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過譽了,這幾句很簡單的,大多數士子應都能講出!”劉玘笑了笑。
“簡單?三郎太謙虛,就足下先前那幾句引經據典的注解,尋常郡縣學校生徒也未必能講出!”張斯笑著搖搖頭。
隨后他又與劉玘討論五經學,從詩、書、禮、易一直到春秋都略有涉及,越聊越驚訝。
張斯也剛來劉家不足一月,對劉玘不甚了解,主母張氏一直說三郎有些愚鈍、懶惰,對其兄妹較刻薄,聽說一直到昨日劉玘以亡母托夢為由提出分戶,她才被迫改變態度。
今日一看,事實并非如此,很明顯可以看出劉玘非常聰明,他應該是在忍辱負重,不愿意違逆伯母張氏,任何時候也不愿意說出不當之言,真是一位大孝子。
說話間,天已大亮,二人接著練了一些刀術和箭法,劉玘在這方面比尋常人更高出一籌,張斯自愧不如,心里暗自認定他文武全才。
隨后二人回去梳洗,他家也是吃兩頓,無早點可吃。
劉玘心想,自己已說過身體尚未完全康復,也不好去聚室上課,再說,自己也對那課也不感興趣,學不到什么東西。
他想了想,呆在家里也無事,于是就去給伯母張氏請假,準備借亡母托夢一說,到父母墳前去燒幾炷香。
來到堂屋,張氏與張斯二人正在聊天,劉玘進去行禮說明了請假原由,張氏神色比往日好了許多,點頭道:
“好,你請自便,家里有香燭,倒不用在外間去買!”
“多謝伯母,侄兒或許趕不及回家早餐,就在外面買餅充饑,告辭!”
劉玘叩首,隨后找下人拿了香燭,再帶上點火工具就出門,由于阿奴要跟著學紡織,就沒領她去。
父母的墳在聚東邊,約五里路,正常步速也就兩三刻鐘左右。
劉玘找到聚中唯一賣餅的陳伯,準備花兩錢買兩個大餅當早餐。
雖然本聚絕大多數都是農民,平日很少花錢在外面買食物吃,不過由于陳伯烤的大白餅香脆可口,一般人沒有這手藝,而且價格實惠,并不比家中自己做貴多少,所以他生意倒還不錯。
陳伯正在與幾人聊天,他聽了幾句:“…唉,真可憐,一家遭殺四人,就剩下一四歲男童!”
“…也是的,晚間為何非得要住田舍中?回城中多好,至少里中人多,強盜肯定不敢隨意殺人!”
“爾等不知,他城中房屋為還債已賣掉,只能住田舍中。”
“我聽說那男童無親戚可投靠,如此幼小年紀就成孤兒,可憐之極!”
“…”
咦?好像是強盜殺人,詳情究竟如何?他好奇心大起,忍不住問道:“伯父,何人在田舍當中被殺?”
“是聚東長壽里,昨晚高平一家五口人住田舍中,父母、祖母、兄長全都被殺死,然后被一把火燒了個干凈,就一男童幸存…”陳伯介紹了一下大致情況。
劉玘聽罷,心想,田舍不過是農民農忙時節臨時在城外居住的房屋,如今秋收已完,一家人應該回城才對,可是他城中已無房子,住在城外也是迫不得已。
也許這是命吧!
那小男孩如此幼小就父母雙亡,而且也無一個親戚,比自己當初可憐多了。
他拿了餅,一邊吃著一邊走出城。走了不到兩里路,果然發現右邊不遠處田舍落當中聚集了不少人,明顯可以看到一處田舍被燒過的殘存土墻。
懷著巨大的好奇心,他快步走過去。
這里是一個大土坡,土地略貧瘠,附近絕大部分田舍都修在土坡上。
中國兩漢時期,百姓大多是沿河、沿水建城而居,城外有田舍,農忙時或者午間在此居住,平日是住城里的。
這一處被燒毀的田舍也就三間茅屋,著火之后自然什么都沒剩下,幾具尸體早被人拖出來,身上蓋著破舊竹席。
一四歲男童傻傻地癱坐在地上,圍著他的百姓們指指點點,臉上滿是可憐之色。
此處有不少人認得劉玘,長壽里的里正秦雙也是其中之一。
里正也叫里魁,管理一百戶,身份大致相當于后世村長,他們不屬于國家的吏,只是兼職。
在他們手下,通常還有里佐、里監門二職。現在人口充足,這些人都免租、賦、兵役與徭役,同時給一人口糧。過去像這樣身份的人是不免兵役的,甚至少吏也可能服兵役。
一般情況下,古代正式的吏,即使是最低級別的佐史,也要給三人口糧,比如現在佐史就是月谷“八斛”,剛好夠三人糊口。
見劉玘到來,秦雙走過來招呼道:“足下為何今日到此?”
“前晚亡母托夢于我,今日去父母墳前還愿!里魁,這些強盜從何而來?”
“據高家遺孤言,昨日半夜他上茅廁,看見五六名黑衣人趁黑持刀前來,他當時呼喊了幾句,然后躲藏起來才幸免于難。那些黑衣人先殺死他家人,然后縱火燒房。
我想,此事肯定與半月前大澤剿匪有關,半月前王戶佐帶人進大澤剿匪,高平是附近亭卒,熟悉大澤中情況,被抽調去帶路,肯定是由于此原因才被報復。”
劉玘一聽,搖搖頭,唉!王戶佐倒是立功走掉,還當上了長吏,沒想到那湖中賊盜還有漏網之魚,把這高平一家給害了。
劉玘在這里呆了不到一刻鐘,何縣尉就帶了十幾名獄卒匆匆趕來。只見他簡單查看了一下現場,讓人檢查了尸體,接著簡單問了幾句,就對秦雙道:
“里魁放心,我一定會找出兇手!爾速把他們埋掉!”
“諾!縣尉,這男童無親戚可投,該如何處置?”
“這…看看是否有人愿意收養,否則,就只有讓他在本里吃百家飯,除此別無他法,你斟酌處理!”
何縣尉說完,帶人轉身離去。
李雙一看,只得照辦,立即喊過來十幾人,說道:“爾等速去去挖幾個大坑,把這幾人埋掉!”
“諾!”那些人聽命之后,就開始紛紛到其他田舍中去尋農具挖坑。
劉玘一看,可憐這幾人辛苦一生,連一副木棺也弄不到,太悲慘了!