卮。
剛才他已嘗過今晚這糯米酒,感覺酒精度不太高,可能比啤酒稍高一點,也或許差不多。
伯父自己釀的酒,度數可比這高許多,感覺沒有十度也有八度,不過那酒口感不如今晚這米酒。
聽到楊景招呼,劉玘立即雙手高舉酒卮過頂,半膝席給督郵于平敬酒:“下走敬督郵一卮,請督郵多多指教!”
當時大家都是席地而坐,敬酒必須直立上身膝蓋著地,所有人都是“膝席敬酒”。
“多謝!”于平笑著一干二凈。
劉玘也跟著將酒干掉,接著眾人輪番給于平敬酒,于平皆膝席而飲,這樣,“第一巡酒”就開始。
此時,大家輪番相互敬一輪酒,稱為“一巡”,如果有十人飲酒,大家都相互敬酒,則每人就要喝十八卮,大約相當于十三瓶啤酒。
而按照當時的習慣,一般是要喝“三巡”,這樣就很容易喝醉,所以很多關系親近的人一般都不相互敬酒。
劉玘與這些人是第一次飲酒,自然要敬酒一輪。五六卮酒下來,他雖然沒覺得醉,不過卻感到肚子發脹。
唉!劉玘暗自感嘆,這種喝酒法,與后世幾個難兄難弟在一起喝酒也差不多。
“來,我敬劉計掾一卮,祝足下鵬程萬里!”楊景突然間端起了酒卮。
劉玘趕緊端卮雙膝離開竹席,“膝地”躬身迎接楊景之敬酒:“下走多謝明廷!”,說完,他先一口干掉卮中酒。
職位高者給職位低者敬酒,低者必須避席伏身飲酒,稱為“避席伏”,也就是膝蓋要離開竹席,只能躬身跪在地上,這也是必須遵守的禮節。
這一卮喝完之后,楊景突然黑著臉問旁邊的趙亭佐道:
“趙亭佐,酒已過半巡,女樂福娘為何還未到?你讓督郵如何盡興?”
趙亭佐聽得臉色一變,趕緊說道:“下走剛才已派人去迎接,可能是有何變故,下走立刻親自去查看!”
“好,速去速回,此事若辦不好,我讓你到最偏遠的鄉任佐史!”說完,他又轉頭對眾人道:“待我親自擊鼓為樂,為督郵伴奏!”
楊景說完,起身離席,趙亭佐自然嚇得臉色發白,急忙躬身小跑著奔了出去。
早有侍女拿過一面尺鼓遞給了楊景,他接過之后趁著酒勁,背起小鼓開始又敲又舞,同時還請于平離席一起隨他歌舞。
于平笑道:“好,在下也隨公一起小舞,以助酒興!”
說完,他也起身離席,跟著楊景一起手舞足蹈,口里高聲唱道:
“世有大人兮,在乎中州。宅彌萬里兮,曾不足以少留。悲世俗之迫隘兮,朅輕舉而遠游。乘絳幡之素蜺兮,載云氣而上浮…”
有了他二人助興,氣氛頓時熱鬧起來,高縣丞也跟著跑上去跳舞。
于平唱的是司馬相如的大人賦,當時以名人的辭賦作為歌詞很常見。
隋唐以前,無論身份高低貴賤,邊喝酒邊唱歌是一種習俗,如果你什么都不會,或者是扭扭捏捏放不開,不夠灑脫,人們還不喜歡與你交往。
一兩鐘過后,楊景感覺有些累了,又與于平坐下來飲酒休息,剛坐下片刻,趙亭佐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對楊景說道:
“明廷,出了些小意外,福娘不小心被馬車撞著,已回舍,這琵琶已彈不了,卑職已派人去請其他女樂,也就幾刻鐘就到…”
“嗯,真是掃興!來,我等著同干一卮!”楊景搖搖頭,然后端起酒卮,眾人一起又干了一卮。
劉玘搖搖頭,心想,這二位亭吏辦事能力太差,督郵這樣的要吏到來,為何不多準備幾位女樂?
這時楊景突然抬頭對眾人道:“此處有琴,我倒不會撫琴,爾等可會撫琴助興?”
眾人一聽,面面相覷,紛紛搖頭。
在座之人大多出身卑微,雖然讀過書,不過卻并不擅長撫琴,即便有的人稍微會一點,但是大庭廣眾之下也不敢貿然獻丑。
因為彈琴可不比楊景剛才擊鼓,喝了酒后怎么擊鼓都行,節拍錯了也無所謂,大家一笑了之。
這琴要是彈不好,那就會出洋相,古人可都是非常好面子的。
“明廷,既然歌伎未到,下走就先斗膽撫琴一曲以助酒興!不過,下走琴藝淺薄,加上又已酒醉,若曲污諸君之耳,還請多多海涵!”劉玘站起身來拱手道。
眾人先是一驚,心想,雖然劉玘是宗室之后,不過早已家道中落,與尋常百姓無異,誰料想他居然還會撫琴,難得。
“哦?快快把琴拿上來,我等洗耳恭聽劉郎佳音!”楊景一聽大喜。
劉玘又轉身朝大家拱了拱手,然后走到一邊的小幾旁等候。
很快有侍女抱琴搖步而來,劉玘接過,小心翼翼的放在小幾之上,然后調了調琴音,接著便對眾人說道:
“愚撫一曲自創的‘瀟湘水云’,此曲有些長,先彈奏前兩段,若諸君喜歡,在下再接著彈奏!”
說完,他就開始彈奏第一段“洞庭煙雨”,一邊撫一邊唱:“洞庭煙雨,霏霏四起,微茫千萬里,云天倒浸龍宮底。
悠揚自得,扁舟看范蠡蠡,一簑江表誰為侶。江鄉趣,閑伴漁翁,有網何曾舉,假沽名吊譽…”
瀟湘水云是古琴曲,作者為南宋古琴作曲家。曲一共有十八段,全曲情景交融,寓意深刻,充分利用了古琴演奏中的“吟、猱、綽、注”技法,集中體現了古琴藝術的“清、微、淡、遠”的含蓄之美,被歷代琴家公認為典范。
劉玘前世學琴十幾年,自信琴藝也還過得去,何況他并未彈現在已有的名曲,而是彈奏的后世曲目,“曲有誤、周郎顧”這種情況在他身上不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